【十五】

    一行人留下目瞪口呆的居民，他們的互動與流言完全不同，尤其是楊皓宇，從一個打架鬧事花錢不手軟的敗家子，轉(zhuǎn)變成疼妻護僕的大男人，甚至肯幫忙提魚桶，大大提升姑娘們對他的好感。柳韶庭為了保護自己下人，勇敢地挺身回擊外人，但面對楊皓宇卻是百依百順、小鳥依人樣，羨煞一票男人，希望自家娘子也能像這樣溫柔可人。

    半日的時間，這樁奇事就傳的沸沸揚揚，完全蓋過當時楊皓宇逃婚的笑話，紛紛羨慕楊家得到一個賢慧的媳婦。

    不過柳韶庭動手打人的事也傳在謠言里，一回去后，秦媽就將人叫來訓話。

    但在眾人耳里，卻怎么聽都覺得，秦媽是在怪他沒把那個紫衣的人打到昏過去，而不是動手打人這件事。

    游眉兒心知肚明，悄悄告訴柳韶庭，秦媽其實也對這些人三番兩次來sao擾感到厭惡，只是找不到機會。如今柳韶庭替她做了，心里是非常贊同的，只是為了管教的名聲，還是得做做樣子，要柳韶庭別太在意。

    這件事過去后，還有一個更困擾的事。

    楊皓宇和柳韶庭一直都是用名字互稱，本人高興的話其他人也沒什么好介意，但在規(guī)矩上，名字是長輩在稱呼，今晚的家宴也叫了梅院的人，他們必須得改口稱對方相公或娘子才行。

    眼看在過半個時辰家宴就要開始，楊皓宇衣服換好了、柳韶庭連妝都上完了，這稱呼還是叫不出口。

    剛開始認識還能隨便叫，怎么現(xiàn)在就這么彆扭？

    楊皓宇知道自己是因為不好意思，自從坦承自己的心意后，的確有想過要改口，但對方的名字好聽順口，呼喚其名時回應他的笑臉是打自心底的燦爛好看，叫他名字時更是順耳，怎么聽都不膩。

    眼下他可以隨時改口，但對方卻還不行?？戳搜垡恢倍⒅约簠s叫不出聲的人，對方立刻撇開視線，柳韶庭顯然還處于混亂中。

    「要不就別勉強了?！箺铕┯顕@口氣，雖然有些可惜，但勉強總是不好的，「只不過是個家宴，失禮頂多挨個罵罷了，你別勉強自己?！?/br>
    他揉捏對方緊張的臉，覺得這張臉觸感真的很好，就是過于緊張，有些僵硬了。

    「不好，這會給你和娘添麻煩的……」對方捏的力道不大，自己還能把話說清楚，但范圍有些廣，勉強睜開眼睛有些累，索性把眼閉了起來任對方揉臉，「沒問題，我只需一點時間，肯定能在家宴上……」

    啾！

    捏到崛起的嘴被柔軟的東西覆蓋住，他猛然睜眼，楊皓宇的雙眼幾乎佔滿自己的視線。

    「就這家宴的時間就好，喚我一聲相公吧，娘子。」

    「相公……」

    聽著對方柔聲勸言，像是催眠似的，柳韶庭很順口的喚出聲來。

    這呼喚比預想中的還要悅耳，楊皓宇壓下想再親吻第二次的衝動，笑著將吻落在對方額頭上。

    「走吧！」

    楊家主廳，位于整個楊家的中央，與大門間設有蓮花池水環(huán)繞的方形涼亭，可容納近一百人，通常都當作宴客處。往內(nèi)是主大廳，楊睦文大多是在這里與各個掌柜處理各商行和地租的事。

    主廳后方連著一宅院，是楊睦文與正妻張雅蓁的院子，常有一些貴族好友或親戚來訪，便是在這里接待。

    主廳又往旁連接三院，松院與竹院在東側(cè)，地平廣大、后門各自連接各街道巷弄，各給楊皓全、楊皓雙一人一院攜家居住。梅院在西側(cè)，地處較偏僻，后門外便是山腳和溪流，游眉兒自認身體不好，又是從小在茶山上長大，覺得這樣的環(huán)境很適合自己，便自愿搬與楊皓宇同住。

    柳韶庭從沒去過其他地方，最近也只有到游眉兒的房間。一進入主院，就有侍從接待引路，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下人略估就有十幾人，這讓他有些緊張。

    「韶庭。」游眉兒呼喊對方來自己身邊，拍拍他的手，微笑安撫，「今日只是家宴，有秋兒在旁伺候，即使失了禮數(shù)也不要緊，我和宇兒都會護著你的，別怕?！?/br>
    「多謝娘，我倒不是怕被罵，只是擔心會給您和相公帶來麻煩……」

    楊睦文已經(jīng)知道他是代嫁，他上次也利用對食物的過敏嚇退大夫人和嫂子們，可他還是想不通，為何家宴還是得叫上他？

    此時一名侍女朝他們走來。

    「二夫人，老夫人有請三位?！?/br>
    「這就過去?！褂蚊純浩届o回應，但似乎一點意外也沒有，拍拍已經(jīng)呆愣的人，「韶庭，我們先去見見老夫人，也是宇兒的奶奶。跟老爺不同，她是個慈祥和藹、喜歡孩子們的婦人。她或許還不知道你不是方姑娘，一會兒過去順她的話應答便是，別想太多。」

    「是?！顾c點頭。

    一聽到還有一位大人物要應付，慌的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游眉兒說的對，別想太多，只要儘量少開口說話就是了。

    「娘子，沒事吧？」楊皓宇走來悄聲問，他感覺對方的臉都嚇得蒼白了。

    「我、我盡量……」

    「奶奶因為年紀大了、行走也不便，很少召見我和我娘，她大概也是趁家宴才想起要見我們。別怕，奶奶她人真的很好，何況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箺铕┯顮科饘Ψ降氖郑行┯昧Φ奈樟宋?。

    這動作的確有效，柳韶庭感到自己安心不少。

    「嗯?！顾c點頭，回給對方一抹微笑。

    一行人被帶到主院后方一個小院子，這里雖比主院小，但布置得很溫馨，旁邊也種了漂亮的花叢。

    「老夫人，二夫人帶三少爺、三少奶奶在外等候?！挂幻貗尣畈欢嗄昙o的侍女進屋稟報。

    「好，快請他們進來?！刮輧?nèi)傳來有些滄桑、但顯然高興不已的聲音。

    柳韶庭深呼一口氣，跟著楊皓宇身后。

    屋內(nèi)擺了許多燈，一點也不昏暗，桌邊擺上鮮花蔬果，香甜的氣味充滿整間屋子，自然的花果香使人感到清爽。主位上坐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雖然滿臉風霜，但因為收拾得很整齊，顯得高貴許多。

    她滿臉笑容看著三人跪下。

    「兒媳游氏向娘請安?！?/br>
    「孫兒皓宇攜妻向奶奶請安?！拐f著，楊皓宇恭敬的朝人跪拜，柳韶庭也跟上。

    「好好好，乖孩子，快起來。眉兒，到娘這兒?！箺罾戏蛉顺蚊純赫惺郑瑹峤j的握起對方的手，「眉兒，許久沒見到你了，氣色似乎好上不少。」

    「娘也是，還是一樣這么有精神?！褂蚊純阂矡峤j的回應。

    「眉兒，娘知道你一路陪睦文到現(xiàn)在，卻在位分上委屈你了，實在對你不住?！箺罾戏蛉伺呐乃氖郑蚊純簱嵘纤氖直?。

    「沒事，娘，方才您也說了我氣色好上不少，我是真的一切都好，娘別太擔心了。」

    楊老夫人知道這個媳婦脾氣一向都好，不爭不吵不鬧，只是默默地盡全力支持自己的兒子，比起那個正妻，心里是偏愛這個兒媳婦的。

    「宇兒阿，你娘身體不好，你要好好照顧，別再隨便離家出走，讓你娘為你cao心了?！箺罾戏蛉丝聪驐铕┯钬焸洌笳哌B忙拱手行禮。

    「是，上次是孫兒不懂事，今后不會再這樣了?！?/br>
    「好好好，這男人一娶妻阿，果然變得成熟穩(wěn)重多了?！箺罾戏蛉朔浅M意對方的反應，視線看向柳韶庭，猛然一愣，「這位是……？」

    柳韶庭連忙再度行跪拜禮，「孫媳方淇，給奶奶請安了，愿祝奶奶永保安康、長命百歲?！?/br>
    「哎呀，這孩子嘴真甜阿！好好好，快起身，到奶奶這兒來?！箺罾戏蛉诵Φ煤喜粩n嘴，柳韶庭看了眼楊皓宇，有些猶豫的走過去，讓對方牽起他的手，「好孩子，你說你叫什么名字？」

    「咦？孫媳名叫方……」

    「下去吧！你們也下去?！挂慌运藕虻氖膛蝗幌铝?，周圍多馀的下人一一退出，就連跟來的秋兒和秦媽都被趕出去，房門碰的一聲關(guān)上。

    這讓楊皓宇和游眉兒都愣了，楊老夫人再度拍了下柳韶庭的手。

    「好孩子，別怕，我知道你對楊家并無他意，聽說你還盡心照顧眉兒的病，我還想謝謝你的孝心。只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希望你能再說一次，說清楚一點，好嗎？」

    楊老夫人雖然依然掛著和藹的笑容，但拍他的手似乎卻透露出一股寒氣，柳韶庭只感覺一身冷汗。

    「我叫…柳韶庭?！?/br>
    「柳……」楊老夫人念了念，突然老眼一睜，與自己的侍女互相交換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姓柳？！」

    「是……」看對方如此吃驚，顯然他們兩位都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柳韶庭實在不敢再多言。

    「奶奶！您知道他的身分嗎？」楊皓宇顯然也猜到，他立刻開口，「韶庭說他曾受過重傷，但失去記憶，不知道緣由。您是否知道什么？可以告訴我們嗎？」

    「失去記憶？」楊老夫人再度與侍女互看，卻是一臉的困惑，「孩子，你當真什么都不記得了？」

    「…對不起……」柳韶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但他知道這是楊皓宇的計策。

    果然，楊老夫人沒有繼續(xù)問，只是沉思好一會兒。

    「孩子，你喜歡楊家嗎？宇兒對你好嗎？」

    「咦？是，娘和相公對我非常好，我很喜歡梅院的人。」柳韶庭有些意外，如實說出。

    「相公？呵呵，你非真正嫁入之人，卻愿意這么稱呼，看來你是真喜歡梅院?！箺罾戏蛉宋⑿Φ?，方才凝重的氣氛頓時開朗許多，「我的確認識一戶柳家人，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或許你與我認識的那戶人并無關(guān)聯(lián)，我也不好誤導。不要緊，若你喜歡梅院，想待多久都無所謂，即使方家的人來了，我也有辦法讓你繼續(xù)留下來。在此之前，你就安心待在這兒，若宇兒欺負你，你告訴奶奶，奶奶將他吊起來打?！?/br>
    「是，多謝奶奶。」柳韶庭還不太懂對方的情緒變化，楊老夫人就已經(jīng)恢復剛見面的樣子，一臉慈祥和藹的關(guān)心他。

    「眉兒，睦文已經(jīng)告訴其他人，這孩子是代嫁過來的人了。只是這家丑實在無法外揚，暫時還未傳出去。只不過待會兒家宴，少不了冷嘲熱諷，要委屈你們了?！箺罾戏蛉宿D(zhuǎn)頭看向游眉兒說。

    她有些吃驚，但他們也早就料到，紙終究包不住火，何況還是一家人。

    「多謝娘關(guān)心。這既是家丑，老爺好面子，若是傷了老爺?shù)拿孀?，破壞家宴，可就得不償失。兒媳想，姊姊他們應該不會太過才是。」游眉兒說道，想來這場面她也想過了，才會不斷安慰柳韶庭。

    「你這孩子就是脾氣太好?！?/br>
    楊老夫人也明白這個媳婦的個性，平時隨和不代表任人糟蹋，所以她才這么喜愛這個兒媳。反觀那個正妻張氏，雖然對她敬重有加，但卻依然看不起他們商家出身的人，會愿意嫁過來也不過是為了錢罷了。

    「行了，家宴也快開始，你們趕緊去吧！」楊老夫人拍拍柳韶庭的手后放開。

    「奶奶不一同前往？」柳韶庭問，看楊老夫人的樣子，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

    「不了，奶奶老了，受不了宴會的折騰、也見不慣那些裝模作樣的人，那些場面就留給你們年輕人去應付。」楊老夫人抱起腳邊一隻貓，邊撫毛邊笑。

    柳韶庭聽著這滿是諷刺的話，實在不難想像待會兒的家宴有多難待。他走到游眉兒身邊，攙扶著人一同蹲身退下。

    看著三人一同離去，楊老太太身邊的侍女大吐一氣。

    「這孩子看起來真的挺乖巧的，真是可惜了?！?/br>
    「你是可惜他不能為楊家傳宗接代呢？還是因為他的身分呢？」楊老夫人泰若自如的問。

    「老夫人，您說他是真的失憶了嗎？」侍女反問，楊老夫人輕嘆一氣。

    「不論是否真的失憶，只要他還在楊家一天，就勢必會給楊家?guī)硪粓鰟颖U。至于是福是禍，我是動不了了，這還得看他們的造化。」他撫著腿上的貓毛，緩緩地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