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該不會是哭過了吧。

    盛凌卿自小到大最能夠被視作為天賦的便是出色的觀察力。在婚禮結(jié)束后，她望見有個女人倉促地往門口走去，在那群散場中還在輕松聊天的親友們旁是截然不同的畫風(fēng)。她定了神，沒忍住將目光跟了過去，直到女人在門口拐彎時抬手扎起了低馬尾，盛凌卿才赫然意會到讓她覺得很眼熟的原因。

    是之璟。

    傍晚的夕陽一如既往，映在車窗外那片迅速略過的湖色上，染成了溫暖而使人平靜的橘紅。之璟上了車后維持著沉默，只是托頰看著外頭，似乎在想點(diǎn)什么，盛凌卿也低頭處理了會家里人的問候，隨便挑了個在陪遠(yuǎn)親的藉口搪塞過去了。

    「所以，」

    盛凌卿放下手機(jī)，抬眼與女人正好別過來的視線對上，于是莞爾道：「要一起順道去吃點(diǎn)什么嗎？我家附近也有不錯的餐廳。」

    「......你家？」

    之璟的手臂滑了下來，慌張的思緒猛地在那雙大眼里躍動，欲言又止。

    「你剛剛不告訴我你的地址，我就先假設(shè)你準(zhǔn)備跟我回去了?！?/br>
    現(xiàn)在是她的回合了。盛凌卿有些快意，平時她總是能裝得什么都不在乎一般，暗自在心底消化所有的資訊。但是這孩子很有意思——盛凌卿自己的反面似，之璟這女人看著給人的印象很外向，親近而且什么都愿意花點(diǎn)心思，但僅存于印象了。

    盛凌卿注意到了她微微暈開的下眼線，精緻的鼻尖還未退紅呢。

    「抱歉?！?/br>
    之璟吞了下口水，不難讓人看出她還在努力將自己拼湊回機(jī)靈聰明的模樣。

    「我、我待會再自己坐車回去吧?！?/br>
    看起來又很洩?dú)狻?/br>
    「......你剛哭過了？」

    盛凌卿忽地有些急了，狀似冷淡卻直球的話語也讓她感到心跳怦怦直跳著。她想拉長這段時間，出于不明的，或許是相互荷爾蒙的吸引。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璟明明原本很率直的，是那樣看似熱情而從容不迫的美人，卻又意外迅速地在她面前露出了慌張和脆弱的神色?，F(xiàn)在的之璟對于她的揣測也有些驚訝，眨了眨眼。

    盛凌卿不愿讓這難堪繼續(xù)下去，得了肯定的回覆就夠了。她說：「明天是假日，你有什么計畫嗎？」

    還沒跟上她的話題轉(zhuǎn)換速度，之璟只是愣愣地?fù)u了搖頭。

    「那我明天再送你回來取車吧。」

    看起來特別像受了驚嚇的小動物，又帶了倔強(qiáng)的脾性。盛凌卿只能繼續(xù)裝得無知無覺，明明這些事兒都不是太過合理的進(jìn)展。但，之璟跟她也已經(jīng)生了份默契似的。她們一來一往，而她進(jìn)入了狀況，總要直來直往地把話說進(jìn)女人的心底，像是扯住了那黑色的頸鏈問著快要窒息的之璟要不要繼續(xù)陪她。

    「這樣好嗎？」

    之璟把自己拼湊回來了，抽了下鼻子，用帶著調(diào)侃的語氣半是笑道：「你對我還一無所知呢，盛小姐。」

    盛凌卿略挑起眉，這才想起她們之間那個不起眼的約定，關(guān)于她的名與她的姓?，F(xiàn)在想起來，真有那么點(diǎn)矯情了，但又順理成章地牽住了彼此。

    計程車開得很緩，不過也已經(jīng)轉(zhuǎn)進(jìn)了到她家之前的路口。

    「你也是呀，這樣就打平了?！?/br>
    避開了這個相視而笑的機(jī)會，盛凌卿故作鎮(zhèn)靜地低頭開始整理著皮包，知道之璟的目光仍然在自己的身上。

    「舒亞......」

    之璟深吸了一口氣后，忽然提起來，使她無意識地也定格了動作。

    「她應(yīng)該沒有跟你住在一起吧？」

    這句話的意思是什么呢，你是希望還是不希望呢。盛凌卿在心里問了下去，嘴上卻還是悠悠地否認(rèn)著：「我搬出來自己住了。」

    「那就好。」

    「到了，下車吧?！?/br>
    她們匆匆付錢下了計程車，在新建的高級大樓底下相互看了眼對方的神色，傍晚的氛圍忽然炙熱得令人說不上話。之璟是突然笑出來的那一個，眼底深深閃爍著曖昧不明的歡快，然后將頭發(fā)放了下來，柔軟的淺棕發(fā)絲散在她的背后，看起來太過年輕不羈了。她又恢復(fù)這樣鮮活的模樣，讓盛凌卿看得有些動心。在女人的注目下，之璟自顧自地往大門走了過去，盛凌卿怔了下后，才在門禁卡機(jī)前趕上了她的腳步。

    「你很燙?！?/br>
    在盛凌卿感應(yīng)門禁卡時，之璟的聲音很低，親暱得像是挨著她的耳畔傳過來的，這才讓她發(fā)現(xiàn)彼此還是貼著肩等待著開門呢。

    盛凌卿經(jīng)歷過各種難堪或奇怪的醉態(tài)，看過許多試著在她身邊勾搭游蕩的女人，但沒有一個是像現(xiàn)在的她與之璟。

    「電梯要關(guān)門了。」

    門開了后，之璟再次逕自走了進(jìn)去，輕輕擦過她的肩頭，頃刻間，盛凌卿感到心底有一陣搔癢。抬眸，她看見女人在走廊不遠(yuǎn)的盡頭，按住了電梯的開門鍵等著她。

    現(xiàn)在又輪到之璟的回合了嗎？

    在那女人不知好歹的笑容中，那股不可思議的快樂又涌了上來，吸引著盛凌卿往她的方向直直走過去。只有她們兩個了。之璟松開了按鍵后，電梯門緩慢地關(guān)上，盛凌卿低頭望了眼身旁的女人，兩人在電梯里頭平著肩站得有些僵直好笑，看不出是熟還是不熟。

    「你很緊張嗎？」

    之璟的眼尾微微揚(yáng)起，迎上她的目光，明知故問。誰想得到呢，半小時前這明明還是個泫然欲泣的女人。

    現(xiàn)在總不能默不吭聲吧。盛凌卿被那淡而性格分明的玫瑰氣味困住了，盡力地讓自己顯得仍然不慌不忙，問道：「為了什么？」

    「帶一個陌生人回家？」

    「你看上去沒什么威脅性?！?/br>
    之璟又笑出一聲，將頭發(fā)順到耳后，讓人懷疑她的真性子到底是不是同她看上去一樣總是揉合著撒嬌神色的興奮。

    電梯到了十樓后便停了下來，為她們未知的一晚敞開了門。

    「你常常這么做嗎？」

    在盛凌卿按著面板上的門鎖密碼時，之璟忽然沒來由地問道，讓她差些忘了自己正打到哪個數(shù)字上。

    「......雖然聽起來沒什么說服力，」

    門鎖開了，盛凌卿按下門把，回過頭來對女人無聲地笑了笑。

    「但你是第一個陌生人?！?/br>
    「你是把我當(dāng)什么實(shí)驗(yàn)對象嗎？」

    之璟在她開了燈后好奇地張望了下這屋里，像極了初來乍到還在認(rèn)識環(huán)境時的寵物幼犬。不，盛凌卿仔細(xì)地又想了會，因此得以出奇冷靜地脫下了自己的高跟鞋，給彼此都拿了雙家居鞋。之璟應(yīng)該是貓，活潑一點(diǎn)的，特別是親人熱情的美短貓。到了獨(dú)處時或是夜里又十足享受自個兒憂鬱的時光。

    「如果我是你，應(yīng)該笑不出來?！?/br>
    盛凌卿只是輕輕地哼了聲，走進(jìn)客廳后才突然有些迷茫。她們倆都進(jìn)入狀態(tài)了，對吧，但現(xiàn)在該進(jìn)行的又是什么呢？之璟坐在她的沙發(fā)上，一貫等待而且順服的模樣，發(fā)絲散在線條分明的鎖骨前，好奇地托頰看著她，向上的眼神里彷彿在催促著說「輪到你了，現(xiàn)在呢？」。

    主啊，盛凌卿在心里有那么一秒禱告了。獨(dú)處與各自懷有的哀傷，種種因素促使無名的欲望支配了她們的理智。

    如果結(jié)局不對。

    她看向之璟柔軟的唇瓣，這女人的皮膚有些蒼白，唇瓣上卻血色紅潤的，像嬌紅欲滴的櫻桃般誘人。

    盛凌卿抬手，眼色一沉，用指尖扣住了女人脖子上禁慾氣息的頸鏈，讓之璟的臉龐猛地向她挨過來。

    頂多就是，她們再也別見上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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