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最明顯的特征是穿了十幾條褲子，層層疊疊，而且頭發(fā)很長且蓬亂，裸露在外的皮膚是黝黑又油膩的，這些證據(jù)表明他是一個流浪漢。

    歐陽世杰說道：“我們當時做了大量的走訪工作，都沒辦法查明這個受害者的身份，只知道他被人稱為是“笑傻子”，這樣稱呼的原因是他怎么被人欺負都不會生氣，就算是被打了，他也不哭，甚至還會笑出來?！?/br>
    這個犯人的身份首先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難，港市的警署推測他是從大陸偷渡過來的，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流落在這里。

    死者是流浪漢，身無財物。而且精神有問題，既然有笑傻子的稱呼，平時顯然也沒有和人有仇怨，更沒有感情糾紛。

    那么為什么會被殺？犯罪嫌疑人作案的動機是什么？還為什么要這樣砍流浪漢的臉，還把寺廟的佛像都弄碎了。

    歐陽昌補充說道：“我們警察破案最怕遇到這種情況，受害者的真實身份都查不到，這樣就沒辦法推斷他的情況，無法判斷他結(jié)仇的對象。這個案子留下了幾個證據(jù)，帶血的斧頭、甚至現(xiàn)場還有一點行兇人的血跡、這樣都不行?！?/br>
    港市未破案的尸體保存在殯儀館的太平間里，從冷庫退出來這個流浪漢的尸體，散發(fā)出來森森寒氣。

    于硯本來還有些擔心陸云瑤不適應見到尸體，結(jié)果她見到了尸體，甚至注意到了尸體表面上的縫合痕跡，還是異樣的從容。

    陸云瑤在看到了尸體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的來歷，他叫做龍平彬，是被自己的兄弟帶到港市來謀生的的，他的兄弟在龍島安了家，如今是漁民為生。

    當年龍平彬到了港市，是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因為大陸人到了港市受歧視，有人捉弄這一對兄弟，把龍平彬騙到了一邊去，而把龍平度（哥哥）騙的用鋼筋扎在里面。

    龍平度這樣被關(guān)了一個晚上，等到要倒混凝土的時候才被人發(fā)現(xiàn)，他因為吹了一夜風病了，而在病好了之后，弟弟就不見了。

    龍平彬找不到哥哥以后，就一直是流浪生活，他靠著乞討為生，因為他經(jīng)常笑的緣故，也沒什么人為難他。

    至于說殺害龍平彬的那個兇手，透過龍平彬的眼睛，陸云瑤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做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圖。

    當年龍平彬就在寺廟里睡覺，睜開眼的時候見到了兇手。

    兇手用斧頭直接劈下來，口中喊得是：“讓你在夢里害我，你害我十幾年，你該死。”

    龍平彬覺得很疼，他一邊掉眼淚一邊笑，這個表情看上去似乎是讓兇手覺得詭異，“對對對，你就是這樣的魔鬼，你就是這樣害我的?！?/br>
    龍平彬被兇手亂斧砍死。

    現(xiàn)在人臉識別技術(shù)被官方應用，經(jīng)過了跑圖，很快就精準定位到了一人身上。

    接下來的工作有兩個，一個是把在龍島的龍平度接過來，另一個則是把兇手也驗證dna。

    兇手那邊采集dna和當時在寺廟里采的血樣還需要進行pcr驗證，而龍平度可以提前看到尸體。

    龍平度在被人說來驗尸，他是長長嘆了一口氣的，畢竟弟弟的腦子不聰明，他其實是有過預感，覺得弟弟大概是流浪到那個地方死去了，他卻沒想到，見到的是二十多年面容的弟弟。

    第190章 噩夢殺人案(2)

    放在冰棺里的弟弟呈現(xiàn)出青白之色，二十多年的時間過去，就算是用再好的手段進行封存，他體內(nèi)的脂肪和肌rou都還是流失了，整個人都干癟得像是臘rou一樣。

    他的臉上是刀斧砍過的痕跡，法醫(yī)已經(jīng)盡力修復，用的是美容針縫合，還是宛若一條條蜈蚣爬在人的臉上。

    只會笑的傻乎乎的弟弟就這樣死在了二十多年前，他一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甚至還想過，是不是有可能弟弟的日子過得好了起來，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弟弟的面容也曾上過港市小報，招人來領(lǐng)尸，他卻不曾看到。

    他錯過了那些日子的港市小報，讓弟弟無法入土為安，這樣靜默地躺在殯儀館里二十多年。

    當時帶著弟弟偷渡到港市的時候，母親曾經(jīng)紅著眼眶說過：“平度，你弟弟的腦子不聰明，但是人是好的，你要是有飯吃，你就帶帶你弟弟，讓你弟弟干活，他聽你的話的?！?/br>
    “也不用多對你弟弟好，活得下去就行，你要是發(fā)達了，就讓你弟弟娶個媳婦，如果沒有的話，你的孩子以后給你弟弟燒燒香就行了?！?/br>
    父親長久地抽旱煙，等到母親絮絮叨叨結(jié)束了以后，才用旱煙桿敲了敲桌子，“別不放心我和你媽，我們都是老人，應付得了那些人，他們能拿我怎么樣？你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在港市生個孩子，就對得起我們了。不要聯(lián)系我們，你們兩個好好的就行?！?/br>
    大哥因為欠了賭債，把家里的老房子都給抵押了，父母不想讓他們兩人也永遠地為哥哥補簍子，就讓他們偷渡到港市來。

    龍平度帶著弟弟偷渡，徹底離開了故土，因為大哥的賭債，還有弟弟的丟失，他多年以來都沒有聯(lián)系過大陸那邊。

    父母對弟弟的期望只是活著而已。

    這么低的要求，但是他卻沒有完成。

    龍平度大滴的眼淚落在了弟弟尸體上，他連忙用手背去擦，“是不是污染了證物？”

    他笑了笑，比哭還難看，低聲說道：“我看過港劇，尸體上有證據(jù)的，不能污染了證物。實在是對不起。我忍不住?！?/br>
    本來還想勉強笑著的，這會兒成了嚎啕大哭，在滿是尸體的太平間里回蕩著他的聲音。

    封存了二十來年的尸體早已經(jīng)提取過了證據(jù)，如果不是因為沒有確定身份，都可以直接火化的，此時年輕的法醫(yī)拍了拍龍平度的背部，“證物都已經(jīng)提取過了，我們這次依靠大陸的陸女士，也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只等到dna驗證的結(jié)果通過了，受害人就可以入土為安?！?/br>
    法醫(yī)提到了這個，看向了外面，他的唯物主義世界觀遭到了很大的沖擊。

    法醫(yī)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龍平度，“你確定他是你弟弟對嗎？”

    “是的?！饼埰蕉戎懒瞬粫廴臼w，用手握住了弟弟流失了肌rou和脂肪的手，“我會安葬他?！?/br>
    法醫(yī)給了龍平度一些時間。

    等到龍平度離開了太平間，和他簽署了文件，給他做了dna采集，把標本封存好送入到實驗室里跑pcr，差不多和犯罪嫌疑人的dna一起跑結(jié)果。

    這樣的陳案一共是需要至少兩輪實驗，第一輪實驗完成后，為了確保鑒定結(jié)果的準確，另一組檢測人員會再做一遍實驗，排除試驗過程中造成人為的誤差。

    歐陽世杰在第一輪結(jié)果結(jié)束之后，就把手握成了拳頭，在空中揮舞了一下，他知道這次等到了他想要的結(jié)果。

    三天的時間過去，正在家中吃飯的魏春華被破門而入的警察扣住了。

    “警察，不許動。你有權(quán)保持沉默，但接下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魏春華的年邁母親因為得了糖尿病，已經(jīng)雙眼失明，老太太被嚇了一跳，她什么都看不到，一雙手在空中摸索。

    她開口說話：“這是怎么了？”

    魏春華的妻子連忙扶住了她，“是阿sir來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別怕沒事的?！?/br>
    魏春華的臉被壓在餐桌上，對母親說，“媽，不用擔心的，就是以前我殺人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了，老婆，你幫我照顧好我媽?！?/br>
    魏春華的老婆和母親都同時呆住了，殺人？魏春華的個子只有一米六不到，個子瘦瘦小小的，前些年脾氣比較大，隨著年齡的增長，脾氣也越來越好了，這樣的人會殺人？

    “是……怎么回事啊?！蔽捍喝A的老婆問道。

    “不是什么大事?！蔽捍喝A已經(jīng)被扣了起來，“你照顧好我媽就行了?！?/br>
    魏春華被帶上了頭套，帶出了筒子樓里。

    雖然遮住了魏春華的頭，但是光是憑魏春華的個頭還有穿衣的風格，鄰居們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等到要把魏春華帶上警車的時候，有鄰居大著膽子問道：“阿sir，春華這是犯了什么罪啊?！?/br>
    有人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是警察署的署長！歐陽署長??！”

    這是歐陽世杰所經(jīng)歷的第一個案子，所以很久沒有親自抓人的歐陽世杰親自來抓的魏春華。

    胖乎乎的歐陽世杰和基層警察完全不一樣，站在一溜警察里很是奪目。

    群眾們一下就好奇了起來，“為什么是歐陽署長來抓人啊?！?/br>
    “我本來以為春華是犯得小罪過，現(xiàn)在來看，肯定是大罪！不知道是什么罪！”

    一個年輕的后生仔大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命案！”

    刷得一下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后生仔穿著的是白色背心，背心洗得留下了細小的破洞，還有些泛黃，他開口說道：“之前幾天大陸神婆不是發(fā)威嗎？大陸神婆真的開始破案了，魏叔肯定是殺了人，是過去的港市陳案對不對？”

    歐陽世杰趁著人說話的時候，趕緊讓人開車把人帶走，等到圍觀的百姓們從后生仔那里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狡詐的警察們已經(jīng)離開了。

    “如果是陳案破了，肯定會公布于眾的。”

    “是啊是啊，等著新聞發(fā)布會就好了?！?/br>
    “還不如去魏春華家里去問問看?！?/br>
    筒子樓里的人不少都直接跑去找魏春華的家人，試圖知道魏春華是殺了什么人。

    詢問室的大燈打開，港市的警察問道：“姓名。”

    “魏春華。”

    常規(guī)詢問之后，很快就問到了重點，魏春華的殺人動機。

    而魏春華的第一句話就讓人大吃一驚，“我不認識我殺的那個人，我只知道他該死，他在夢里害我?！?/br>
    通過問詢才知道，魏春華并不認識龍平彬，他也不知道對方只是個流浪漢，魏春華只是覺得龍平彬是夢中的魔鬼。

    魏春華的奶奶年輕的時候是村子里的神婆，她會跳大神，魏春華在這種環(huán)境的影響下，是相信封建迷信的，很多事情都會用迷信的眼光來看待。

    在某天夜里，他做一個噩夢，夢到里面有一個長發(fā)男人頭上帶著一頂暗紅色的漁夫帽，對著他詭異地笑，還會打他。

    魏春華被嚇得求奶奶，奶奶是這樣告訴他的：“這是你夢中的小鬼，你別怕，你只要用拳頭打他就好了?！?/br>
    奶奶還用沾了水的楊柳枝在魏春華的手背上拍了拍，“這樣你就可以打得過他了?！?/br>
    這本來是哄小孩的舉動，但是魏春華真的相信了。

    魏春華想要去打夢里的魔鬼，結(jié)果手上有了楊柳枝的水后，魔鬼就藏了起來不出現(xiàn)了。

    魏春華在發(fā)現(xiàn)奶奶給他的“圣水”失效了，這個魔鬼又出來打他了，魏春華覺得在魔鬼打過他的時候，他總是干事不利。

    有一天是摔了一跤，出了血；有一天是得了感冒，打了好幾個噴嚏；還有一天是相親不利，自己看中了姑娘，姑娘看不中自己。

    奶奶還活著的時候，可以給他的手淋圣水，等到奶奶去世了，就沒有人可以去給他加持圣水了。

    這個噩夢并不算頻繁，但是很讓魏春華惱怒，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一事無成，就是因為有夢里的這個魔鬼在作祟，讓他擁有失敗的人生。

    那天看到了龍平彬，他的腦子嗡的一下，耳旁像是有聲音在說，“就是他，就是這個魔鬼，殺了他，殺了他，他就再也無法在你的大腦里作祟了?！?/br>
    于是魏春華高高舉起了斧頭，沖著龍平彬砍去、

    他個子小小的，但是龍平彬雖然人高馬大，但是溫和又無害，他身上疼，卻又沖著魏春華討好地笑，那種流淚又笑的表情，反而更被魏春華認為是噩夢，魏春華毫不留情地用斧頭砍死了對方，并且把那張讓他覺得惡心又害怕的臉砍得稀巴爛。

    至于為什么要砍神像，那是因為魏春華表示，他聽到了神像在笑。

    他就把神像的腦袋都給打破了，也正是因為打破神像這個舉動，泥雕割破了他的手，把魏春華的dna留了下來，可以作為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定下魏春華的罪證。

    隔著玻璃聽到了案情的始末，歐陽世杰感慨說道：“難怪這案子做成了懸案?！?/br>
    其實歐陽世杰也想要去問話，但是他是港市的署長，逮捕也就算了，問話要是出了紕漏就不好了，畢竟他已經(jīng)多年沒有去過問詢室，還是交給手下的人，他就在外旁聽。

    有誰會想到，僅僅只是因為噩夢，就要殺人？這種荒謬的理由殺人，差不多就等同于無差別化殺人，是最難破解的一種案件。

    歐陽昌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這也算是好的了，我那邊有個案子是真正成了懸案?！?/br>
    歐陽昌的一件案子是這樣的，犯罪的時間太早了，導致兇手已經(jīng)過世，尸體被火化，就算是陸云瑤畫出了人物肖像，說出了一定的犯罪現(xiàn)場信息，也注定讓案子無法破掉。

    不過讓歐陽昌感覺到欣慰的是，還有其他案子是兇手還活著的，可以逮捕歸案的。

    等到關(guān)于這一場陳案對外開了發(fā)布會以后，港市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直播追兇。

    魏春華已經(jīng)認罪，當筆錄做好，物證歸檔之后，港市的警署廣邀港市的各路媒體參加新聞發(fā)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