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方乾安硬邦邦地打斷了蔣俊的喋喋不休，他追問道。

    “這兩天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嗎？”

    “啊？方哥你指的是？”

    蔣俊的語氣十分茫然。

    方乾安眉頭緊緊縮在一起，他咽下一口唾沫，一想起自己的遭遇，整個人又開始冒起了冷汗。

    “你有沒有撞鬼”這句問話卡在喉嚨里，半晌都沒能擠出他的喉嚨。

    李秀察覺到不對，抬頭打量了一下方乾安的表情，額角輕輕跳動了一下。

    他伸手在方乾安眼前晃了晃，用嘴型無聲地引導(dǎo)了一句——

    “你，你有沒有遇到什么，離奇恐怖的事情？”

    蔣俊聽著話筒里的問話，語氣中疑惑愈深。

    “沒，沒有啊。方哥你怎么忽然這么問？”

    蔣俊心里暗道一聲倒霉，他好不容易接到了方哥主動打電話來的聲音，他的手機(jī)卻格外不給力，像是故障了一樣一直在滋滋作響，方乾安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模糊，還經(jīng)常能聽到奇怪的重音。

    “那么其他人呢？那天在場的其他人，也什么都沒有遇到嗎？”

    方乾安在聽到蔣俊什么都沒有遇到的事情后，非常不爽地瞇了瞇眼，隨即又追問起了其他人的近況。

    結(jié)果蔣俊卻表現(xiàn)得更加茫然了。

    “那個，啊？方哥你說的是……是什么事情啊？”

    方乾安一陣無語。

    “鬼屋。”他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李秀，聲音請不自覺地壓低了一些，“就是前天我們在鬼屋……找李秀……麻煩的……當(dāng)時那些人都怎么樣了？”

    “方哥，咳，你是不是記錯人了？”

    蔣俊說話都有點結(jié)巴了。

    “前天我奶奶生日，我很早就回家了，沒去鬼屋啊。”

    他倒是知道那天王榮發(fā)是要找李秀麻煩的，不過他向來不太喜歡這種事情，于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了。

    其實，他還有點奇怪，他還以為方乾安當(dāng)時不會去呢，因為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其實方乾安不太看得上王榮發(fā)那個小團(tuán)體。

    方乾安沉默了一陣。

    “呵，”他冷哼了一聲，都快要?dú)庑α?，“你說你不在？你明明——”

    話說到一半，方乾安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確實不記得蔣俊在那群人里頭。

    記憶中圍在自己身邊的男生們，面目非常非常模糊。那種殷勤的，討好的語氣，讓他下意識地覺得是蔣俊以及其他一些狗腿子。

    可是，仔細(xì)想來……自己真的認(rèn)識那些人嗎？

    “方哥？方哥怎么了？你沒事情吧——”

    方乾安猛地掛掉了電話。

    呼吸不受控制地變得很快，手臂上也冒出了雞皮疙瘩。

    “方乾安，怎么了？”

    李秀似乎喊了他一聲，靠著這一聲呼喚，方乾安這才一個大喘氣，從巨大的恐慌中回過神來。

    “阿，阿秀?！?/br>
    還沒有來及反應(yīng)，李秀就被方乾安一把抓住了手腕。

    沒穿上衣的男生就像是被嚇到的貓一樣，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到他身上。男生身上沐浴液的香味混合著過高的體溫瞬間蔓延過來，李秀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就想要把方乾安推開，可就在下一秒，他就發(fā)現(xiàn)方乾安正在微微發(fā)著抖。

    莫名的，李秀的手抵在方乾安的胸口，沒動。

    “阿秀……不對……那天在鬼屋里的人……不太對……”

    然后，李秀就聽到方乾安帶著一絲細(xì)微哭腔的聲音。

    *

    因為小時候遭遇到的事情，方乾安哪怕并不太喜歡那些圍在自己身邊虛情假意的狗腿，也不會真的驅(qū)趕他們。當(dāng)然，他也不會跟他們勾肩搭背，親熱成一團(tuán)。

    他只需要身邊有人存在就可以了。

    不過，在方乾安的記憶里，那天鬼屋的廢棄房間里真的很擠。

    “所以我才會躲到窗臺上去玩手機(jī)?！?/br>
    ……

    過了好久，在李秀僵硬的懷抱下終于冷靜了一點的方乾安，才勉強(qiáng)打起精神來分析起情況。

    “可是，在房間里人那么多……從那里出來時，我身邊確實就只有五個人。”

    說到這里，方乾安臉都有些發(fā)青。

    “一直到剛才，我都沒有覺得，覺得那有什么不對勁?！?/br>
    別墅里的“人群”是什么時候散去的？方乾安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有哪怕一丁點兒印象。他甚至沒有覺得一絲異樣。

    這根本就不是人類可以辦到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其實早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jīng)跟無數(shù)鬼共處一室并且毫無所覺，方乾安就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他本能地看向李秀，想要從身邊那個冷靜淡漠的少年身上汲取一點勇氣，卻發(fā)現(xiàn)就連李秀此刻的臉色也異常蒼白。

    “……我也……不記得?！?/br>
    李秀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又急又快。

    是的，也就是在剛才，他才猛然間想起來，他好像根本就沒有看清過那些“人”的臉。充滿了灰塵陳腐氣息的房間，黃昏時分異常幽暗的光線，恐慌中自己只是覺得那些人都很可怕，很奇怪。

    方乾安在便簽本上，寫下了自己可以確定在場的幾個人。

    當(dāng)時，宋城是拿著手機(jī)在拍照的人。

    王榮發(fā)和阿麻仔，一直湊在宋城旁邊，咧開嘴大笑，嘴里不斷發(fā)出各種下流又侮辱人的詞匯。

    方乾安原本只是帶著半惱怒半玩笑的心情看著眼前的鬧劇，可是不知不覺卻加入其中，在其他人緊緊困住李秀手腳時候親身上前，動了手。

    那么，是誰在李秀身側(cè)，用冰冷扭曲的肢體，如同蒼白的藤蔓般束縛他的四肢？

    是誰在少年身后，狂笑著，將其納入自己懷中？

    ……

    【方乾安，李秀】

    【王榮發(fā)，宋城，阿麻仔】

    因為手在發(fā)抖的緣故，便簽紙上的幾個名字，字跡歪歪斜斜的，看上去十分滑稽，但坐在沙發(fā)上的兩個人都沒有在意這些。

    方乾安死死盯著自己列出來的名字，呼吸非常急促：“當(dāng)時我們把你丟在了房間里，自己離開了……所以，是我，王榮發(fā)，宋城，以及阿麻仔。這是四個人。但是，還有一個人，我記得很清楚，離開時……”

    離開時，夕陽打在一群人的身上。

    在地面上落下了五道影子。

    那個人，會是……誰？

    *

    在中央空調(diào)的作用下，永遠(yuǎn)四季如春溫暖怡人的休息室里，李秀的身體卻開始發(fā)冷。

    他與方乾安面面相覷了很久。

    正在糾結(jié)接下來到底該怎么辦時，門口忽然傳來了一聲響聲。

    方乾安和李秀齊齊一震，下意識地縮在了一起。

    “咦，好奇怪？門怎么鎖了？”

    結(jié)果馬上他們兩個就聽到休息室門外傳來了一道納悶的自言自語。

    “有沒有搞錯，這么一大早的……”

    密碼鎖的滴滴聲響起，但是因為反鎖的緣故，來人試了好幾次都沒打開。

    “滾?！?/br>
    回過神來之后，方乾安被那動靜弄得心浮氣躁的，不由朝著門外罵了一聲。

    “方哥？”

    結(jié)果對方聽出了他的聲音，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高興了起來。

    “我剛好就想找你啊，方哥，我是徐璐仁，我家一個星期后有個小型慈善晚宴，算是我的個人社會活動，方哥，你有沒有空賞臉……”

    咔嚓一下，門忽然開了一條縫。

    正趴在門口努力朝著門內(nèi)喊話的徐璐仁因為重心變化險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形，再抬頭就看到一臉鐵青，上身赤裸的方乾安正握著門把手，用可以吃人的目光冷冰冰地看著他。

    “閉嘴，然后滾遠(yuǎn)點?！?/br>
    方乾安聲音陰冷，每個字都仿佛在下掉著冰屑。

    徐璐仁打了個哆嗦，目光在方乾安身上的青青紫紫上停滯了片刻。

    他目光有點飄。

    “對，對不起，方哥，我打擾你休息了嗎，要，要不我就把請?zhí)o你塞在門縫下面等你休息好了你隨便看一眼——”

    “砰——”

    門擦著他的鼻尖，再次被關(guān)上了。

    *

    “只是個煩人的家伙——”

    打發(fā)完徐璐仁之后，方乾安正待轉(zhuǎn)身解釋，一件衣服就被丟在了他的頭上。

    “你穿好衣服，我要走了?！?/br>
    李秀垂著眼眸，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