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單方面沉迷于這場唇齒交融的人，只有他一個(gè)。

    他在自己上癮的同時(shí)，也清晰地知道，光靠性-愛是不可能留住一個(gè)心不在焉的女人的。

    更不要說他還有任務(wù)在身。

    跟著李妮妮上飛機(jī)，從一開始就是任務(wù)。

    否則他絕不會(huì)允許一個(gè)陌生人坐他飛機(jī)的副駕駛座。

    他們的相遇，從初見就不單純。

    褚西嶺握緊了李妮妮的手臂，先自己躺到了床上，等到冰冷鋼鐵床板開始溫?zé)嵋院?，他才把李妮妮抱到自己這邊來。

    圓形的船艙窗外，星空逐漸移動(dòng)。

    那是黃道十二宮。

    哪怕距離最早星座起源的巴比倫星象學(xué)，已經(jīng)過了3000多年，由于太陽偏角的改變，星座的角度也與最初截然不同。

    但這依然是最古老的天空坐標(biāo)。

    李妮妮又在天上找到了一顆熟悉的星星。

    她慢慢數(shù)著這些星圖的名稱，褚西嶺微熱的呼吸打在她后頸，李妮妮覺得有些癢，隨后便覺得眼皮有些沉。

    慢慢的她意識含糊起來，睡了過去。

    但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這看上去像是一個(gè)四面寂靜無聲的夜晚，但實(shí)際并不是。

    因?yàn)槌彼谝幌乱幌碌嘏拇蛑饘俚拇?，引擎聲和旋槳聲互相交織?/br>
    哪怕他們在沉睡之中，核動(dòng)力拉動(dòng)的轉(zhuǎn)葉也在一刻不停地旋轉(zhuǎn)，載著他們向著文明社會(huì)破浪而去。

    褚西嶺伸手把李妮妮的耳朵捂上。

    李妮妮眉頭舒展開來，終于睡得安穩(wěn)了一點(diǎn)。

    褚西嶺的手放在她背上，指腹下能感覺到那顆細(xì)小的心臟在不停的跳動(dòng)，蓬勃的生命力從她嶙峋的骨骼中穿透出來，像火一樣燎到了他的指尖。

    他這一刻竟然覺得，什么溯源部首席，什么黑白對立，什么拯救世界，都如同過眼煙云。

    這些東西都是虛的，只有他手下此刻的心跳，是真實(shí)的。

    她是真實(shí)的，而世界卻未必。這世界本來就是要?dú)绲?，不是在這個(gè)世紀(jì)毀滅，就是3億年以后毀滅。

    是，在2155年，太陽已經(jīng)開始膨脹。這顆恒星已經(jīng)轉(zhuǎn)動(dòng)了42億年，持續(xù)為地球提供光熱。

    雖然地球上最后的科學(xué)家們都不明白，為什么都到這時(shí)候了，我們還沒有發(fā)生二氧化碳短缺，但沒有爭議的是，太陽已經(jīng)開始凋亡。

    ——它正在膨脹，并且將繼續(xù)膨脹，它會(huì)在這膨脹的過程中吞噬地球，直到在3億年后，成為一顆紅巨星。

    3億年，這時(shí)間對于宇宙來說是如此短暫，但對于人類，卻依然顯得如此遙遠(yuǎn)。

    既然人類文明不過是漫長時(shí)間里的滄海一粟，他們這群螻蟻，為什么要這樣垂死掙扎呢？

    褚西嶺在在這一刻終于開始慢慢明白，為什么那些成家了的同事，最后過半都會(huì)選擇退出溯源部。

    因?yàn)槟阋坏┬挠兴鶎?，你的生命就有了錨點(diǎn)。

    你不再愿意為那些虛無的、飄渺的、一個(gè)世紀(jì)以后或3億年以后才發(fā)生的事情奉獻(xiàn)生命。

    因?yàn)槟愫ε?，?dāng)你跨過歲月的長河，終于向時(shí)間投降，再次推開家門，卻只能看見她垂朽的白發(fā)。

    褚西嶺把手拿開了一點(diǎn)，不敢再去聽李妮妮的心跳。

    再聽下去，他的信念會(huì)動(dòng)搖。

    夜色逐漸沉寂下來。

    他一直沒有睡著，只是闔著眼，在黑夜里充當(dāng)她的rou墊。

    能充當(dāng)rou墊也很好。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gè)小時(shí)，或是兩個(gè)小時(shí)，李妮妮的睫毛飛快地顫動(dòng)了幾秒，在濃郁的夜里驟然睜開。

    除了海浪破浪聲，船艙外一片漆黑。

    現(xiàn)在可能是凌晨3點(diǎn)，或者4點(diǎn)。

    李妮妮又下意識地抬頭去望圓形窗外的星星。

    片刻后，李妮妮雙手在褚西嶺身上撐起，在床下摸索自己的鞋子。

    褚西嶺在身后撈住她的腰，輕聲說：“做什么？”

    李妮妮：“尿尿?！?/br>
    褚西嶺：“我陪你一起?！?/br>
    李妮妮：“不用，就幾步路。”

    不知為什么，今天晚上褚西嶺格外堅(jiān)持：“不安全，我陪你一起?！?/br>
    李妮妮沒再說話了。

    但褚西嶺借著星光看她的眼睛，有某一秒，或者只有半秒，他在她眼里找到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厭煩。

    就類似于“這只狗子怎么這么黏人”那種，非惡意的、一瞬間的煩躁感。

    褚西嶺慢慢收回手，下床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

    他把煙叼在嘴里，打火機(jī)在指尖轉(zhuǎn)了一轉(zhuǎn)，一線猩紅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又湮滅。

    “……那你小心一點(diǎn)。”

    他抬起頭看著李妮妮站在門邊的背影，第1次當(dāng)著她的面點(diǎn)燃了煙。

    “你路上，小心一點(diǎn)?！?/br>
    這船上是有廁所的，但因?yàn)檐娕灤嬖诘臅r(shí)間太過久遠(yuǎn)，下水都損壞了，且不可修復(fù)，所以所有不能像褚西嶺那樣直接翻到軍艦下面去的人，都只能懸空野排。

    但把屁股撅在欄桿外這件事，實(shí)在堪稱人生最想刪除的畫面之首。

    所以后來武太郎想了一個(gè)辦法，他野排的時(shí)候，就在走廊這一段掛件衣服，大家就知道廁所里有人了。

    等排完，他再把衣服拿開，這就等于火車上廁所亮了綠燈，“無人”了。

    但野排姿勢還不是最尷尬的。

    最尷尬的是，在你野排的時(shí)候，經(jīng)常會(huì)有一群魚在下面等著吃你的xx。

    這直接導(dǎo)致開頭幾天，他們對吃魚都有心理陰影，覺得這是在吃自己的xx。

    李妮妮慢慢走過定點(diǎn)排泄點(diǎn)。

    但是她并沒有停留，而是接著往下走。

    這里是艦艇最右側(cè)，順著鋼鐵扶梯再往下，就能看到艦艇巨大的排水口。

    達(dá)瑪人造的艦艇，畢竟還有著時(shí)代的局限性，用的依然是老式的動(dòng)力系統(tǒng)。他們通過核能帶動(dòng)螺旋槳，所有經(jīng)過船腹的海水，都會(huì)通過這里的巨大槳葉被排到艦艇之外，成為艦艇向前的動(dòng)力。

    而排水口上面，正懸吊著幾艘逃生艇。

    李妮妮仰頭忘了兩秒，覺得這救生艇還挺大。

    就在這時(shí)，星光與海水的折射率里，救生艇中忽然鉆出了一個(gè)玳瑁色的貓貓頭。

    貓和李妮妮面面相覷。

    李妮妮……李妮妮緩緩地打出了一個(gè)問號。

    不是，這貓居然真的把鈦鋼門撓穿，跑這來玩打地鼠了？

    可那可是鈦啊！

    李妮妮對這只貓的執(zhí)著感到震驚。

    而貓很乖地蹲在船沿，爪爪一只繞在另一只上，朝她“喵嗷”了一聲。

    李妮妮把食指豎在嘴唇上：“大家都睡覺了，要有禮貌，聲音小一點(diǎn)?！?/br>
    貓放低了一點(diǎn)音量：“嗷?！?/br>
    李妮妮：“不夠，再小聲一點(diǎn)。”

    貓：“咪?！?/br>
    李妮妮覺得這次音量差不多了，就沒再管它。

    她走到一邊的軸承旁，松開牽繩，慢慢把船放了下來。

    繩索和鋼鐵的摩擦聲，在黑夜里顯得尤為清晰，但很快被浪潮聲和引擎聲淹沒。

    李妮妮使出了吃奶的勁，把船往前推，貓看見了，以為她在玩游戲，輕快地跳到了船的尖尖頭上。

    李妮妮每往前傾一下，它就往李妮妮這邊伸伸腦袋，濕潤的鼻尖抵上李妮妮的鼻尖，貓貓唇也碰到李妮妮的唇。

    李妮妮被貓偷親了幾下，沒好氣地停下來：“你看起來很閑?！?/br>
    貓：“喵?！?/br>
    李妮妮和貓打商量：“那你應(yīng)該做點(diǎn)事?！?/br>
    貓：“嗷。”

    公/主/號：玫/瑰/收/藏/家/呀

    李妮妮指了指船，又指了指大海，最后做了一個(gè)推的動(dòng)作：“明白了嗎？”

    貓?zhí)耢o地看著她。

    李妮妮：“……”

    算了，她是瘋了才覺得這只貓能聽懂人話。

    她扒拉著貓尾巴，把貓趕到地上，免得讓這只體型超大的貓?jiān)黾铀墓ぷ髁俊?/br>
    貓歪頭看了她的動(dòng)作一會(huì)兒，忽然竄到救生艇的長錨邊，用嘴巴咬住粗壯鐵鏈的扣環(huán)，猛然向后一拉——

    這里常年浸泡在海水中，底部鋼板上已經(jīng)滋生了很多浮游生物和藻類，顯得非常光滑。

    救生艇從綠色厚重的海藻上滑過，像德芙巧克力一樣絲滑地滑入了海中。

    李妮妮目瞪口呆。

    腦中只飄出了那句廣告詞，“此刻盡絲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