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看周邊：“咦？怎么這里……不是竹林了？”

    小雪團子皺著眉頭， 眼神猶如在看一個傻子：

    “這當(dāng)然不是竹林了?！?/br>
    “這是你所在的那個世界啊?！?/br>
    洛巖又愣了幾秒，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哇哦！你從肥啾變成人形了？！”

    他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 忍住想要圍著少年繞一圈的沖動，只揉了揉小雪團子的腦袋， 語調(diào)輕快：

    “真的誒！你真的變成人形了！和夢里的一模一樣！”

    肥啾變活人什么的，果然這個世界和科學(xué)沒有任何關(guān)系呢！

    小雪團子一邊下意識地配合著洛巖， 讓這不成體統(tǒng)的小管家隨意揉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邊將眉頭皺得更緊了：

    “什么叫和夢里的一模一樣——本來就是一樣的。”

    洛巖笑著道：“嗯嗯，是是——啊，雪團子你站起來，你是不是長高了一點？”

    洛巖說完， 往前又邁了一步， 和站直了的小雪團子比了比：唔， 之前在夢里沒仔細(xì)量過身高，但現(xiàn)在一比，小雪團子已經(jīng)快到自己肩膀了，眉眼的輪廓也更深了些。

    小雪團子似乎不太想接這個話題，只別扭地“唔”了一聲。

    洛巖也沒再繼續(xù)往下發(fā)揮，依然用輕快的語氣問著：“所以，剛剛那奇怪的暴雨大浪，船都快翻了一樣，是你讓船穩(wěn)定下來的？”

    他剛剛往河邊望了一眼，能看見“方舟”安靜地泊在岸邊，隨著河水流動，極輕微地起伏著。

    小雪團子仍然是淡淡地“嗯”了一下。

    洛巖見他不太想說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中滿滿都是贊許之意：

    “太棒啦！”

    “剛剛那么大的浪，一定很危險吧？”

    小雪團子別過頭去，道：“總之……先回家吧?！?/br>
    他從袖口掏出一枚小小的金蘋果塞到洛巖手里，含糊道：“還有，這個是阿婆給的船資”。

    說罷，小雪團子便要往河邊走。

    洛巖隨手揣好金蘋果，下意識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洛巖記得，在竹屋里的時候，少年的腳步非常緩慢，像是腳上有傷一般。

    少年的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低聲道：“我……我現(xiàn)在能走了?！?/br>
    洛巖“哦”了一聲，正要抽回手，又聽見少年說：“你……你扶一下也無妨?！?/br>
    洛巖笑了下，心道這孩子還是一樣的別扭，便扶著他繼續(xù)往前走去。

    到了船上，少年道：“等下或許還會下雨——你去船艙里坐著吧，我來撐船?！?/br>
    洛巖猶豫一下：“雪團子你才剛變成人，應(yīng)該還比較虛弱？還是我來吧?！?/br>
    少年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拿起竹篙：“你坐著就行?！?/br>
    洛巖只能回船艙坐好，看著是少年將竹篙握在手中，在水面輕輕一撥，船便如利箭一般往前沖去。

    洛巖一邊感嘆著專業(yè)的就是不一樣，一邊大聲道：“對了，在小鎮(zhèn)上停一停?！?/br>
    少年回過頭：“為什么？”

    洛巖道：“給你買身衣服。雪團子你現(xiàn)在這身，太扎眼啦。”

    少年此時仍穿著寬袍大袖的華麗衣裳，站在這簡陋的方舟之上，非常突兀。

    少年略一低頭，輕聲道：“其實我……”

    其實我可以變出衣服來的。

    不過，不過……

    不過如果洛巖要給我買衣服，那，那我也不想拒絕他。

    洛巖沒聽清少年的呢喃聲，追問道：“其實什么？”

    少年話題一轉(zhuǎn)：“其實，我現(xiàn)在這個模樣，再叫‘雪團子’，是不是太……太幼稚了？”

    洛巖想了下，覺得有道理：“那，就叫團子？”

    少年嘟噥著：“不也很幼稚嘛……”

    但他也沒有反對，只輕輕地用竹篙在水面又撥了一下。

    洛巖坐在草席上，往后一靠，愣愣地看著少年倔強的背影。

    此時洛巖的臉上，并不像剛剛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輕松。

    他輕輕敲了下小統(tǒng)：“統(tǒng)啊，如果我想看看一個多小時以前，這艘船上發(fā)生了什么，我能看到嗎？”

    小統(tǒng)小口小口地喝著板栗奶茶：【宿主，你知道的——如果觀察對象不是人類，那是無法查詢細(xì)節(jié)的?！?/br>
    洛巖輕輕嘆口氣，心說果然看不到。

    他垂下眼睛，眼里帶著幾分不折不扣的擔(dān)憂。

    方才風(fēng)浪來臨之時，盡管他聽不清，卻也依稀捕捉到了風(fēng)雨中老人的悲泣，與幼兒的哭啼。

    還有那異常晃動的河面，那突然出現(xiàn)的漩渦……

    這一切，都是靠著雪團子的“力量”，才化解的吧？

    所以，雪團子，你究竟……究竟是為什么，會變成一只小小山雀，又是動用了什么力量，才避免了剛才的一場慘禍呢？

    一個小時前。

    雪團子看著眼前跪著的老人，蜷縮的幼兒，心里蒼茫一片。

    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

    可是我必須做點什么了。

    否則洛巖會被卷進(jìn)漩渦的！

    他和我們不一樣，他是完完整整的人類，弱小的人類，無知的人類——一旦他落入漩渦，絕無半點生存的可能！

    我必須，做點什么！

    在他想起應(yīng)該怎么做之前，身體已經(jīng)先行動起來。

    他飛到雙胞胎頭頂，展開翅膀，將柔軟的羽翼輕輕搭在了她們的額上。

    這時，他聽見一個聲音，對旁邊的阿婆說道：

    “你辛苦了?！?/br>
    “如今我力量尚不足以化解她們的怨氣，卻能將怨氣轉(zhuǎn)到我身上，暫時避開這一劫。”

    那聲音，在雪團子聽來，十分耳熟。

    那是青年男子的聲音。清冷而沉穩(wěn)，語氣淡漠無比。

    這……這是……？

    阿婆又喜又悲：“主上！是主上！”

    “您說，您說要自己承受這怨氣，可您這一世身體如此虛弱，如何承受得??？！”

    男子的聲音依然淡淡的：

    “單憑我，確實不可?！?/br>
    “但有他，就可以。”

    男子話音剛落，雪團子便看見，兩股黑氣從雙胞胎姐妹的額間緩緩升起，向自己慢慢襲來。

    他的豆豆眼瞬間瞪得大大的。

    不，不，會很痛苦。

    那股黑氣，會讓自己，很痛苦……

    說不定，會讓自己連最后一點人形都無法保持，連最后一絲靈智都喪失。

    他下意識想要展翅離開，卻又聽見心底一個聲音在說：

    若是你就這么飛走了，船會傾覆，洛巖會落水。

    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了嗎？

    雪團子渾身顫抖著，緊緊閉上了眼。

    黑氣，一點點侵入了他小小的，糯米團一樣的身體。

    他身體猛的一抖，一個趔趄，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變回了人形。

    他顧不上別的，先奔向了船頭。

    方舟在村子靠岸的時候，團子已經(jīng)換上了洛巖在鎮(zhèn)上給他買的衣服：

    米白色連帽衛(wèi)衣，牛仔褲，板鞋。

    洛巖說，這些衣服都很便宜，也沒什么牌子，不過摸上去質(zhì)量還不錯，穿著應(yīng)該比較舒服。

    于是團子就乖乖地全換好了。

    看著穿成這樣的團子，洛巖稍微愣了一下。

    身量不高的少年，穿著自己買的樸實衣裳，眉眼清秀，稍有些別扭，又有些倔強……

    為什么，自己會覺得，在哪里見過這樣的少年？

    而且，少年還會牽著自己的手，再小心翼翼地，偷偷地看著自己……

    就在洛巖怔愣之時，團子已經(jīng)跳到岸上，然后遲疑著，對洛巖伸出了手：“你是腿軟了嗎？要我扶你嗎？”

    洛巖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搖搖頭，也跳到岸上：“沒有，我好著呢?！?/br>
    但少年還是輕輕“嘁”一聲，然后執(zhí)拗地牽住了洛巖的手。

    洛巖又是一愣，卻也沒有抽開手，就這么和團子一起往家走去。

    天空依然灰蒙蒙一片，像是隨時會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