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巖也就老老實實地嗑起了瓜子，陪著胡大媽聊天。

    正天南海北不著調(diào)地聊著呢，店里居然來了客人。

    洛巖隨意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兩位客人看著也眼熟，像是在附近小區(qū)干活的鐘點工阿姨，估摸著是忙完了早上的一波，來填填肚子。

    兩位阿姨各要了碗豆?jié){油條，一邊吃一邊聊了起來。

    她們的嗓門不小，聊著聊著，有好幾句話就飄進了洛巖的耳朵。

    聽著聽著，洛巖的臉開始發(fā)白。

    其中一位阿姨，堅持說她“見鬼了”。

    她說，她之前做工的那一家，好死不死，就是前段時間被剝了皮的那個年輕人。

    結(jié)果前幾天，就在另一個小區(qū)，她看到了那個年輕人！

    唉喲那個嚇人??！

    她當(dāng)時就叫了起來，結(jié)果仔細一看，年輕人就沒了影。

    這肯定是鬼啊！一定是年輕人死得太慘了，變成了冤鬼！

    另一位阿姨，一面說著都要過年了，莫要說這么嚇人的事，一面又忍不住打聽，那個鬼影是什么模樣。

    “見了鬼”的阿姨便說：

    年輕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瘦瘦小小的，只不過皮膚更白了，身上還全是傷，手上還打著石膏。

    最奇怪的是，年輕人胳膊上還掛著個超市的袋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聽到這里，另一位阿姨哈哈大笑起來，說你真的是眼花了，哪有做了鬼還去超市買東西的，肯定是把哪個身材相似的人認錯了。

    死而復(fù)活的年輕人，身材瘦小，蒼白的皮膚，手上打著石膏，胳膊上掛著超市的袋子。

    洛巖白著臉，心說不會吧不會吧，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不可能不可能……

    這時，那位受到質(zhì)疑的阿姨，連聲道：“你不要不信我！我跟你講，我后來還專門查了朋友圈里的照片，真的就是一模一樣！”

    阿姨一面說，一面拿出自己的大屏手機，點開了朋友圈。

    洛巖再也坐不住，假裝起身去拿瓜子，偷偷看了眼阿姨的手機：

    照片上的年輕人，赫然就是昨天在超市里，讓他幫忙拿蠔油的年輕人。

    看到照片的一瞬間，洛巖只覺得自己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這，這，真的見鬼了？

    他在心里抱住了小統(tǒng)：“統(tǒng)??！”

    結(jié)果系統(tǒng)抖得比他還厲害：【宿主??！】

    洛巖坐下來，喘勻了氣，定了定神，拿出手機，點開了列表里的一個頭像。

    展蘊回到家的時候，廚房和餐廳都縈繞著飯菜的香味。

    洛巖依然穿著圍裙，探了個腦袋出來：“回來啦？快洗手。”

    僅僅是聽到洛巖的聲音，展蘊便覺得心里已經(jīng)熨帖了不少。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焦躁不安。

    他隱隱知道，要怎樣才能撫平這種焦躁。

    但他拒絕承認這點。

    洛巖把四菜一湯都端上了桌，又仔細端詳著展蘊的臉：“身體真的沒事了？”

    展蘊搖搖頭，眉宇間笑意溫柔寧靜：“沒事?！?/br>
    他稍稍移開視線，看著桌上的飯菜道：“今天四個菜呢。”

    洛巖笑道：“是啊，今天沒有夜宵，終于把欠你的那個菜給補上啦?！?/br>
    展蘊坐到餐桌旁，眼底帶上了些失望：“沒有夜宵了？”

    洛巖坐到他對面，搖搖頭，語調(diào)誠懇，還有幾分歉意：“嗯，你身體不舒服，飲食還是要清淡些，最好不要吃夜宵了?！?/br>
    “等吃完晚飯，還是早點休息吧，我也早點回去，不打擾你睡覺?！?/br>
    嗯，今天看你臉色好了不少，應(yīng)該不需要人在外面陪著了。

    展蘊眼底失望之色愈深。

    所以，洛巖今天晚上不會留在自己家了？

    ……也好。

    人類不應(yīng)當(dāng)留宿在這里。

    于是展蘊只抿了抿嘴，說了一句：

    “好可惜。”

    “那個’小面團‘，很好吃。”

    洛巖笑得分外愉快：“那個小面團，其實有個名字，叫——’餛飩‘?！?/br>
    “混沌？”展蘊皺起了眉。

    洛巖拿出手機，艱難地寫了這兩個字出來，舉到了展蘊面前。

    展蘊不解道：“好奇怪的名字?！?/br>
    “嗯，這個是……呃，某些地區(qū)的一種特產(chǎn)，在這里就是種全新的食品啦?！甭鍘r一面說，一面給展蘊盛了碗湯。

    “其實，它還有一種叫法，是’云吞‘?！?/br>
    “云吞？”展蘊略思索一下：“這個很有趣?！?/br>
    “一粒一粒的小面團，又白又亮，吞進肚里就像吞了一朵云?！?/br>
    “很有意思?！?/br>
    洛巖眼睛睜大了些：“??！這個想法好棒！”

    其實云吞，只是“餛飩”兩個字的不同讀法，并沒有展蘊所說的這個意思。

    但他這么一說，無疑為這小小一份食物，增加了不少美感。

    洛巖都能想到，自己把“云吞”兩個字打在燈牌上，再對著人解釋“看，像不像一朵云？要不要嘗一嘗”，是多么有趣的一副場景了。

    這樣一來，比打出“餛飩”兩個生僻字，效果一定會好很多。

    他笑得兩眼彎彎：“展醫(yī)生，謝謝你?。　?/br>
    “我決定就用你的這個想法，以后就管它叫’云吞‘了?！?/br>
    洛巖的笑容，和昨晚一樣，明凈而燦爛。

    身為頂級惡魔的展蘊，倏然之間，調(diào)動自己的全身魔力，準備硬扛住那猛然襲來的疼痛。

    這是他在診所思考一整天之后的應(yīng)對措施。

    自己比美色惡魔的階位更高，魔力更強大，自己一定能扛住。

    他確實扛住了。

    扛住了一部分。

    他沒有再痛得變了聲，白了臉。

    但是，和疼痛一起襲來的，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酸澀，像春天連綿不斷的細雨一般，包裹住了他的心臟。

    很快就要過年了。

    這幾天，洛巖每晚回自己家之前，都會把第二天的早餐先準備好。

    比如給電飯煲定好時，到了8點整就有熱乎乎的粥了。

    又比如，提前做好三明治，放在微波爐打一下就能吃。

    在這個過程中，洛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展醫(yī)生對這些基本的家用電器，屬于一竅不通毫無概念。

    這人甚至不知道，粥是怎么煮出來的，電飯煲要怎么cao作。

    洛巖簡直嘆為觀止，忍不住直接問道，展醫(yī)生你之前這二十幾年，都怎么活過來的。

    就算是和人類不同的種族，但既然長得和人類一樣，又生活在人類的世界，怎么連基本的生存cao作都不會呢？

    結(jié)果展蘊沉默幾秒，道：“嗯，這些事……我以前也不用做的?！?/br>
    對于根本不用從人類的食物里汲取養(yǎng)分的惡魔而言，不會煮飯不是很正常嗎？

    不過這句話，被洛巖理解為了：

    從小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早就脫離了一般人的生活。

    他想了下，突然迸出個念頭，脫口而出道：“展醫(yī)生，你該不會也從來沒有自己進過超市，去過菜市場吧？”

    展蘊無奈地搖了搖頭：“還真沒有。”

    他對于這些場所的概念，都來自于網(wǎng)絡(luò)、書本以及身邊的助理。

    洛巖瞪大眼睛，心說自己就隨便一問，居然還是真的？

    他不禁失笑道：“展醫(yī)生，那這樣好啦，大年三十那天，我?guī)闳ゲ耸袌霭??！?/br>
    “我們?nèi)ベI丨春聯(lián)，買窗花——對，還可以再買些綠植。”

    “一定會很有意思的！”

    展蘊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地，被酸酸澀澀的東西給包裹住了。

    大年三十？

    洛巖是在說，大年三十，要和自己一起過？

    對于人類而言，大年三十，不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嗎？

    他的呼吸都重了些，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洛巖，你……大年三十，和我一起？”

    洛巖坦然道：“嗯，之前你不是說，要一直工作到臘月二十九？而且大年三十也沒有什么安排？”

    “反正我也沒什么安排，那就和往常一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