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 第27節(jié)
林瑯具體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心情。 她愛徐初陽,當然愛。 像是水生植物離開水就活不了。 他是她的歸宿,也是她賴以生存的養(yǎng)分。 “你和徐初陽是朋友,應(yīng)該對蔣杳也很了解吧?” 那句話輾轉(zhuǎn)在唇間,最后還是問出了口。 人都是矛盾的,智齒發(fā)炎,疼到難以忍受,卻還是控制不住會用舌尖反復去頂傷處。 越疼,越忍不住。 就好比此刻的林瑯。 護士剛好進來,托盤上放著藥。 消炎的。 手腕上綁了壓脈帶,護士握著她的手,拍打出血管。 林瑯怕疼,她比其他人對疼痛這種感覺更加敏感。 比起普通人,在她身上,這種感覺能被放大到數(shù)倍。 可是此刻,哪怕嚇到身子微微顫抖,她仍舊安靜的看著。 看著護士用手指彈針管,將氣體排出,看著護士握住她的手,針尖對準血管。 在扎入的瞬間,林瑯的眼睛被捂住了。 看不見了,嗅覺便更敏銳。 她聞到那股淡而厚重的香味,是從裴清術(shù)身上傳來的。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為何會覺得這香味熟悉。 寺廟里時常燃起的沉香,便是同樣的味道。 只不過他身上的更加厚重一些,聞久了容易讓犯困。 針扎進去,沒有想象中的疼。 在她還沒察覺的時候,護士已經(jīng)貼好了固定膠布。她說藥水一共兩瓶,這瓶輸完了就按床頭鈴,她會過來換藥。 裴清術(shù)道過謝后,又觀察了一下藥水的流速。 然后將它調(diào)慢了些。 見他有意避開剛才的問題,林瑯不再多問。轉(zhuǎn)頭去看窗外,手壓在被子上。 綿軟輕薄的手感,不像是醫(yī)院統(tǒng)一的老棉被。 更像是蠶絲。 裴清術(shù)和徐初陽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朋友,關(guān)于蔣杳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一些。 那段時間是徐初陽循規(guī)蹈矩的人生中,最瘋狂荒誕的一段。 他親眼見過徐初陽為她破了自己人生中無數(shù)次例外。 所以在得知他交了女朋友,在蔣杳出國的那天。 裴清術(shù)便清楚這段感情是不該存在的。 后來徐初陽問過他,在蔣杳回國后。 他說:“我應(yīng)該怎么做,才是正確的?” 裴清術(shù)告訴他,已經(jīng)不正確了,從他一開始將無辜的人卷進來,錯誤就開始延續(xù)。 優(yōu)柔寡斷,只會不斷擴大傷害。 徐初陽又問他:“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裴清術(shù)并沒有給他答案。 因為沒有答案。 他不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如果他愛一個人,他會用一整段人生完完整整的去愛。 不會容許多余的參與者,出現(xiàn)在他的感情之中。 可是。 裴清術(shù)開始沉默。 錯還是對,他已經(jīng)分不清了。 那一整天,林瑯都和裴清術(shù)待在一起。 她不讓他走,他就真的沒走。 雖然始終維持著那道該有的界限。 幼兒頻道從早到晚都放著動畫片,先前住在這房里的病人,估計是某個童心未泯的。 林瑯開了電視便懶得換臺,就一直這么看著。 她其實看的也不認真。 心頭思緒如一團亂麻,擾的她心神不寧。 從徐初陽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蔣杳的身上,看也沒看自己一眼,抱著她匆忙離開。 再到蔣杳下意識攀住他的肩膀,疼到聲音都在顫抖,去喊他的名字。 “徐初陽?!?/br> “徐初陽?!?/br> “徐初陽?!?/br> 那種離不開他的依賴。 如同一塊塊巨石,一同砸在林瑯的胸口。 比玻璃劃出傷口帶來的疼痛還要難以忍受的,是胸口的窒息感。 林瑯不發(fā)一言,視線似落在前面的電視上??裳劾锏慕咕鄥s證實了她的心早就飄到了別處。 真正的難過不是逢人就訴苦,更是像含了一塊黃連,卡住喉嚨,待到苦味彌漫整個口腔,才驚覺連呼吸都被遏制了。 溺水窒息而死的人,往往會死死抱住身邊的一切。 祈求一塊浮木能帶自己逃離。 林瑯去看裴清術(shù)。 ——被她死死抱住的那塊浮木。 此刻他正坐在一旁,看著手上的藥物說明書。 而他的手邊則放著幾盒藥。 應(yīng)該是剛才護士拿進來的。 他看完之后,用走珠筆在藥盒上寫下服藥時間和數(shù)量。 起身時,視線正好和林瑯的對上。 筆被放回筆筒之中,他和她解釋:“說明書寫的不太簡潔?!?/br> 徐初陽曾經(jīng)無意中和他提起過,林瑯討厭數(shù)學,因為她不愛算數(shù)。 看見就頭疼。 藥物說明書上并沒有直接寫明吃幾粒,而是標注了克數(shù)。 “謝謝你?!彼f。 裴清術(shù)搖頭:“不用?!?/br> 徐初陽打來的電話一直無人接通,或許是問了一圈,才終于知曉昨天林瑯是被裴清術(shù)帶走的。 他立馬也給裴清術(shù)打去電話。 安靜的病房內(nèi),只能聽見裴清術(shù)手機放在桌上發(fā)出的震動聲。 ——怕打擾到林瑯休息,所以在進病房前他就將手機調(diào)了靜音。 裴清術(shù)去拿手機,林瑯看清上面來電顯示的名字。 ——阿震。 前者看她一眼,拿著手機要出去。 林瑯說:“就在這兒接吧?!?/br> 裴清術(shù)欲言又止,還是有所顧慮。 林瑯搖了搖頭:“我沒關(guān)系?!?/br> 如此,裴清術(shù)在稍作猶豫后,還是按下了接聽。 徐初陽顧不上任何多余開場白,單刀直入問他:“林瑯是不是在你哪?” 語氣急切。 裴清術(shù)下意識看了眼病床上的林瑯。 后者知道他這個眼神是什么意思,十有八九是徐初陽問他,自己是不是在他這里。 于是她搖頭,用口型無聲請求他。 不要講。 短暫沉默后,裴清術(shù)壓低了聲音,只說,不在。 徐初陽是真的急了,他是之后才知道林瑯也受了傷。 他當時沒注意到她,那么大一塊玻璃砸下來,砸在蔣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