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漓穿著民國的學生裝，藍衣黑裙，戴一根發(fā)帶。齊鎖骨的中發(fā)，簇擁一張巴掌大小的臉，鼻子玲瓏秀氣，兩道彎彎的清秀的眉毛，杏眼明亮，帶著笑意。

    確實就是他記憶中的形象，只不過比起現(xiàn)在，多了兩分清稚的學生氣。

    晏斯時問：“能發(fā)我手機上嗎？”

    “嗯。”

    晏斯時點右下角那三個點的按鍵，彈出的菜單里，有分享給微信好友的選項，他將其發(fā)送給了自己。

    隨即，又認真看了看，將手機遞還給了夏漓。

    夏漓：“……你看完啦？”

    晏斯時點頭。

    夏漓原本想借此機會，把這相冊里的秘密都透露給他。

    然而，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君子，叫他看這張，他就只看這張。

    “……確定不再看一下嗎？”

    晏斯時一頓，片刻，有所了悟，伸手再去拿她的手機。

    然而夏漓忽然生出難得的害羞的心情，一下就將手機鎖屏，遠遠地扔到了枕頭那一端，“……算了，還是下次再看吧。我要睡了?！?/br>
    晏斯時也不去搶，就點點頭說：“那你快睡?！?/br>
    說罷便要起身。

    手腕被抓住。

    他轉(zhuǎn)頭，低眼。

    “我昨天陪過你，你今天不陪我嗎？”她聲音清軟，大抵說著就打了一個呵欠的緣故，這話聽來總有兩分撒嬌的意思。

    他目光立時深了兩分。

    所有掙扎只在心里發(fā)生，他神情平靜，不動聲色地伸手摸摸她的額頭，說好。

    晏斯時掀開被子，合衣平躺下來。

    她側(cè)身，將額頭靠過來，抵著他的肩頭，也不說話，只是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空氣里一股輕易便能捕捉的香氣，來自她的發(fā)間。

    晏斯時由她靠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作。

    那睡衣也是綢制的，輕薄的料子，像是人的第二層皮膚，就那么無辜地燙著他。

    片刻，聽見她呼吸漸趨沉緩。

    他盯著頭上天花板，一動不動，在腦海里架設了一個數(shù)學模型，從第一步開始推演。

    借以熬過這個注定十分漫長而折磨的下午。

    /

    六號，夏漓跟晏斯時一道回了北城。

    夏漓正式接受了濱城那邊的offer，定了年后的三月中旬前去入職。

    這天下了班，夏漓沒跟晏斯時一起吃晚飯，直接回到住處，準備跟徐寧聊聊這事兒。

    徐寧不愿意出門，兩人吃外賣又實在是吃膩了，便決定自己來煮點什么。

    她們手藝都很一般，平常工作也忙，基本甚少下廚。

    夏漓在廚房找到幾百年前買回來，卻根本沒用過幾次的雪平鍋，說要不就煮個泡面吧。

    泡面里加了雞蛋、芝士和午餐rou，熱騰騰的整鍋端上桌，兩人拿碗，各自挑面。

    這幾日氣溫驟降，室內(nèi)還沒開始供暖，正適合吃點熱烘烘的。

    夏漓說了自己要去濱城的事。

    徐寧說：“哇，那不是升職加薪了。”

    “去那邊是類似組長的職級，肯定比現(xiàn)在好?！?/br>
    “挺好的。先不說工資與職級，你現(xiàn)在那個姓宋的領導那么煩人，你去了就不用再在他手下干活了——虧你能忍他三年?！?/br>
    夏漓笑：“但就沒辦法跟你合租了?！?/br>
    “那有什么，我再找個人合租就行。什么時候走？”

    “明年三月。跟那邊說好了我在這邊拿了年終再過去。”

    “那還早?！?/br>
    徐寧捧碗喝口熱湯，“說實話我挺高興的。”

    “嗯？高興不用跟我合租啊？”

    “不是。高興你沒有為了晏斯時放棄這么好的機會，強行留在北城。你真挺理智的?！?/br>
    “那是因為他說他會解決異地戀這個問題，不然我也不會這么干脆?！?/br>
    徐寧搖搖頭，“我覺得他給不給你保證，你多半都會去?！?/br>
    夏漓笑，“徐老師你真挺了解我的?！?/br>
    她一貫覺得，能夠健康地去愛一個人的前提，是自己能給予自己足夠的安全感，而事業(yè)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本源。

    徐寧說：“你欠我那篇稿子，還有沒有下文了？”

    “……你就不能假裝已經(jīng)忘記了嗎？現(xiàn)在都跟他在一起了，哪里還有動力傷春悲秋。你不覺得，假如故事和現(xiàn)實注定有一樣必須爛尾，那還是故事爛尾比較好嗎？”

    “……”徐寧無語，“就沒聽過這么冠冕堂皇的拖更理由。你信不信我把文檔發(fā)給晏斯時?！?/br>
    “隨便?！彼Σ[瞇地說。

    “……”

    吃著面，繼續(xù)扯閑篇。

    夏漓說清曉結(jié)婚了，她現(xiàn)在也脫單了，問徐寧，真就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徐寧很堅決搖頭，“我自己一個人挺好的，對男人這個群體也沒什么向往。”

    夏漓笑：“你寫的不都是愛情戲？”

    “就因為寫太多了，所以回歸現(xiàn)實會有落差啊——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你這么幸運。真的，你和晏斯時完全是小概率事件。”

    這一點夏漓也不得不承認。

    “我就只想有機會能接到更好的本子，寫兩部好意思在朋友圈里宣傳的的好戲。我爸媽一直催我回楚城考公，我得拿出點成績才能堵住他們的嘴?！?/br>
    夏漓說：“到時候我一定號召我朋友圈里所有人都去追劇?！?/br>
    外頭北風呼號，夏漓喝著熱騰騰的面湯，覺得這樣也很好。

    她們都走在各自堅定選擇的路上，不輕易偏離軌跡，也不拒絕任何可能發(fā)生的意外的驚喜。

    /

    夏漓和晏斯時就和尋常情侶一樣，看電影、看展，偶爾逛街，以及，時常一起加班——或者說，晏斯時陪同她一起加班。

    工作性質(zhì)決定，他們時常配合美國那邊時差，遇到需要對接的情況，晚上十點、十一點下班是常事。

    夏漓跟晏斯時吐槽，有朝一日一夜暴富，她一定買下現(xiàn)在這公司，制定規(guī)章制度，讓美國那邊的部門統(tǒng)統(tǒng)凌晨四點上班，配合國內(nèi)的作息時間。

    時間一晃，到了平安夜。

    這年的平安夜并沒有雪，只有薄刃似的寒風劃過臉頰的干冷。

    感謝美國那邊要休圣誕假期，夏漓他們得以好多天不必加班。

    下了班，在地下停車場跟晏斯時匯合。

    晏斯時將車開出去，一邊說道：“聞疏白的父母，請我們?nèi)ニ麄兗依镞^節(jié)，你愿意去嗎？”

    “不會打擾嗎？”

    “不會。聞疏白說，他父母上了年紀以后更喜歡熱鬧。”

    夏漓偏頭看著晏斯時，“你跟他們的關系應該很近?！?/br>
    “高中以前常去他家吃飯。”晏斯時掌著方向盤，神情平和，“他父母很恩愛，是真正的模范夫妻。”

    所以聞疏白性情才有一種更為樂觀的純粹。

    夏漓心想。

    去往聞家的途中，他們順便在一家進口超市買了一支上好的紅酒和一盒巧克力，作為上門的禮物。

    車停在門前，門口聞mama已經(jīng)在等著了，手揮得殷切，像是等自己小孩兒回來吃飯一樣。

    待他們下了車，聞mama幾步迎過來，跟晏斯時打聲招呼，而后笑吟吟打量夏漓，問她如何稱呼。

    晏斯時做了介紹，聞mama笑問：“那叫你小夏可以嗎？”

    夏漓笑說：“可以的，長輩都這么叫我?！?/br>
    大門進去，是一方小院，種了許多的花木，但天寒日冷，大多凋敝了，只有沿著墻角開著一叢月季。

    穿過小院，進了屋子，暖和的空氣里浮著一股清新的臘梅香氣。

    聞mama接了禮物，拿了他們脫下的大衣，親自掛上，叫他們?nèi)ド嘲l(fā)上坐，又吩咐廚房里保姆斟茶。

    “小晏你給聞疏白發(fā)個信息，問問他去哪兒了。我就叫他去買瓶藍莓醬，他去了半個鐘頭還沒回來。”聞mama說道。

    夏漓看見晏斯時還真就拿出了手機。

    她往屏幕上瞥了一眼，見晏斯時發(fā)的是：速回。

    感覺跟小朋友之間通風報信似的。她笑了一聲。

    沒一會兒，聞疏白父親倒是先回來了。他進門時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見了兩位小輩，立即釋出三分和藹。

    聞爸爸洗了手，換了衣服，來客廳坐下喝茶，長輩口吻地問了問晏斯時近況，又問他：“最近回家了嗎？”

    晏斯時微斂目光，“沒怎么回去，叔叔?！?/br>
    “你爺爺，最近身體狀況好像不大好?！?/br>
    “我聽說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