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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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綰,你冷靜點。” “如何冷靜?”解懸猛然回身,怒視張湍:“你叫我如何冷靜!趙令僖天性歹毒,現(xiàn)在我妻女落在她的手中,生死未卜,你叫我如何冷靜?” “住口!”聽其胡言亂語,張湍急聲叫停:“光天化日,怎可狂言妄語?!?/br> 兩人在重重疊疊的宮墻包圍中陡然駐足,對峙不語。夏風(fēng)潮悶濕熱,吹滿街巷。熱汗自額間鬢角淌落,片刻后,解懸甩開張湍手臂,嗤聲遠去。張湍不顧腕上疼痛,快步追上。 未至宮門,便有一隊宮人迎面走來。 張湍遠遠看去,認出為首者是海晏河清殿宮婢,腳步不由緩下。 次雀攔住二人去路:“奴婢次雀,見過張大人、解少卿?!?/br> 早先查處春糧案時,解懸去過海晏河清殿,聽過次雀名字。此時只得暫壓怒火,冷臉應(yīng)了聲,余光瞥向旁側(cè)張湍。 張湍沉默不言。 他得釋不久,昨日剛在院中撒下花籽,水只澆了一遭。京中五月少雨,這次再被圈回宮中,恐怕是難見花苗破土了。 “公主有請解少卿入宮?!?/br> 張湍動了動腳,恍惚間抬頭,正與解懸目光相接。 二人面面相覷。 次雀又道:“公主知曉解少卿與夫人伉儷情深,為免夫人入宮后解少卿心中掛念,特命奴婢帶解少卿入宮?!獜埓笕巳襞c解少卿有事相商,恐怕要耽擱些時日,還望張大人理解?!?/br> 張湍頷首,眉低眼垂,尾梢似掛著絲縷落寞悵然。 解懸目光在張湍臉上掃過,便因急于入宮,隨次雀匆匆離開。 宮墻之間,僅余張湍一人。 遠處云低接上屋檐,隆隆幾聲響后,忽而刮起大風(fēng)。衣擺在風(fēng)中亂飛,張湍卷起袖擺,折回內(nèi)閣,半途便有暴雨砸落。未到文淵閣,便有侍者持傘匆匆趕來,是王煥憂心他未帶傘,途中淋了雨。 可他已渾身濕透。 懷中奏本業(yè)已浸濕,上下兩端墨跡洇開,難辨原貌。 疾風(fēng)驟雨直至天黑方停,雨住時,一聲嘹亮啼哭在海晏河清殿內(nèi)回蕩。次狐順利生產(chǎn),誕下女嬰,產(chǎn)婆將孩子抱到趙令僖身邊。解懸?????亦懷抱女兒,與商云衣并肩立于趙令僖面前。 “也是女孩?”趙令僖撥開錦被,瞧著嬰孩圓圓紅臉,指尖輕輕戳去:“倒與解少卿家有緣,不若結(jié)為金蘭,商夫人意下如何?” 商云衣回說:“公主厚愛,小女福薄,只怕?lián)黄鸸鬟@份恩寵?!?/br> “為人父母,怎還咒自家孩子福薄?!壁w令僖轉(zhuǎn)眼再問產(chǎn)婆,“次狐醒著嗎?” “生產(chǎn)雖是疲累困倦,但次狐女官等著向公主謝恩,還未休息。” “商夫人,隨我走一趟?!壁w令僖招招手道,“次狐初為人母,商夫人早她幾個月,剛好做個先生言傳身教?!?/br> 商云衣暗中拍拍解懸,示意他安心等候,隨即跟上前去。 次狐躺在床上,只知得了女兒,卻不知女兒模樣,怔怔盯著床幃等著。趙令僖?guī)诉M屋,次狐急要起身行禮謝恩。趙令僖擺擺手,免了,命產(chǎn)婆將孩子送到次狐身前。次狐神容憔悴,抱起女兒,忽而涕淚。 次狐知曉分寸,忽而落淚,確是情難自禁。 趙令僖窺見一斑,茫茫然間,想起雪中枯井。同為女兒,她的母親懷抱卻如砂石般粗糲、如冰雪般寒冷。 “自我記事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只稍比我年長幾歲?!彼吐暤溃拔以隈唏僦袝r,也像她這樣嗎?” “公主千金之軀,奴婢女兒豈能比擬。”次狐聲音細微,“公主幼時不愛哭鬧,十分安靜,睡眠也少,常愛盯著一處看,看久了便笑。其他殿中的宮婢,都羨慕奴婢,能分到公主身邊當差。” 趙令僖低眉笑笑,旋即理理思緒,出聲問道:“你替本宮吃苦受累,本宮不會虧待你們母女。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賞賜?” 次狐垂眼望著懷中嬰孩,乞請道:“奴婢不敢居功。只是奴婢身在奴籍,奴婢女兒亦是奴籍。但求公主開恩,讓奴婢的女兒脫去奴籍,做個平頭良民?!?/br> 聞言,次鳶將早已備下的宮婢名籍呈上。 趙令僖目光掃過,隨即提筆勾畫,命人送去司簿監(jiān),責(zé)其將次狐名籍移至京城衙門,脫奴入良,其女同錄。 “你本家姓歸?!泵?,次狐本名歸荑,趙令僖望向窗欞:“誕于雨歇,啼于雨絕。女兒乳名可喚,綝兒1?!?/br> “謝公主恩典。奴婢感激涕零,無以為報?!贝魏鼜娙烫弁聪麓?,行叩拜大禮,額首貼地,長跪不起。 趙令僖抬抬手,次鳶急忙上前將其攙扶上床躺下。 “這是商夫人,解少卿妻。今年正月生產(chǎn),早你幾月做了母親。綝兒滿月之前,她會在海晏河清殿陪你。”趙令僖轉(zhuǎn)眼看向商云衣,“你的女兒叫什么名字?” “妾女名為綾兒?!?/br> “待綝兒滿月,與綾兒皆為金蘭?!壁w令僖笑說,“屆時解少卿想是已將劫持次狐的元兇捉拿歸案?!?/br> “妾身愚鈍。” “你倒不必聰敏。只要解少卿聰敏,便已足夠。” 事情定下,趙令僖攜商云衣折回主殿。 幾盞茶吃罷,解懸望著妻女,終是應(yīng)下差事。次雀隨之上前,帶解懸前往旁側(cè)宮殿,正是今歲二月十二夜焚毀那座。解懸不明所以,望著焦墻炭柱良久,恍然大悟之時,霎時脊背生寒。 ——“她要賞懲毀譽,不會羅織構(gòu)陷、陰謀詭計?!?/br> 南陵王,怕是不知其妹久矣。 作者有話說: 1綝():意為“止”,也作“良善”。(多音字,還有一個音為lin) ? 第89章 禁宮內(nèi)外暗潮洶涌,海晏河清殿風(fēng)平浪靜。 次狐生產(chǎn)后的第十日晌午,解懸規(guī)規(guī)矩矩將案卷奉上。趙令僖用過午膳,拎來細看,閱至四公主傷情時,好奇問道:“趙時佼瘋癲異常,你如何問知?” 解懸回答:“四公主病情不穩(wěn),臣未能問詢。是尋仵作喬裝名醫(yī),借診脈查病為由,細驗過臉上傷勢,可知并非在火場所傷?!?/br> “找仵作驗活人,你這主意倒是出人意料。” 待將案卷翻閱完全,見結(jié)語所述元兇黑手是為當朝太子趙令律,她心滿意足,示意次鳶將禮物送去。 解懸本欲拒絕,卻見次鳶手中盤內(nèi)擱有一冊一箋,冊為京城衙門所造戶籍,箋為禮部所出憑據(jù)。 “商云衣還需在海晏河清殿內(nèi)多留幾日?!壁w令僖緩聲道,“這兩樣?xùn)|西拿給屈昭明。知道你們在意名聲,本宮做主,給他改了姓名。此事知者不多,再則他本就是舉人,明年照舊參加春闈即可。” 戶籍及憑據(jù)所錄姓名皆為“屈無晦”,是身家清白的考生學(xué)子,再無非議纏身。此前屈昭明雖得釋放,卻整日渾渾噩噩,對往事耿耿于懷。即便解懸已重查舊案為其正名,其仍舊不能釋懷。這一冊一箋,可謂是對癥良藥。 解懸肅容接過,屈膝跪道:“臣代屈無晦,謝公主厚恩?!?/br> “至于商云衣——”趙令僖虛抬抬手,在他起身后,手指輕敲案卷,垂眼低聲:“你同張湍交好,不妨問問他父母因何而死。本宮留商云衣在宮中,是不想你為本宮奔波,她卻因你而死?,F(xiàn)下人在次狐院中,出宮前去見見吧?!?/br> 趙令僖所言非虛,這十日間,查案時所受阻撓只多不少。若改為旁人,無須解釋,解懸也能猜出用意。但因趙令僖劣跡斑斑,故而今日之前,解懸只以為她留商云衣在宮中是為要挾。 “謝公主,臣告退?!苯鈶野聪滦闹猩僭S困惑,躬身長拜。隨后見妻女平安,得知其在宮內(nèi)未受絲毫怠慢,這才安心出宮。 傍晚,百官散值,解懸直奔張湍住處,在門前守至天黑,方等到張湍歸來。 “無綰久等。何不遣人早早知會一聲,我也好做些準備?!睆埻耐崎_房門,邀人入院。 院落方正,北面正房亮有燈盞,兩側(cè)廂房屋旁植有松柏,樹下設(shè)張閑桌。南墻前立著藤架,架下松了土,隱約幾點綠色撒在土間。兩人前后步入院中,同時正房房門啟開,走出名布衣女子。 解懸聞聲望去,驚疑難定。 “大人今夜回得早,飯菜還溫著。不過不知道大人有朋友來,備得不多,我去叫陳泉再炒兩個菜?!?/br> 張湍瞥見解懸神情,不著痕跡做出解釋:“飯菜不急。你與陳泉回京后,一直想知道次狐女官近況,恰巧解少卿剛剛?cè)雽m覲見歸來,可問問他?!?/br> 次杏兩眼一亮,急急行禮問道:“解少卿有禮。奴婢次杏,兩年前在宮中當差,受過次狐姑姑照拂,聽張大人說她失蹤過一陣子,如今怎樣了?” 曾有兩名宮人協(xié)助張湍出逃,引趙令僖大發(fā)雷霆,攪得京城不得安寧,解懸對此記憶猶新。張湍倒是大膽,竟敢將這兩人帶回京城,還留在自家院中。 “次狐女官已經(jīng)回到海晏河清殿,前些時日剛剛生產(chǎn),得一女兒,靖肅公主對其母女甚是優(yōu)待,用度就算與后宮妃嬪相比,恐怕也毫不遜色?!苯鈶艺f完,不由提醒張湍:“靖肅公主曾下詔通緝他們,長期留他們兩人在京中,恐招禍事。” 次杏得知次狐產(chǎn)女驚喜萬分,又聽解懸擔(dān)憂,搶先笑說:“能登我家大人的門,都信得過,解少卿不必擔(dān)心。” 解懸看這婢女搶話的模樣,全然不像是趙令僖手下婢女。 張湍卻問:“是次狐女官有孕生產(chǎn)?” “正是。”解懸看他困惑模樣,不由啞然失笑,反問一句:“你以為是誰?” “他定以為是公主?!贝涡痈`笑,見張湍目光掃來,隨口道:“我去催陳泉備酒備菜?!闭f罷提裙跑開。 “舒之兄——” “無綰此來有何要事?”張湍猜出解懸意圖,索性先發(fā)制人,并邀其往樹下閑桌旁落座。 解懸微怔,坐下后捋捋思緒,在腦海里將正事拎出,肅聲問道:“此事多有冒昧,還望舒之海涵。我想知道,伯父伯母因何亡故?是否與太子有關(guān)?” 雙親亡故是他心頭之痛,張湍從未料想,赴京趕考前的送別,會是他與父母今生最后一面。默然良久后,他低聲回道:“是湍不孝,有辱門楣,致使先考先妣病故。” “與太子無關(guān)?” “與太子——” 話音戛然而止,坦然與從容頃刻間蕩然無存。直到此刻,他才驚覺,出宮那日太子所說“孑然一身”是何用意。 父母病故,絕非偶然。 早在他擬疏之前,就已禍及雙親。 次杏前來掌燈奉茶,輕聲笑語:“茶點奉上,酒菜稍候。不知解少卿口味,陳泉就做了張大人的家鄉(xiāng)菜,邀解少卿嘗嘗。” 張湍霍然起身,衣袖帶翻茶盞,茶水在桌上漫開。 次杏不知就里,驚慌失措,匆忙扯下腰間系帕擦拭桌面。 “舒之,你要做什么?”解懸看出端倪,示意次杏先行退開。見張湍不答,解懸繼續(xù)說道:“你想扳倒太子,為父母報仇?不如再等幾日,今日我已將玉宮縱火案的案卷遞給靖肅公主。公主留內(nèi)?????子在宮中,提點我來問你雙親之事?!?/br> “她讓你來的?她知道?” “想是一清二楚?!苯鈶页谅暎盎噬蠈λ珜欀翗O,她要尋太子麻煩,大可不必經(jīng)此周折。但她卻舍近求遠找我查案,此事絕不簡單??峙逻^不了幾日,你就能大仇得報?!?/br> 張湍啞聲道:“不會。皇上不會廢太子。” “怎么不會?玉宮失火,南陵王意外含冤尚且遭受重罰。太子作為幕后元兇,蓄意cao縱,又是公主親自揭露,皇上怎會坐視不理?” “我回京時見過皇上,當時就已奏請廢黜太子,另立新儲。”張湍搖頭,“想必你已猜出當日皇上命你協(xié)查案件的元兇,我將此案詳情及原南貪墨案情一同呈上,案卷及相關(guān)證據(jù)送入刑部??善駷橹梗袥]有半點動靜?!?/br> “都是太子?” 張湍苦笑:“如今你還覺得刺殺靖肅公主,是高義之士所為嗎?” 他們曾因此爭吵,那是解懸初次見張湍大動肝火,后又因“公道”二字爭辯,最終不歡而散。解懸驀然想起十日前,他被傳召進宮,近旁張湍聽到公主口諭,神情忽變。當時他急于進宮搭救妻子,只匆匆掃過一眼,依稀落寞消沉的模樣。 如今回想,那神情,太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