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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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噬显兄家猓笓]使與晏指揮使二人一明一暗護衛(wèi)公主,因晏指揮使已現(xiàn)身明處,原指揮使便親往南陵了?!贝魏畔履臼?,又去香露。牡丹濃香頓時隨水霧散開,籠上如瀑青絲。 “那換個人吧?!彼跗鹨慌跛蛋櫿菩暮?,左思右想后道:“之前張湍是不是在隊里有幾個交好的護衛(wèi)?” “公主心明眼亮,雖在鸞車,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卻也盡在心中呢?!苯舷懵?,次狐又取綢緞將發(fā)絲纏裹,以保留住香氣不散。待將綢緞綁好,開始按壓著頭頂xue位,替她舒緩放松。 “將人找出來。告訴他們,誰將晏別枝的眼睛剜出來,我就提拔誰做這個副指揮使?!彼齼墒址蛛x,一掌湖水嘩啦落下,融入浴水之中。 舒心愜意仰躺向后,次狐取軟枕墊在她后頸處。 見久未應聲,她張開雙眼,瞧著正忙活著的次狐:“次狐?” “奴婢遵命?!贝魏寡郾荛_目光,低語道,“只是隨行護衛(wèi)今日大都換去城中布防點位,恐怕人難找些?!?/br> 待她歇下,吹熄燈盞,次狐出了臥房。 院外未點燈籠,好在月色正好,依稀可辨院外跪立身形。 晏別枝見有人靠近,心中提防,手握上刀柄。待人近些,發(fā)現(xiàn)是次狐,他方低聲哀求道:“次狐姑姑,公主仍不肯見我嗎?煩請姑姑勸一勸公主,叫她莫要動氣。別枝日后定有重謝?!?/br> “晏指揮使。”次狐猶豫片刻后道,“隨行隊中,有幾名護衛(wèi)與張大人相熟,煩請晏指揮使盡快將人找出。” “公主可還生氣?” “公主早已消氣。” “那就好。”晏別枝爬起身來,活動腿腳,拍拍衣擺灰塵。 人將離去時,次狐于心不忍,低語道:“晏指揮使若不想公主再多生氣,不妨趁早離開?!敝徽f一句,便匆匆折回房中。 次日一早,幾名護衛(wèi)被晏別枝帶著進入陳宅,跪在進門照壁前,等候趙令僖發(fā)落。他們皆知張湍惹怒公主被下獄用刑之事,不禁哭喪自己時運不濟,僅是多與張湍說兩句話,就慘遭殃及。 晏別枝遣丫鬟通傳。趙令僖尚在熟睡,次狐得信,趕至照壁前,瞧著立在一旁的晏別枝,心中一聲哀嘆。 護衛(wèi)們見是女官現(xiàn)身,壯著膽子求饒,卻被晏別枝踹得不敢吱聲。 次狐背過身去,面向照壁,靜下心來宣命:“公主得知你們幾人與張大人相熟,想要提拔?!?/br> 本在暗暗抹淚的護衛(wèi)忽聞喜事,頓覺不可思議,有人掐大腿,有人擰臉頰,目瞪口呆望著次狐的背影。事情出乎意料,晏別枝十分懊惱,踢著近旁一人催道:“愣什么,快謝恩?。 ?/br> “別急?!贝魏詳r,“卻有條件?!?/br> 護衛(wèi)喜難自抑,忙說:“公主旨意,屬下就算刀山火海也敢去闖一闖!” 次狐轉身看向晏別枝,語帶憐憫:“公主有旨,你們幾人,誰將晏指揮使的眼睛剜出,誰可繼任副指揮使一職?!?/br> 院中忽然一片死寂。 晨起風過影壁,吹低院中青草。 晏別枝退了半步,他忽然領會,昨夜次狐勸他趁早離開是何用意。 旨意已宣,次狐不再久留,快步趕回內院。 一片死寂之中,驀然一聲慘叫響徹云霄,催得次狐腳步愈快。 她在夢中,忽然聽到一聲凄厲長鳴,陡然驚醒。坐起身卻未見次狐身影。次狐歸來時,她正抱著錦被,縮在床榻角落,靠著墻壁出神。 “公主?”次狐入門見她有異,坐在床邊低聲喚她。 她回過神來,訥訥道:“我好像做了個噩夢,卻怎么也想不起來?!?/br> “既是噩夢,公主何必去想?”次狐上前扶著她躺下,為她蓋好被褥:“公主先躺著休息片刻,奴婢去煮碗安神茶,待會兒吃盞茶再睡一覺,等睡醒后,管他什么噩夢都會煙消云散?!?/br> 她點點頭,合上眼睛。 次狐剛要起身,她忽然抓住次狐衣袖:“叫晏別枝將所有隨行官員全都抓起來?!?/br> 有差事吩咐,晏別枝或還有救。 次狐忙回話道:“奴婢這就去。” “算了?!彼炙砷_手,“護衛(wèi)找來了嗎?” “已找來了?!?/br> “還沒動手?” “奴婢急著回來伺候公主,不知他們是否動手了?!?/br> “去看看。誰動的手,就叫誰去抓人。將我的令牌交給他?!彼粗鴴炱鸬募啂ぃ皬埻娜绾瘟??” “許御醫(yī)昨夜送來的消息。張大人頭部受創(chuàng),顱中或有淤血,可能引發(fā)盲癥。身上另有些皮外傷,按時敷藥,不難痊愈,只是不知是否會留疤痕。此外,張大人右手有舊疾,本就脆弱,此次被鐐銬鎖鏈吊著,誘發(fā)舊傷,處理起來較麻煩些,或許還會留下病根。”次狐將許太醫(yī)夤夜送來的消息一一述出。 她仔細聽著,過了許久又問:“沒旁的了?” “目前只有這些?!?/br> “只說右手難治,那盲癥呢?”她坐起身來,仔細問著。 “許御醫(yī)沒有詳說?!贝魏此o張,不由安撫道,“現(xiàn)下張大人還未蘇醒,是否患上盲癥,還未確定。昨日趕去牢房時天色已晚,房中昏暗,張大人看不清楚也是常理。沒準是奴婢誤判?!?/br> 一番安撫,倒讓她稍安心些。 張湍若真眼盲,豈非是件憾事? 過些時候,丫鬟顫抖著奉上一方盒子,只說是照壁外那群護衛(wèi)呈送來的。次狐依命將盒子收起,而后去見那群護衛(wèi)。 護衛(wèi)中有一人執(zhí)刀,兩手鮮血跪著,晏別枝在一旁躺倒,捂著右眼翻滾嚎叫。次狐吩咐丫鬟傳御醫(yī)為他包扎診治,問明姓名后,將令牌交予那執(zhí)刀護衛(wèi)手中,吩咐他去將使團官員盡數捉拿。 護衛(wèi)名叫丁漁,接過令牌后,轉身要走。剛跨出門檻,忽然展開雙臂?????,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盔甲后,復又折回宅內,將晏別枝一身盔甲扒下?lián)Q上,叫上另幾名護衛(wèi)一同離開。 兩日后,張湍蘇醒的消息送到陳宅,趙令僖放下碗筷,命丫鬟將飯菜送到縣衙去。 許御醫(yī)與另幾名御醫(yī)在張湍門前商討藥方,一時之間難有結論。忽見趙令僖?guī)粟s來,行禮問安后將實情稟明:“回稟公主,張大人確有盲癥,只能在亮光下依稀辨出些影子?!?/br> “知道了,我去看看。” 她推門入室。 床榻上,張湍斜靠著墊高的枕頭,雙眼半張,卻無絲毫神采。聽到動靜,他習慣性地轉頭看向房門,卻一無所獲。 她頓住腳步,左看右看,見他雖望向自己,卻是雙眼無神。于是提著裙擺跑上前去,在床邊坐下。她探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示意次狐將油燈遞來,舉著油燈靠近他的眼睛。 張湍凝眉側首,抬手去探油燈,在指尖觸及火苗后猛然縮回。 她失笑道:“怎有人這么笨,竟徒手抓火,也不嫌燙?!彼龑⒂蜔艚唤o次狐,而后探身向前,愈發(fā)靠近張湍。 在趙令僖推門入室的那刻,牡丹濃香傳來,他就知道是她。尊者駕臨,他本該行禮,尊者發(fā)話,他本該回應??伤麩o論如何提不起力氣,亦不想開口,竟也做了次無禮之人。 因其合心合意之舉,她可稍作寬容,不去計較這些禮節(jié)。她悄悄傾身向前,逐步靠近,盯著他的眼睛。眼仁中映出她的身影,卻猶如黑暗里的深潭古井,無一絲一毫神采。 兩人鼻尖相距不過分毫,熱息與牡丹濃香次第撲來。張湍偏過頭去,想要避開。原本籠上臉頰的熱息,驟然落上脖頸。脖頸血痕未愈,忽逢拉扯,復又疼痛,熱息激下,疼痛更甚。 眉間溝壑愈深。 她坐直身子,取出方木盒放他掌心:“知道你有良心。這個賞你?!?/br> 右手被她沒輕重地握住,陣陣鈍痛襲來。張湍不明所以,忍下疼痛,摸索著啟開木盒。血腥氣撲鼻而來,引人作嘔。他停下動作,忍住腹中翻涌,片刻后手指探入盒中,觸到一個黏膩、柔軟的物件,令他本能地蜷縮手指。不知是什么。 她滿懷歡喜道:“你受了委屈,我?guī)湍銏蟪稹j虅e枝害你眼盲,我就叫人剜了他的眼睛償你。不過你放心,無論要用何種靈丹妙藥,只要能治好你的眼睛,我都幫你找來?!睂τ谌娜鈵圩o她的人,她從不虧待。 是眼睛。 晏別枝的眼睛。 他猛地合上木盒。那日晏別枝將他鎖入牢獄深處,鐵棒一擊下,他眼前紅光閃過。待紅光漸漸被黑暗吞噬,他便再看不到東西。只有近在眼前的亮光照下時,他才能依稀看到覆蓋雙眼的虛幻的紅。 他非神佛,自然惱怒怨恨晏別枝假公濟私戕害他。 可即便如此,晏別枝也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你不喜歡?”她未過多在意,“我也不喜歡這樣血淋淋的,壞胃口。不如你說,如何罰他才能解氣?” 他沉默不語。 她期待著他的回答。 屋內迎來片刻安寧,不等他靜心去想,屋外忽而通傳:“啟稟公主,原南省各級官員已經抵達,正在衙門等著覲見公主、拜會欽差?!?/br> “把他們叫過來?!彼那樯泻茫瑯酚诤逯鴱埻?,又叮囑道:“找扇屏風擋著。張大人好顏面,定是不愿被那些糟老頭子瞧見自己受傷的樣子?!?/br> 仆役不敢耽擱,少時便尋來一扇富貴花開的屏風,于榻前擺正。丫鬟們引著原南省內及宛州界內的各級官員至門外,待得準允,方魚貫而入,于屏風前跪拜叩首。 “原南巡撫谷落萍,原南總督段然,原南布政使……” “宛州知州師蘊,宛州同知陳言樸……”1 各級官員自報家門,齊齊問安。 聽到陳言樸的名字,張湍忽覺恍如隔世。去年授官朝會,陳言樸上表述災,卻遭趙令僖戲耍,命他磕頭換糧。一個個響頭換回的糧食,若被蠹蟲貪墨,該是何等寒心。為民之官,在朝上受盡委屈,貪腐之臣,豈能任其逍遙法外? 輕笑聲越過屏風,她給足張湍臉面,向眾官員道:“欽差身體抱恙,你們就在這里回話。我只在旁聽聽,一切事務皆由他決斷。” 張湍微感詫異。 谷落萍回道:“啟稟公主,自上諭傳旨原南,臣等日日翹首以盼?,F(xiàn)有些許疑惑未解,不知可否請欽差大人賜教?” 她輕拍拍張湍手背:“欽差大人,快說說話?!?/br> 再輕柔的拍打,落在傷痕累累的手臂上,亦如刀劍貫過。張湍縮回手掌:“谷大人請講?!?/br> 聲線飄忽,稍顯虛弱,確是抱恙之態(tài)。谷落萍疑慮稍褪,又道:“自接旨后,老臣日思夜想,寢食難安,與布政使齊大人、知州師大人、倉場李侍郎等,將賬目翻來覆去核對三次,皆無錯漏。尤其是圣旨中所提平谷倉調派四十萬石糧食,更是全數發(fā)放,有發(fā)放明細為證。許多百姓領取派發(fā)糧食時見到糧內宮花,烹飯煮粥之時亦不忘感念公主垂憐之恩情,尤其宛州界內,百姓自發(fā)要為公主修建生祠奉祀?!?/br> 她抿唇輕笑,不由夸贊道:“領賞知恩,不枉我去求父皇一回?!?/br> “下官原南省監(jiān)察御史紀懷,發(fā)放賑災糧食及整治蝗害之時,下官時常巡視,一應賬目、記錄也都一行不落地看過。實無錯漏。還請上官明察?!?/br> “下官宛州知州師蘊,去歲蝗害,宛州受災最重,交接賑災糧款最多,卻也僅得三十萬石糧。宛州下轄縣城有五,其三全數遭災,波及百姓逾七十萬。宛州糧倉放盡,另添這三十萬石賑災糧,每人落到手中的糧食尚不足百斤。倘有一石一斗之貪墨,落入百姓手中糧食就會更少。百斤尚不夠吃,再少些,必是會餓死人的。還請上官明察?!?/br> 她奇道:“那到底餓死人了嗎?” 師蘊回答:“回稟公主,微臣不敢自稱能臣干吏,但在宛州任上亦盡心盡責,去歲蝗害之重,百年難遇,微臣卻也未使百姓餓死一人。” 幾名主官一一陳情結束,她不再多問,既應許將所有事務交由張湍決斷,她就不會食言。 張湍道:“湍有疾,未能面見諸位大人,還望諸位大人莫怪。湍奉旨至原南巡查,若有貪墨情.事,則查明后,涉罪官吏皆當論罪處置。若無,湍亦不會讓諸位大人含冤受屈。煩勞各位大人先將賑災糧款去向、用途賬目明細整理送來,待湍查看過后,再做安排?!?/br> “上官抱病仍不忘公務,下官自當以上官為楷模?!睅熖N恭維一句,“只是上官尚在病中,cao勞過度恐會加重病情,難免影響巡查。下官可將賬目明細先交由其余幾位欽差過目,待上官病愈,下官再向上官仔細陳明?!?/br> “他們……”張湍凝眉垂目。他身在縣衙,其余隨行官員皆在驛館。于理而言,初次面見原南各級官吏,當由欽差使團一同接見。卻因趙令僖在,壞了規(guī)矩,忽視了其余官員。 頓了片刻,他又道:“其余同僚下榻驛館——” 她笑道:“他們也在縣衙?!?/br> 他怔了怔,后道:“既在縣衙,煩勞差役去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