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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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湍怒極反笑,他竟辨不清,這二人究竟是執(zhí)迷不悟、怙惡不悛,還是愚不可及、不知顛倒。 趙令僖瞧著張湍臉上忽顯笑意,料定是這珍貴的山河拱花描金箋小冊博了他歡心,心道這類文人書生,果真是愛好此類名品書畫。 往日她不愛這些,收下這套小冊也是因冊上描金迎光閃熠頗為合心。七皇兄倒是愛好字畫古玩,去他那兒淘幾件寶貝來就是。思及此處,她心滿意足,只等取了字畫,哄得張湍心甘情愿做自己的面首。 至于今日取醉園中之事,她向來仁慈寬容,不與他計較就是。 打定了主意,趙令僖便迫不及待起身,又將剛剛準備去取花箋的次狐召回,另行吩咐道:“那兩冊花箋讓旁人去取,你隨我去九州山河館。” 次狐當?????即便將此時安排下去,又問:“陸少將軍與張大人該作何安排?” 趙令僖恍然,遙看陸亭問道:“松斐哥哥,我去找七皇兄,你要一起嗎?” 陸亭回說:“今日時辰已不早,與薛子湄約了晚上去如月樓,現下該出宮了,就不陪卻愁去見七皇子了。” “好。我派人送你出宮?!壁w令僖便向次狐道,“遣人送松斐哥哥出宮,再從窖中取兩壇百年酒釀一同送去——我記得子湄哥哥愛酒。張狀元安置在清平院,花箋與筆墨一同送去那邊。至于院中人手,除了往日清平院中的,今日引蝶這四人一并安排去?!?/br> 張湍當即道:“恕難從命。” 不待趙令僖吩咐,陸亭便道:“卻愁大可安心,我會將狀元郎送去清平院后再出宮?!?/br> “勞煩松斐哥哥了?!壁w令僖安心攜次狐離開取醉園。 至海晏河清殿門前時,步輦已在等候。趙令僖乘步輦一路向九州山河館去,尚未封王婚配的皇子,都住在九州山河館,公主則居于對側的萬里云霓齋。唯有趙令僖一人例外。 雖有次狐一路打扇,但至九州山河館門前時,趙令僖仍是生出薄汗,鬢邊耳發(fā)濡濕貼服在臉頰之上。 步輦剛一落地,趙令僖便急匆匆快步行向七皇子趙令徹所居長淮苑,不經通傳,徑直走向書房,推開房門便問:“七哥,冰匣在哪兒?” 話音落地,正在窗前讀書的趙令徹放下書卷,無奈道:“卻愁,我這兒夏日不備冰匣,怎么不提前遣人來知會一聲,我也好吩咐內侍早早準備上?!?/br> “來得急,忘記了?!壁w令僖行到書案前隨意坐下,趴伏在桌案上,一只手落進案上陶鑄筆洗中,撥弄著其中清水取涼。 趙令徹喚來內侍,安排人去取冰塊,冰令其再送消暑綠豆蓮子湯來。 安排妥當之后,趙令徹才站在趙令僖對面,耐心安撫道:“銀朱帶人取冰了,筆洗里的水濺了墨汁還未來得及換?!?/br> 話音未落,一名婢女便捧著銀盆入屋,趙令徹又道:“次狐,過來伺候公主凈手。” 趙令僖仍趴在桌案上,次狐便擰了溫熱帕子,小心翼翼將她的手抬起,反復擦干凈水漬后,端著筆洗出門清洗,換了干凈的井水后放置回桌上。 “來得這么急,是有什么事?”趙令徹看她又將手掌探入筆洗中,便也不再勸阻,由著她玩鬧。 趙令僖xiele氣道:“父皇偏心?!?/br> 趙令徹不解,便問:“何來此言?” “有什么好的字畫,全都送你這兒來了,我一張都沒有?!壁w令僖鼓著雙腮,委屈巴巴地望向趙令徹。 皇帝待趙令僖,已非偏心這般簡單,而是將一顆心全貼在她身上,旁的皇子公主難得能分到一星半點的關懷。 趙令徹能得到許多名品字畫,也是因趙令僖不愛此道,叫他撿來些漏網之魚。卻不知今日她又想出什么點子,到他這兒來撒嬌討字畫。 兄姊們早年因不順她意受過責罰,后對她千依百順。趙令徹聽明白后,直截道:“字畫不在書房,想要挑揀些字畫回去,且起身隨我來吧?!?/br> “太熱了。”趙令僖嘆道,“書房里開著窗尚且這么熱,你那收藏字畫的地方肯定更熱,我才不要去?!?/br> “好,依你?!壁w令徹只得喚人將一些字畫整理裝箱后運來,再供趙令僖挑選。 閑等無趣,趙令僖隨意翻著案上書冊,都是些史書通鑒之類,更是無趣。好在銀朱早早將冰匣送來,又送上冰粥糕點,以及兩本畫冊。 次狐接過畫冊,捧著畫冊供趙令僖閱讀。 趙令僖這才安分下來,吃粥看畫,津津有味。 看她專注地閱覽畫冊,趙令徹安心到窗前讀書。 宮人將字畫送來時,趙令僖已看了小半本,正到緊張?zhí)?,手中一塊茯苓糕幾乎被她捏碎。 書箱落地,趙令徹先行粗粗查看一番,這才招呼她道:“卻愁,字畫送來了,準備什么時候挑?” “不挑了,這兩箱我都帶走?!壁w令僖放下茯苓糕,一看已近黃昏,想著張湍還在清平院中等著,便起身帶著裝滿字畫卷軸的箱子離開。 銀朱看著一行人離開長淮苑,只覺心疼道:“主子,這兩箱字畫送給靖肅公主,可再討不回來了?!?/br> “由著她吧。想是那新科狀元喜歡,她又正上心,帶著去哄人了。”趙令徹令人將屋內清理干凈,撤去冰匣,點上蠟燭,這才繼續(xù)讀書。 清平院中,大門緊鎖,以防張湍趁著趙令僖不在擅自離去。 張湍立在院中,眼看天際日漸西沉,自己被困囹圄不得離去,只覺無限悲戚。 院中宮人頻頻勸解,卻無甚效用,便各自忙碌去了。祖籍宛州的四人因尚未分配差事,便陪在張湍左右,侯了許久,那以月季引來紫蝶的內侍成泉猶猶豫豫,終是上前道:“張大人,奴有些話想說。” 張湍苦笑:“若要規(guī)勸,不必多費口舌?!?/br> “奴祖籍宛州,家里父母幼妹皆在宛州,今年蝗災,雖說四萬石糧食放在宛州吃不了幾日,但能有這些,奴的父母幼妹就能少捱一頓餓?!背扇暤驼Z,“奴對張大人是千恩萬謝,自是不會勸張大人做那不知廉恥之事?!?/br> 張湍回身看他,見他躬身垂首,便上前抬著他的手臂,將人扶起道:“你直起身來說話?!?/br> 成泉見張湍走近,聲音便壓得更低:“其實奴本家姓陳,昨日代次燕姑姑整理公主臥房窗紗不善,今晨窗紗透了光,驚了公主好夢,公主就吩咐次狐姑姑將奴打發(fā)去內獄?!?/br> 先前那以死相逼換他更衣的宮女,曾提起過此事,張湍追問:“你就是陳內侍?” “張大人知道奴?” “既要你下內獄,為何你會在此,又改姓為成?” 成泉左右一看,見近旁無人,才小聲說道:“這便是奴要說的。次狐姑姑曉得公主不知奴的長相,處置過什么人也不會在意,就叫奴改了姓氏,換個院子當差,奴這就保住這條命。今日去取醉園,原本還提心吊膽,怕被公主認出來,連累次狐姑姑,沒想到竟能安然過關。大人可以尋機找次狐姑姑,次狐姑姑打小兒跟著公主,對公主的脾氣十分了解,她肯定有法子幫大人您出宮?!?/br> 張湍這才明白,次狐今日是與那宮女聯(lián)手做戲,哄騙他換上官衣。 因中過招,他很難信任次狐,但成泉將關乎身家性命之事告訴自己,這番好意他不忍推辭,便模糊應下。 成泉剛要細說策略,院門便被人推開。 趙令僖興沖沖走進院子,身后有四名宮人抬著兩口紅漆木箱。木箱落地,她催著人將木箱打開,而后得意道:“張狀元,兩箱字畫,是我七皇兄的珍藏,皆非凡品,快來瞧瞧喜歡不喜歡?!?/br> 張湍無心字畫,只道:“但求公主開恩放微臣出宮。” 興高采烈送字畫的趙令僖當即回絕道:“這條不能依你?!?/br> “微臣十載寒窗科舉入仕,志在輔佐君主治國安|邦。懇請公主莫再戲弄微臣取樂?!?/br> “你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聽過不知多少。一個個扭扭捏捏,到最后還不是乖乖服侍本宮,且到了都賴著不走,要本宮下令攆出去。”趙令僖翻著卷軸,見一副池春閣的畫,滿心歡喜展開畫卷給張湍看:“這副喜歡嗎?” 池春閣以山水聞名,筆下山川氣勢磅礴,千里江山盛景躍然紙上,令人觀之可見天地遼闊,山河壯麗。 偏此時張湍瞥見畫上河山,更覺愁悶,閉上雙眼有聲無氣道:“公主若執(zhí)意迫微臣做那齷齪勾當,微臣寧愿一死,亦絕不同流合污?!?/br> 第7章 山川畫卷被趙令僖隨意丟回箱中,稀世珍品如抹布般胡亂扭曲翻卷,玉軸前后滾動兩下后停住,在凌亂畫卷上壓出道道折痕。 瞧著張湍這副模樣,她有些莫名,疑聲問道:“你是說——本宮齷齪污穢?” 次狐差人搬來座椅,扶她緩緩落座。 “朝會你罵本宮衣冠不整,本宮便梳妝與你看;你要賑災,本宮賞了四萬石糧給宛州;你喜歡字畫,本宮從七哥那里討來兩箱珍品送你?!壁w令僖仔仔細細數著,越數越糊涂,百思不得其解:“本宮真心喜愛你、善待你,你怎么能恩將仇報?” 張湍已無心力反駁,這些顛倒黑白之詞,比起她今日種種行徑,正是小巫見大巫。他緘口無言,任憑她臆斷詭辯。 院中燈火燃起,亮光躍上琉璃瓦,風來時飄挪身影。 已到用晚膳的時辰,御膳房來人候在門外不敢吱聲,院內亦無人敢替他通傳。 趙令僖萬分苦惱,沉思許久。期間張湍仍不開口。天穹撒出的星點愈顯明亮,一院沉默中,她終于尋到對策,臉上笑意再現,在星月燈輝交織照耀下,顯得格外明媚。 “花箋拿來沒?”她招手問道。 次杏捧著?????木托盤上前,文房四寶齊備,另有兩本花箋小冊。 “聽說總有御史寫奏疏參我,若是奏疏能送到父皇面前,他們就要舉杯慶賀,想來是極為開心。”她誠心誠意道,“雖然你恩將仇報,但我暫不忍罰你。從今日起,你住在清平院里,我不僅準你每日一本奏疏來參我,還會親自將奏疏送給父皇看。” 趙令僖自問這許久以來,她從未對誰如此寬縱姑息。她滿心期許,只盼她這樣以德報怨的做法,能夠讓張湍早早迷途知返,明白她的一番好意,順從于她。 花箋小冊被送到張湍面前,張湍垂眼看著筆墨,終于開口:“檢舉監(jiān)察、彈糾不法乃御史之職。公主德行有虧,損咫尺天顏之威;擾亂朝政,行誤國殃民之舉。無須公主下令,微臣自當不遺余力,莫說一日一本,哪怕一日十本、百本,只要微臣手未斷、氣未絕,便無休止之日?!?/br> 一番話駭得次杏雙手輕顫,木托盤中毛筆因此骨碌滾動,撞上邊側硯臺,發(fā)出清脆一聲響,十分清晰。聲音落下,次杏顫得更狠,只怕因這一個小小動作而受責罰。木托盤在手,她提心吊膽,倍感煎熬。 盤中筆桿與次杏手臂一同顫著,張湍看得分明。他知道這名婢女在害怕,因為誰也不敢保證趙令僖是否會因這小小狀況對其發(fā)難。 他沉默不語,雙手接過木托盤。 次杏終于松了口氣,退至一旁。 自己屢屢寬恕張湍,他卻仍是一副不知好歹的模樣,趙令僖有些困惑,心道許是自己聽岔了,于是招人來問:“次狐,他剛說什么?” 次狐從速斟酌后謹慎回話:“張大人愿遵公主之令,日日書寫奏疏呈報圣上?!?/br> 趙令僖恍然,笑問張湍:“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睆埻漠敿捶窳?。 他手捧筆墨紙硯,漠視前方。與無理之人講理究竟是徒勞無功,不如盡己所能。下了決心,語氣反倒平和許多,繼續(xù)說道:“無論微臣身居何地、官居何職,只要公主一日不改荒唐,微臣便上疏彈劾一日,一年不改,便上疏彈劾一年。即便是死,仍要以血奏諫,直至大旻真正‘靖肅’之日?!?/br> 一語落地,鴉雀無聲。 “我不想你死?!壁w令僖終于沒了耐心,“但你一味踐踏我的好意,若不罰你,你就會以為我好欺負?!?/br> “沒人敢欺負公主的?!贝魏χ鴳暎S后向著門外招手,示意御膳房的人進院,向趙令僖道:“公主,張大人這是進了死胡同,一時片刻怕也想不明白。現下晚膳已經備好,不妨先用些晚膳?!?/br> 趙令僖心中一絲不耐被次狐拂去,暫時放過張湍,吩咐說:“送到清平院來,今晚在這兒吃?!?/br> 次狐得令安排下去。清平院內宮人慌慌張張開始收拾,隨行內侍去主院取趙令僖用膳所需一應用具,御膳房來人按照次狐吩咐回去調整菜式。 一刻鐘后,一切準備妥當,次狐引趙令僖入膳廳。 成泉得到次狐私下叮囑,悄悄走到張湍身旁,小聲說道:“張大人今日還未進食,隨奴一同往偏廳去,次狐姑姑叮囑御膳房為張大人準備了晚餐?!?/br> 趙令僖殘忍刻毒,這些宮人在她手下當差,卻能不顧自身,雪中送炭,張湍由衷感激。但趙令僖陰晴不定,難說他若去了,是否會牽連他們,便只問:“不知閣下可否尋張桌子來?” 成泉不解:“張大人要桌子作甚?” “寫奏疏?!?/br> 成泉想要勸阻,可見他執(zhí)意留在庭院不肯往偏廳用餐,便不再勸,與院中宮人詢問后,尋來一張長桌,在張湍面前擺正。 張湍將手中筆墨紙硯擺放整齊,次杏送來燈燭清水,代為研墨。成泉不知從哪兒尋來一對陶瓷鎮(zhèn)紙,幫著他將宣紙鋪開。 他溫聲道謝,隨即提筆。 次杏好奇問道:“張大人怎不用那套花箋小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