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攥住

    林溪自己都忘了手腕有舊傷, 霍斯冬卻還記得。

    林溪松開手，她聽不見喧鬧大廳中的人來人往，眼中只能看到霍斯冬。

    林溪張口，剛要說什么, 卻聽到旁邊的陸開心叫道：“未雪阿姨！”

    林溪轉(zhuǎn)過頭去, 只見阮未雪一身黑色裙裝, 頭發(fā)剪到了耳邊, 如果不是面色太過蒼白, 倒有點民國時期名伶的風(fēng)范。

    阮未雪彎腰刮了一下陸開心的鼻子：“小孩，你得叫jiejie！”

    明明是一句俏皮的話, 從她嘴里說出, 似乎帶有一點蒼涼的意味, 語調(diào)也是平平的。

    陸開心正經(jīng)地說：“你和mama是同輩人，我該叫你阿姨。”

    阮未雪本來也不是真和小孩一般見識，她這個人向來喜歡天真的東西，連帶著看小孩也不覺得厭煩, 只覺得天真。

    ——當(dāng)然, 僅限葉公好龍式的的喜歡，讓阮未雪真養(yǎng)孩子, 她是決計不肯的。

    在陸開心躲開她的手指再次剮蹭鼻子之后, 阮未雪直起身, 眼睛盯著坐著的林溪, 說：“林溪，你好?！?/br>
    說著，阮未雪伸出了手。

    她的手和她的人一樣蒼白, 但是卻不會顯得沒有精神, 而是如同一件名貴的瓷器, 或是祭祀臺上的祭品。

    林溪起身，和阮未雪握手。

    阮未雪看起來中等個子，身材也偏于瘦弱，但是手勁兒卻極大，捏得林溪有點疼。

    阮未雪沒放開林溪，而是對霍斯冬說：“霍先生，我們女人有女人的話要說，您回避一下？”

    霍斯冬看了林溪一眼，林溪點點頭，霍斯冬才抬腿離開。

    阮未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對了，梁渡舟說他在二樓等霍先生?！?/br>
    霍斯冬并沒有回頭，但林溪知道，他聽到了。

    林溪驚訝，原來梁老板也來了。

    阮未雪這才放開林溪的手，她坐在林溪旁邊的椅子上，侍應(yīng)生送來紅酒，阮未雪拿起巨大的高腳杯，喝酒如同喝水。

    林溪看呆了。

    阮未雪的嘴唇一向是抿成一條線的，此時說道：“沒見過這么喝酒的？”

    林溪實話實說：“很少見。——尤其是女生?！?/br>
    阮未雪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靠在椅后背，整個人像是沒骨頭似的倚著，椅子是金屬做的簡便椅子，高不過半背，阮未雪卻幾乎像只貓一樣蜷在椅子里。

    林溪問：“你不舒服嗎？”

    “嗯？——沒有，我舒服得很。”阮未雪回答。

    “說說你小時候吧，我想聽?！比钗囱﹩枴?/br>
    林溪想了想，說：“和所有小孩一樣，上學(xué)，放學(xué)，回家?！?/br>
    “你讀過高中嗎？”阮未雪忽然問。

    林溪答：“沒有。我初中畢業(yè)就去韓國做練習(xí)生了。”

    “我要拍一個高中生?！比钗囱┱f，語調(diào)中只是陳述，不帶任何情感。

    林溪聽到這句話，覺得自己一定無緣被選上，失落的同時，也放松了下來。

    “你爸爸mama關(guān)系好嗎？”阮未雪又問。

    林溪覺得她已經(jīng)不符合條件了，不知道為什么阮未雪還是要問下去，也許還有其他角色？

    從前林溪對父母關(guān)系，總不愿過多提及，但是在爺爺去世后，和霍斯冬傾訴之后，她覺得沒什么不能說的。

    林溪如實說：“不好，我出生后不久就離婚了?！?/br>
    “你和誰長大的？”

    “mama。不過她在我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是mama的父親把我養(yǎng)大，我應(yīng)該叫他外公，但是我叫爺爺叫習(xí)慣了。”

    阮未雪點點頭，半晌沒有說話。

    就在林溪以為阮未雪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聽阮未雪說：“我看過你跳舞?！?/br>
    林溪驚訝，阮未雪這種學(xué)院派導(dǎo)演，無論如何都不像會追女團(tuán)愛豆的人。

    “有一個晚會，你光著腳跳了一支舞，當(dāng)時微博熱搜了，我看到過，有芭蕾舞的動作？”

    那是慈善晚宴，林溪在沒有臺本的情況下被cue上臺，即興發(fā)揮的舞蹈。

    林溪說：“有一點。”

    “你學(xué)過？”

    “小時候報興趣班的時候?qū)W過，但是長大后接觸的不多?！绷窒鐚嵒卮?。

    阮未雪又沒聲了。

    林溪總覺得她在和一個隨時會睡過去的人聊天。

    “你看過我的電影嗎？”阮未雪又問。

    林溪如實說道：“我只知道你的名字，梁老板說你要見我之后，我在網(wǎng)上看了你導(dǎo)演的作品?！?/br>
    “怎么樣？”阮未雪問。

    林溪想了想，還是說：“《青春萬歲》是少男少女朦朧而美好的戀愛，《青春殺人事件》，我沒看懂，不知道為什么女主要殺掉殺主?！?/br>
    電影里面的人物取名，都是用的現(xiàn)實中演員的名字的一個字，林溪沒好意思說是一個明星殺了另一個明星，而是用女主和男主來代替。

    阮未雪一笑，說：“看不懂就對了?！?/br>
    “為什么？”

    “因為我也不知道女主為什么殺了他?！比钗囱┱f。

    林溪還在震驚于阮未雪的話，就聽阮未雪說：“他們說我只能拍高中生，我還挺高興，可是梁渡舟不高興，他想讓我拍點不一樣的?！?/br>
    林溪驚訝于阮未雪叫梁渡舟的全名，在圈內(nèi)，梁渡舟要么被稱為梁先生，要么被稱為梁老板。

    “我對他說‘拍什么，拍你的監(jiān).獄生活？’——你猜他怎么說？”阮未雪問。

    “怎么說？”

    “他說‘也不是不可以’。”阮未雪笑了，“我才不要拍呢，男監(jiān)有什么好拍的，要拍也要拍女監(jiān)?！?/br>
    林溪正不知道阮未雪為什么會對她說這些，就聽她說：“所以我就有了這部電影?！?/br>
    看到林溪驚訝的眼神，阮未雪安慰道：“放心，進(jìn)監(jiān).獄的不是你?！?/br>
    林溪更加震驚了，“不是你”——難道阮未雪只和她聊了兩句，就定下她出演了？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你的眼睛好像一只受驚的小鹿，看得人怪心疼?！比钗囱┱f。

    林溪眨了眨眼，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大的威力，她生得好看，這是她從小就知道的。

    “陸開心，你干什么去！”阮未雪忽然問道。

    阮未雪還是那么慵懶地蜷著，眼睛要睜不睜的，林溪不知道她是怎么準(zhǔn)確捕捉到那么小的陸開心的。

    陸開心皺著眉頭說：“mama還不下來，唉，我好想把她弄丟了，我要去找找她?！?/br>
    林溪第一次聽到小孩說把mama弄丟了，詫異的同時又覺得順理成章，畢竟孩子的mama是付晚晚。

    阮未雪忽然說：“你和他一起去吧，我要睡一會兒?！?/br>
    原來她是真的困了，怪不得林溪看她總像要睡著似的。

    陸開心問：“未雪阿姨要不要去房間睡？”

    阮未雪說：“不用了，我最喜歡椅子了?！?/br>
    林溪就這樣被阮未雪打發(fā)給了陸開心。

    經(jīng)過相處，林溪已經(jīng)不想把陸開心當(dāng)小孩來看了，但是他在生理上，又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小孩，因此林溪也不知道該怎么對待他了。

    “你要上樓去嗎？”林溪問。

    “嗯。我猜mama在更衣室睡著了，或者寫東西忘了時間?！?/br>
    林溪這才想起，這位陸太太付晚晚，從前也是電影編劇，拿著陸長安的錢，拍——情.色.片。

    “阿姨要和我一起嗎？”陸開心本來是打算自己去的，但是聽到阮未雪的話后，問一下林溪。

    林溪想在這里也是無事，正好聽阮未雪說，霍斯冬也在二樓，便點點頭。

    陸開心便說：“好。”

    陸開心帶著林溪上到二樓。陸開心敲門進(jìn)去更衣室找付晚晚，林溪覺得不必進(jìn)去，便在門外等著。

    遠(yuǎn)遠(yuǎn)走過來一個人，林溪看身形覺得有點眼熟，走進(jìn)了才發(fā)現(xiàn)，這人是霍青桐！

    他穿著標(biāo)志性的黑色棒球衫，看起來沒精打采的，低著頭，似乎沒有見到林溪，從林溪身側(cè)走過去。

    林溪遲疑道：“霍青桐？”

    霍青桐這才停住腳步，抬頭一看，見是林溪，說：“小嬸嬸？”

    林溪沒想到會見到霍青桐，霍青桐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林溪。

    他們兩個平時說話，全靠霍青桐話多，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霍青桐好像格外憔悴，看起來不像要說話的樣子。

    印象中，霍青桐很少這樣。

    林溪側(cè)了身，讓霍青桐經(jīng)過。

    霍青桐走到林溪面前，笑道：“恐怕要讓小嬸嬸看笑話了?！?/br>
    林溪不解其意，就在這時，霍青桐的身后，傳來一身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啪嗒聲，以及細(xì)碎而匆忙的小腳步。

    林溪看去，最先看到的，不是穿高跟鞋的女人，而是被女人連拖帶拽，拉著走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一雙葡萄般的眼睛，頭發(fā)是亞麻色的，扎成馬尾分垂在兩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