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馴之?dāng)?第32節(jié)
這種街區(qū)里販賣的食物,色香味當(dāng)然是一樣沒有,黏糊糊的,但勝在夠燙夠熱,喝下去舒服。 在寧灼認真地喝這袋飲料時,他瞥見了一輛停在街角的車。 賭場的夜永遠是最熱鬧,也透支了白天的精力。 因此正值中午的街道了無生氣,四壁都是空蕩蕩的,陽光照下來也沒有幾分暖意,只剩下白花花、涼陰陰的光污染,晃得人眼暈。 那車出現(xiàn)得怪,停得也怪,歪歪斜斜的,好像是出了什么急事,臨時??吭谶@里。 很快,寧灼就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一個被剝得只剩下一身單薄里衣的少年,被倒提著從一條小巷里押了出來。 他似乎受了傷,閉著眼,頸部滲著鮮血,出血量不小,將他上半身都染污了一大半。 車?yán)镉袀€頭破血流的人,正在給自己裹傷,見到那小孩被拎回來,不由分說,劈面打了少年一個耳光。 他沒什么反應(yīng),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弄暈了。 把小孩拎回來的那人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一路飄到了寧灼耳朵里:“撒個尿的工夫,你連個崽子都看不???!” 車就這樣開走了。 寧灼上半身靠著儀表盤,喝完了半袋剩下的飲料。 這里不是“海娜”的地盤。 這個小孩他不認識。 綁架犯看起來只有兩個,但不知道背后還有多少組織,他會得罪人。 寧灼把所有的理由都想透了后,打開通訊器,撥通了“白盾”的報警電話。 這本來就該是他們的業(yè)務(wù)。 那邊傳來了一個悅耳且禮貌的機械男音:“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wù)。現(xiàn)在正是午餐時間,我們的工作人員稍后便會返回,請稍后再撥。” 隨即電話自動掛斷。 寧灼低聲罵了一句:“cao?!?/br> 他收起腳架,開啟靜音行駛模式,悄無聲息地跟上了那輛車。 寧灼一路跟蹤,一路琢磨,自己為什么要干這么狗拿耗子的事。 下城區(qū)里幾乎每天都有劫掠、敲詐、綁票、人口販賣的事情發(fā)生。 該作為的“白盾”不作為,他一個靠接單養(yǎng)家、看錢說話的雇傭兵,想要管也管不過來。 但寧灼還是來了。 車子開到了一家荒僻的農(nóng)場,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 銀槌市的土地條件惡劣,能種活作物的天然土壤只得百畝。 那自然是為富人服務(wù)的。 可總有人不死心,喜歡花大價錢租賃下土地搞種植,想要發(fā)展出一片屬于自己的桃源鄉(xiāng),能隨時隨地吃到從土壤中自然生長的東西,而不是人工合成的生物蛋白。 這里就是一塊失敗的試驗田。 農(nóng)業(yè)化和工業(yè)化的痕跡在這片土地上共存。 一只朽爛的稻草人,頭上綁著獵獵而飛的靛藍色風(fēng)馬旗,偎靠著一株枯死的、不知是玉米還是高粱的作物,寂寥而悵然。 自從被廢棄后,這里就變成了一個露天的工業(yè)垃圾場。 集裝箱在荒草蔓生的土壤上搭建出一條復(fù)雜的迷宮,雜草因為失水而干涸,踩上去會發(fā)出脆裂的細響。 四周地勢過于開闊,好在這條道路兩側(cè)挖了深而長的路肩,寧灼藏身其中,才確保這一路尾行沒被發(fā)現(xiàn)。 可直到深入虎xue,繞過一堆堆的集裝箱,寧灼也想不通自己來這兒做什么。 他摸著布滿銹跡的集裝箱凹槽,一邊走,一邊覺得自己像個傻x。 走到人聲來處,寧灼從暗處探出頭來,正好看到那個倒在地上的孩子。 巧的是,他正面朝著自己。 孩子的情勢遠比自己那時來得兇險。 他身上應(yīng)該有一道新鮮而深邃的刀口,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外滲血,雙手則被鋼索反絞著綁在身后,足足纏了三四圈,雙眼也被黑布蒙住,嘴里被塞了什么東西,可以說絕無逃跑機會。 那件單薄的里衣絕沒有任何御寒功效可言,他的腳腕露了出來,微微蜷著,關(guān)節(jié)處凍得青蒼蒼的。 然而,僅僅從他的輪廓,寧灼就能瞧出他的皮相骨rou,都是那些人口販子口中的“尖貨”、“一等品”。 而他面前還是只有那兩個男人,正面對著他商量些什么。 寧灼縮回藏身處,掏出了通訊器,猶豫了一下。 這事兒本來就是他自作主張,是源自于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貿(mào)然拉兄弟們?nèi)刖?,是不負?zé)的行為。 寧灼看得出,那孩子衣服和手腳都臟兮兮的,破皮臟污,像是一只喪家的小狗。 即使救了他,也未見得有一分錢的報酬。 只這一停頓,寧灼突然覺得周遭的空氣流向有些不對。 從他頭頂,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咯吱”聲。 緊接著,一道巨大的陰影從寧灼頭頂泰山一樣直落而下! 不好。 ——有人在集裝箱頂?。?/br> 寧灼靈捷異常,倒轉(zhuǎn)身體,避開了朝自己腦袋上抓來的一只帶有濃厚機油味道的巨手,勉力撤出了來人的攻擊范圍。 在集裝箱與集裝箱之間構(gòu)成的狹小走廊里,寧灼被堵得無路可逃。 他抬起頭一看,瞳光驟縮。 這個人……或許不應(yīng)該被叫做人。 他是個比寧灼足足高上了七八十公分的改造人。 在發(fā)現(xiàn)義肢的方便后,有不少人主動去接受義體改造。 然而有狂熱者,致力于把自己用機械全方位武裝起來,不惜切割自己的rou體。 也即所謂摒棄血rou,機械飛升。 但寧灼相當(dāng)了解這種改造的后遺癥。 切除一部分肢體,用新的零件替換,絕不等于換掉一塊電池、一根螺絲。 這對狂熱追求力量的人來說,是另一種不自知卻甘愿沉淪的地獄。 眼前的改造人已經(jīng)將自己全身上下都改裝成了機械,除了眼睛和鼻子,連下嘴唇也是泛著青灰的合金。 寧灼眼望著他,呼吸一點點變得急促。 眼前就這么三個人,一個核心輸出,兩個從旁輔助。 就這樣巧。 配置都是這樣的相像。 寧灼心里清楚,綁票這種臟活,人多并不好,手雜眼雜口雜,最好是二人以上五人以下的團隊,因此三人搭伙再正常不過。 自己沒有必要非把過去自己的遭遇和這個孩子等同起來。 他不應(yīng)該這樣憤怒,這樣沖動,這—— 不等他把念頭想盡,寧灼便抬起左手,握住了自己機械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右腳一踏地面,不進反退,從右臂中錚然拔出一柄烏色液金制成的長劍,橫斬向仿生人的腰部! 第22章 (二)遇 那來自于遙遠過往的憤怒和仇恨, 讓寧灼像故事里的堂吉訶德,向他根本無法匹敵的風(fēng)車發(fā)起了進攻。 長劍尖鋒掃到了旁側(cè)的集裝箱,就像是用熱刀切割黃油一樣, 格棱棱毫無阻礙地削出了一片爛銀色的豁口! 仿生人向來是自傲于自己威猛無匹的體格的。 正常人看到他, 不說嚇得兩腿發(fā)軟, 抱頭鼠竄,至少也該曉得明哲保身四個字怎么寫。 寧灼不退反進的進攻讓他頗感意外, 可并不能夠讓他感到威脅和驚慌。 他如山的壯碩身軀晃了晃,張開寬闊的手掌,付出了兩根手指的代價, 攔住了寧灼劍鋒的去勢, 同時以與他身形絕對不符的速度迅猛無比地踢向了寧灼的手腕! 這一腳如果踢實在了, 寧灼不落個骨斷筋折絕不算完! 寧灼干脆利落地松手, 撤步后移,稍一換氣,卻不進攻, 反而抬腿向后勾起,以極強的柔韌度和精度,準(zhǔn)確踹碎了一個打算從后偷襲的人的下巴! 他一氣不歇, 繼續(xù)向后疾退,在躲避改造人又一重拳后, 抓住已經(jīng)痛倒在地的男人,一個嫻熟的絞技,用雙腿生生鎖斷了他兩側(cè)的肩胛骨! 這樣金剛石一樣干凈堅硬的格斗風(fēng)格, 狠辣得叫人窒息。 在激烈的痛嗥聲里, 寧灼面無表情地撤到了一片較為開闊的地帶。 說是“開闊”,不過是相對而論。 四周仍是層層疊疊的銹蝕的集裝箱, 最高的直堆了十幾米,把透進來的一點光都染上了沉郁的銹色,渲染出了一股末日廢土的怪異氣息。 寧灼一雙手冷得冰一樣,虛扶在身后,按住了腰側(cè)那柄電磁槍,心念如電急轉(zhuǎn)。 自己的確兼具了攻勢凌厲和輕靈敏捷兩項好處,可一力降十會的道理,是這種生死之斗中的公認道理。 當(dāng)初,寧灼能順利割喉奇哥,是占了一個出其不意。 何況那時他只是個13歲的小孩,還被捆綁著,奇哥對他的戒備心可能還不到正常的1%。 這回,寧灼要面對的是一場避無可避的正面硬剛了。 面對這個渾身覆蓋了甲殼的鋼鐵大王八,寧灼清楚地知道,自己無法用技術(shù)的優(yōu)勢彌補這道鴻溝。 今天他帶的武器不多,手臂也是刀具款。 但他只有一把液金長刀,其他的短款刀具,一來只能給他刮痧,二來長度太短,面對這種量級的對手,他只有盡量拉遠距離作戰(zhàn)的道理,拿著一把短匕首莽上去,還不如拿它來抹脖子,死得還能干凈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