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正華喜歡這首歌，蔣序也跟著老聽。池鉞彈得很純熟，副歌時蔣序甚至能跟著在心里唱上幾句。

    “來日縱使千千闋歌，飄于遠(yuǎn)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br>
    一首歌彈完，蔣序由衷贊嘆：“真厲害，我已經(jīng)忘光了。”

    池鉞笑了一下，開始彈第二首。

    這首蔣序就沒聽過了，窗外的雨聲隔斷一切，讓這個房間像是小小的獨立世界，只剩下池鉞的琴聲。

    蔣序看吉他，不由自主去看池鉞撥動琴弦的手，看他小臂上隱約的青筋，看他嘴唇，鼻尖，垂下來的睫毛。

    他屏住呼吸，覺得昨晚醉酒的感覺又回來了，立刻移開目光。

    一首歌完，他輕聲問：“這是什么歌？”

    池鉞看他：“沒聽過？”

    蔣序搖頭。

    池鉞還沒回答，蔣序的手機先聲奪人，喬合一的微信電話在屏幕閃爍。

    小空間被打破，蔣序憋著一口氣，卻不知道氣從何來，接通電話就對著喬合一發(fā)。

    “有事嗎？”

    那頭喬合一鬼鬼祟祟，聲音壓得像做賊：“你在家嗎？”

    “啊。”

    “你爸媽不在吧？”

    “不在。”蔣序莫名其妙，第一次和喬合一打電話需要把聲音調(diào)大兩格。

    “干嘛？”

    喬合一聽到頭兩個字，立刻有了底氣，大喝一聲：“蔣序同學(xué)，你最好給我從實招來！”

    蔣序：“？”

    他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電話那頭的喬合一 一改之前做賊氣氛，嗓門洪亮，中氣十足，活生生喊出了柯南登場，警察斷案，意圖讓所有黑暗無處遁形的正義感。

    “你是不是在和池鉞在談戀愛？！”

    蔣序：“……?。?！”

    什么東西?。?！

    他像是受了驚嚇的貓炸了毛，竄起來就把電話給掛了，速度之快差點把手機丟出去，站在原地驚疑不定地盯著池鉞。

    他聽見了嗎？！

    不會吧，我剛才沒開擴音！

    ……還用開擴音嗎，喬合一那嗓門都能去唱戲了！

    他沒聽見吧？！

    相較于蔣序的緊張，池鉞看著他，眼神波瀾不驚，先回答了剛才蔣序的那個還沒有回答的問題。

    “《一生所愛》?！?/br>
    第30章 正常人的生活

    此時的蔣序還被喬合一嚇得沒緩過神，腦子正是停滯狀態(tài)，聽到這話徹底死機，條件反射問：“愛誰？”

    池鉞：“……”

    他看著蔣序，眉毛微微一揚，似笑非笑，蔣序終于開始重啟，反應(yīng)過來人家說的是歌名。

    ……很好，現(xiàn)在就是很想死。

    就在蔣序低頭找池鉞房間有沒有哪條縫適合自己鉆進去的時候，池芮芮救星降臨，從門口伸進一個小腦袋。她眼神短暫從客廳電視上移開，沖著池鉞說：“哥，我餓了?！?/br>
    池芮芮嘴上叫著哥，心里還全是動畫片，說完就竄了出去。池鉞放下吉他和撥片，對著蔣序問：“吃什么？”

    蔣序還沒從剛才的尷尬里脫離出來，腦子和語氣一起發(fā)飄：“……都行。”

    池鉞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蔣序獨自一人在池鉞的臥室里如坐針氈，反復(fù)回憶剛才喬合一的電話，來猜測池鉞到底有沒有聽到通話的內(nèi)容。

    應(yīng)該沒有吧，如果有的話，池鉞會那么鎮(zhèn)定地問自己吃什么嗎？

    ……也不一定，或許他聽見了，只是覺得尷尬，裝作沒聽見。

    這時候罪魁禍?zhǔn)走€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在微信上發(fā)來一個“？”

    喬合一：什么意思，被我揭穿就掛電話？

    喬合一：被我的神機妙算嚇到了？

    喬合一：不會是你爸媽回來了吧？

    蔣序?qū)嵲诓幌氪罾韱毯弦?，但對面看起來已?jīng)急得抓耳撓腮，他深吸一口氣，回復(fù)：被你的奇思妙想嚇到了。

    不止是自己，估計還有池鉞。

    喬合一摸不著頭腦：我猜錯了？

    蔣序不想再理他，出了臥室，池芮芮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他湊過去一看，是喜羊羊與灰太狼。

    池芮芮看得津津有味，拍拍沙發(fā)讓蔣序一起。蔣序卻已經(jīng)過了看抓羊的年紀(jì)，一心二用，留神著廚房里的池鉞。

    他現(xiàn)在百爪撓心，實在想知道池鉞到底有沒有聽見喬合一那通電話，如果聽見了，心里又怎么想。等到香味慢慢飄進客廳，他終于忍不住往廚房那去。

    池鉞背對著他們，蒸鍋里的雞蛋羹已經(jīng)微微凝固，他把腌好的蝦仁放進去，蓋上蓋子壓住翻騰的熱氣，回頭看見廚房門口的蔣序。

    他開口道：“三分鐘?！?/br>
    他以為蔣序餓了。

    蔣序也沒有心思解釋，胡亂點點頭?；仡^確認(rèn)了池芮芮在認(rèn)真看電視，他清了清嗓子，開口。

    “剛才喬合一給我打電話了?！?/br>
    池鉞掃他一眼，看得蔣序心驚rou跳。

    “我看見了?！背劂X說。

    看見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聽見了沒有。蔣序心里惴惴，委婉試探對方口風(fēng)。

    “喬合一這個人吧，有時候缺根筋，愛開玩笑?！?/br>
    池鉞重復(fù)了一遍：“開玩笑？”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問：“什么玩笑？”

    蔣序欲言又止，不知道他是真的沒聽見還是捉弄自己，盯著池鉞的臉企圖看出什么破綻。

    池鉞也不再說話，只是和他對視，蔣序?qū)ι纤难凵?，覺得那雙眼睛像是外面的秋雨，不冷不熱，潤物無聲。

    蔣序心里忽然就有點慌亂，什么迂回試探通通忘記了，他怔怔望著池鉞的眼睛，嘴里不留神就禿嚕出一句：“你真的沒聽見？”

    廚房里暫時出現(xiàn)了一個寂靜的空檔，但沒持續(xù)太久，蒸鍋在這時候滴滴作響，三分鐘已經(jīng)到了。池鉞回頭打開蓋子，背對著蔣序說：“叫池芮芮洗手吃飯?！?/br>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一道蒸蛋，一道番茄滑rou片，外加素炒茭白。池鉞的廚藝挺好，蔣序卻有點食不知味。

    他想，池鉞肯定聽見了。

    只是對方避而不談，蔣序也不好再問。兩人暫時跳過這個烏龍，飯桌上一時間寂寂無聲。

    等到吃完飯，蔣序有了點蹭吃蹭喝的自覺，主動攬活：“我來洗碗吧。”

    池鉞沒應(yīng)聲，先對著池芮芮說：“40分鐘到了，不許看動畫片了。”

    說完才轉(zhuǎn)頭對著蔣序：“你監(jiān)督她。”

    池鉞安排完畢，沒有人敢提出異議。池鉞收碗進了廚房，一大一小默默回到客廳，蔣序看著旁邊撅著嘴不高興的池芮芮，打起精神鼓勵她。

    “你還有什么作業(yè)嗎，我和你一起做?！?/br>
    池芮芮想了想：“畫畫吧，老師讓我們畫我的理想。”

    好深奧的主題。蔣序幫著池芮芮攤開畫畫本，又幫她打開畫筆盒，循循善誘。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池芮芮顯然已經(jīng)想好了，飛快回答：“當(dāng)醫(yī)生。”

    蔣序心軟了，摸摸她的腦袋瓜。池芮芮又把問題拋回蔣序：“蔣序哥哥，你呢？”

    “我——”蔣序沒怎么想過這個問題，他堅持要選文科的時候，連許亭柔問他那以后大學(xué)準(zhǔn)備學(xué)什么專業(yè)都回答不上來。

    兒童時夢想遠(yuǎn)大，成年時謹(jǐn)小慎微。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介于兩者之間，對“未來”兩個字不太明朗。但池芮芮還在翹首以盼他的回答，于是他拉池鉞出來暫時擋槍。

    “你哥哥呢？”

    池芮芮還真和池鉞探討過這個問題，想了想說：“哥哥原來想當(dāng)警察?！?/br>
    蔣序還沒說話，又聽見池芮芮緊接著說：“不過mama說不行?！?/br>
    蔣序一愣，問：“為什么？”

    “因為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喝了酒開車撞到了人，工作也沒有了?！?/br>
    池芮芮估計也不太明白這件事和池鉞能不能當(dāng)警察有什么關(guān)系，只是煞有介事重復(fù)大人的話。

    “mama說這樣哥哥可能不能當(dāng)警察了。”

    蔣序腦子“嗡”一下，心臟狂跳，不知道是驚是怒還是難過。池芮芮接著說：“mama說那個時候爸爸只是偶爾喝酒，后來就變成經(jīng)常喝酒了?！?/br>
    蔣序問：“……然后呢，你哥知道嗎？”

    池芮芮點點頭：“知道，哥哥說那就算了?！?/br>
    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