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有點替對方高興，又替對方可惜。他說：“其實在這兒讀也沒什么，齊關以后肯定不敢欺負你了?！?/br>
    他說完頓了頓：“如果我那天在樓道一定要你去找老高的話……”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林文然難得這么輕松，笑起來的時候有個淺淺的小梨渦：“我就是覺得因為這種事去找老師好像很丟人，而且到時候老高一定會要求找家長——我爸那么忙，我不想他再cao心?！?/br>
    蔣序這才想起來：“你爸沒罵你吧？”

    “為什么罵我，因為打架還是因為我喜歡男的？”

    池鉞沒想到他忽然會說得這么直白，看著林文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都沒有，他只是難過他之前不知道，所以這次轉(zhuǎn)學他很堅決?！绷治娜恍α诵?，“可能他比我想得愛我一點?！?/br>
    他看著蔣序，笑容和語氣都淺淺的：“我就是想來謝謝你，和你道個別?！?/br>
    *

    “然后呢？”池鉞問。

    “……”蔣序搖搖頭，“沒有了?！?/br>
    他眼神虛虛的，不和池鉞對視，落在了自己的書上。

    “后來他就走了?！?/br>
    撒謊，池鉞想。

    “你就是因為這個考試沒考好？”

    蔣序看他一眼，有點無奈地笑了：“我沒考好是因為英語涂錯答題卡了?！?/br>
    他笑意淡了點：“我之前一直覺得……林文然不敢告訴老師是因為他有點膽小，但聽完他的理由，好像又覺得也是不得已的選擇?！?/br>
    他看著池鉞，對方也在看著自己。蔣序其實很想問，那你呢，你那個導致自己一定要轉(zhuǎn)學的，不得已的理由又是什么。什么樣的原因迫使你做了這樣的選擇，讓你現(xiàn)在能坐在我的房間里聽我說話呢？

    他隱約有一點猜想，卻又不甚清晰，不敢胡亂揣測。

    池鉞對他的過去好奇，他也一樣想要知道對方的青春里發(fā)生過什么。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好奇，又直覺這些事不該問對方，只能一點一點猜想。

    猜不到就慢慢來。蔣序點點池鉞的書：“周姐要是知道考英語之前咱倆在這聊天，會直接把我倆吊起來打?！?/br>
    池鉞回答：“她不會知道晚上十二點我還在你旁邊?！?/br>
    ……說的倒也是。但蔣序總覺得這話有點怪，像是兩人偷偷摸摸在干什么一樣，說得他有點心慌，他咳了一聲，轉(zhuǎn)移話題。

    “對了，明天考完童子彤過生日，我不跟你一起回來了?！?/br>
    他們倆因為這個事冷戰(zhàn)過，蔣序說得也很簡略。池鉞掃他一眼，卻不說好還是不好，只問：“去哪兒過？”

    “不知道，等她明天通知?！?/br>
    蔣序說完，突然察覺到了什么，扭頭看了池鉞一眼。

    “……要不你也一起去？”

    池鉞低著頭看書，并不回答他。蔣序?qū)⒌首映瘜Ψ脚策M一點，又挪進一點，說話和自己的動作一樣得寸進尺。

    “去吧去吧，我對天發(fā)誓人家肯定只是想一起吃個飯，我們倆一起去還能一起回?！?/br>
    他靠得太近了，一只手按住池鉞的書頁不讓對方翻，靠在桌子上仰頭觀察池鉞的神色。池鉞不需要偏頭就能看見他湊過來的臉，還有干干凈凈的一雙眼睛。

    池鉞說：“不是還有喬合一?！?/br>
    蔣序脫口而出：“你倆不一樣啊。”

    池鉞問：“哪里不一樣？”

    蔣序一怔，和他對視。

    他想說你住我家樓下，能和我一起回家，童子彤的朋友想見你，這些都不一樣。但這么近地對上池鉞的眼神，他好像全都忘了，又好像覺得這些答案都不對。

    呼吸交錯之間，他忽然有點不自在，直起身含糊回答：“就是不一樣啊?！?/br>
    說完假裝低頭去看英語單詞，撞進目光里的就是starry——閃閃發(fā)光的，星光閃耀的。

    窗外確實是繁星滿天，窗內(nèi)的人也一樣不容忽視的耀眼。夜里有風刮過來，蔣序聽見桂花枝被風折斷的聲音，細微的“咔嚓”一聲，在夜里卻那么響亮，嚇得他心臟猛的一跳，又想起林文然。

    林文然走的那天，其實還和蔣序說了些話。

    那天也有風，吹得林文然瞇起眼睛，他看著蔣序，忽然說：“其實，你是不是也——”

    說到這兒，他又不再說下去了。蔣序看著他，問：“什么？”

    林文然搖搖頭，整個人又縮進了樹的陰影里：“我瞎猜的，算了?！?/br>
    蔣序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他要說什么，心跳突然加快起來。

    夜風吹得香樟樹葉子嘩嘩亂響，像是蔣序亂作一團的思緒，他扶著自行車，第一次被人戳破了這樣的隱秘，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若擂鼓 。

    林文然看他不說話，退后一步，明顯陷入懊悔之中，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對……對不起，真的?！?/br>
    看著低著頭有些惶然的林文然， 蔣序突然說：“是的?！?/br>
    林文然抬起頭，有些錯愕，蔣序?qū)λα艘幌隆?/br>
    “所以你以后別覺得自己奇怪，別害怕?！笔Y序說，“也不要再被人欺負?！?/br>
    在七月的夜風里，林文然看著他，眼睛慢慢紅了。他抽抽噎噎地點點頭：“好。”

    蔣序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他，忍不住問：“很明顯嗎？我喜歡男生。”

    林文然連連搖頭：“就是……感覺?！?/br>
    蔣序點點頭，他想，林文然能感覺到，只是因為他們?nèi)∠蛳嗤脑騿幔科渌恕热鐔毯弦?，整天和自己待在一塊兒，會感覺到嗎？

    還有……姜顯，他會感覺到嗎？

    哪怕安慰林文然的時候他那么鎮(zhèn)定，但當時的蔣序第一次想到這些，還是會有些茫然和輕微的恐慌。這是他在青春期了第一次直面自己的“不同”。他想了一夜，一直想到考場上，對著答題卡走了神，涂錯了格子，掉了三十名。

    當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第二天考試蔣序答題流暢，手感極佳，下午剛考完文綜，出了考場就遇見了周芝白。

    周芝白一看就是準備去閱卷，見到蔣序先停下腳步問；“怎么樣，這次能回到以前的水平嗎？”

    蔣序臭屁：“還行，應該能超越一下以前的水平?！?/br>
    周芝白氣笑了，瞪他一眼：“你最好是?！?/br>
    下了樓喬合一和池鉞已經(jīng)在小花壇等著自己，童子彤的消息也來得及時：“晚上六點，長春路路口火鍋店見?！?/br>
    第27章 我?guī)闳タ春?/br>
    考試結(jié)束得早，距離吃飯又還有一段時間，三個人結(jié)伴先去商業(yè)街。

    哪怕童子彤提醒過幾個人不需要帶禮物來，蔣序他們也不好意思真空著手去人間的生日宴?？上齻€人雖然不都是直男，但全是直男審美，在商場逛了兩圈，最后一起買了個半人高的史迪仔，扛著去了火鍋店。

    童子彤收到那么大一個娃娃，嚇了一跳，又捂著嘴笑起來。

    “都說了不用送禮物了！”

    “那哪成啊?！眴毯弦话淹尥尥掷镆贿f，“生日快樂啊童同學?！?/br>
    童子彤把娃娃接過來，樂不可支：“謝謝！快進去！”

    童子彤訂的一家老字號重慶火鍋，要了個包間。蔣序他們推門進去，十來個人圍坐一圈，桌子上除了火鍋，還放了一個蛋糕。

    那天那個女同學也在，看見池鉞進來耳朵就紅了，埋頭喝了一大口可樂。

    童子彤請的基本都是同學，但蔣序也不是個個都認識，更別說池鉞。蔣序怕他不認識人尷尬，特意挨著池鉞坐在邊緣的位置。

    其實他多慮了，池鉞不認識別人，但在場好多人都聽說過他，一班剛轉(zhuǎn)來的大帥哥，學校女生的新晉高冷男神，考試在最后一個考場，考試第一天好像就被老高警告了。

    眾人八卦之心沸騰，又和池鉞不太熟，看著對方面無表情，高冷不好接近，只有旁邊的蔣序時常和他說幾句話。

    蔣序和他說話的時候，池鉞倒是會轉(zhuǎn)頭看著對方眼睛，有問有答。

    蔣序：“喝可樂嗎？”

    池鉞點頭，蔣序給他倒上，又小聲問：“你能吃辣嗎，這家挺辣?！?/br>
    池鉞回答：“還行?！?/br>
    其他人光知道他們倆在一個班，沒想到他們倆關系看起來好像還挺好。喬合一旁邊的人和他挺熟，開他玩笑：“怎么辦啊小喬，你再也不是蔣序心里最愛的男人了。”

    喬合一瞅一眼那兩人，回頭踹了那人一腳：“滾滾滾！我們蔣序?qū)ξ蚁矚g吃什么了如指掌！”

    十六七的青少年正是鬧騰的時候，火鍋和配菜全部上齊，又有人吵著喝可樂沒意思，要喝啤酒。童子彤壽星拍板，讓把飲料都收下去，叫了兩打青島啤酒，還是冰鎮(zhèn)的。

    拉開易拉罐，全體舉杯祝童子彤生日快樂。酒過一輪，童子彤主動搭話蔣序：“考得怎么樣？”

    “還成吧?！笔Y序說，“你呢？”

    童子彤帶了一對粉草莓耳釘，熱氣和酒氣把她耳尖也熏得粉粉的：“物理這次挺難的，其他科應該還行。”

    這話題太掃興，有人受不了：“吃著飯不準提考試！剛考完就提成績的自罰三杯，壽星也一樣！”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響應，童子彤被他們鬧著，暫時顧不上再和蔣序說話。

    火鍋配酒，一群人喝得臉頰發(fā)熱，聲音也越來越大?？墒Y序吃不了辣，在食堂吃麻辣燙都只能叫阿姨給他清湯。他隨便吃了兩筷子毛肚，辣得拿起啤酒猛灌。

    池鉞發(fā)覺了，忽然起身出了包間。

    其他人喝得正在興頭上，從五班誰和誰早戀聊到八班班主任上個月剛生了二胎，沒人在意池鉞出去了又折返回來。

    池鉞不知道從哪兒要了半碗溫水，挪開一點蔣序面前的酒，把那碗溫水放過去。

    他聲音低低的，落在蔣序耳邊：“涮著吃?！?/br>
    蔣序一怔，抬眼看對方，池鉞已經(jīng)垂目不去看自己，似乎這只是一件隨手的小事。

    蔣序這才發(fā)覺，除了剛開始祝童子彤生日快樂時池鉞抿了一口酒，直到現(xiàn)在，池鉞都沒有再喝第二口，他的一罐啤酒一直是滿的。

    池鉞這一碗清水救了蔣序一命，至少能讓他又吃了兩口菜，不至于空腹喝酒。

    等兩打啤酒喝完，又唱了生日歌分了蛋糕，已經(jīng)快兩個小時，蔣序吃的東西沒喝的酒多，有點頭腦發(fā)暈，出去洗手間洗臉。

    包間在二樓，洗手間在樓下。蔣序洗了手，又用手沾點水在額頭和后頸拍了兩下，讓自己清醒點。

    等從洗手間出來，童子彤剛剛下樓，看見蔣序關心地問了一句：“沒事吧？”

    “沒事?！笔Y序回答，“你怎么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