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br>
    “那就好?！?/br>
    徐嬋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手上的傷怎么樣了？”

    池鉞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接著回答：“已經(jīng)好了?！?/br>
    徐嬋又重復(fù)了一遍：“那就好?！?/br>
    說完這兩句，她很長時間沒再開口，卻也沒離開，池鉞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下來，一顆心緩緩?fù)鲁痢?/br>
    終于，徐嬋開口：“今天……你何叔叔給我打了電話?！?/br>
    心沉到了底，池鉞放下叉子，直視自己的母親。客廳里安靜得如同外面茫茫的黑夜，池鉞語氣平靜得像深潭。

    “哪個何叔叔？”

    “就是你爸之前的朋友，經(jīng)常找他喝……吃飯那個?！?/br>
    徐嬋對上池鉞的目光，有些慌張的移開，好久以后才又轉(zhuǎn)回來。

    “我聽你的把你爸爸聯(lián)系方式通通拉黑了，他可能找不到我們吧，就請人家打了個電話給我……”

    池鉞點點頭：“說什么了？”

    徐嬋攏了攏耳邊的頭發(fā)，聲音放得很輕，似乎有點愧疚，卻不知道是對誰。

    “說你爸爸出院了，回家找不到我們，問我們?nèi)ツ牧恕?/br>
    看到池鉞的眼神，徐嬋連忙補充：“我沒告訴他，按照你說的，就跟他說分居準(zhǔn)備離婚?？赡惆职终f，他要是找不到我就報警，反正住院記錄還在……”

    池鉞冷笑了一聲。

    徐嬋抿抿嘴：“我擔(dān)心他會不會真的報警，到時候萬一……”

    池鉞打斷徐嬋，語氣冰冷森然：“告訴池學(xué)良，讓他報?！?/br>
    徐嬋抬頭看自己兒子，對方眼里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初進門時的平和，冷得像是有一層冰。察覺到徐嬋在看自己，他微微一抬眼，冷冷重復(fù)。

    “讓他報警，我無所謂。我給了他兩酒瓶，他給了我一刀，到時候我和他一起去坐牢?！?/br>
    “不要說這種話！”

    徐嬋有些激動地反駁完，眼鏡先一步紅了。她深深喘了兩口氣，又放低了聲音：“到底……他還是你爸爸，你小的時候他對你……”

    “我小的時候他對我很好，但我不記得了?！背劂X打斷她?！拔抑挥浀盟染疲蛉?，砸東西。你、我、池芮芮每天晚上都要因為害怕他喝醉了突然發(fā)瘋不敢睡覺?！?/br>
    他頓了頓，接著說：“哦，我還記得你還在生病，他發(fā)酒瘋要殺了你和我，嚇得池芮芮高燒驚厥。那兩天我辦法沒去上學(xué)，班主任來家訪的時候他拿著菜刀讓人家滾?！?/br>
    他的語氣冷淡且平靜，似乎不帶任何情緒，只是在復(fù)述。徐嬋卻聽得有些崩潰，捂住了臉，肩膀微微抖動。

    “mama對不起你們……真的……mama對不起你們……”

    池鉞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抽了兩張餐桌上的紙，起身繞過桌子遞給徐嬋。

    徐嬋接過紙擦眼淚，她的手機還放在餐桌上。池鉞拿起來點開通話記錄，掃了一眼那個來自紹江的號碼，又把手機放回原位。

    他安靜的站在徐嬋旁邊，像一棵樹，或是代表守護的雕像。等到對方情緒稍微平靜了點，池鉞重新開口，語氣溫和了不少。

    “以后所有紹江的電話都不要接，不要告訴他們住址，不行就換個電話?！?/br>
    屋子里回蕩著徐嬋隱忍得哭聲，池鉞深吸一口氣，開口時帶了一點失望，甚至是不易察覺地祈求。

    “這次別再原諒他了，求你了，媽。”

    等徐嬋穩(wěn)定住情緒回屋睡覺，池鉞才拎著書包回到房間。

    這時候已經(jīng)接近12點，他把書包扔在椅子上。先拿出了手機把剛才記住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帶著濃重的睡意，明顯是被吵醒的，估計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打電話的是誰。

    池鉞盯著窗外濃重的夜色，沒說抱歉，甚至省略了你好，直接自報家門。

    “我是池鉞。轉(zhuǎn)告池學(xué)良，要報警就報，到時候都是故意傷害罪，量刑我和他估計差不多。我不怕坐牢，他最好也別怕?！?/br>
    說完沒等對方回話，池鉞接著說：“還有你和他那群朋友，幫著池學(xué)良sao擾我媽之前先考慮考慮是不是想和他一樣去醫(yī)院躺一個月?！?/br>
    對面說了兩句什么，池鉞冷笑一聲：“不信你們就試試。還有，告訴池學(xué)良。他當(dāng)時一刀沒能弄死我真的挺可惜的，就跟我沒弄死他一樣?！?/br>
    說完不管對面什么反應(yīng)，直接掛掉了電話。

    或許是被池鉞嚇到了，對面居然沒有再打過來。

    窗戶早上被池鉞開著通風(fēng)，夜里傳來清晰的蟬鳴。桂花隱約的香氣傳過來，池鉞卻看不見院子里的桂花樹，只能看見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忽然想，沒意思。

    什么四百公里外的新生，什么擁抱新生活，什么離開一些人遇到一些人，都是扯淡。

    垃圾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出現(xiàn)惡心你一下，提醒你一些想起來就想吐的人和事，甩都甩不掉。

    作業(yè)一個晚自習(xí)是做不完的，還剩下一些。但他沒有再去動。關(guān)了燈又拉上窗簾，在黑暗中躺回床上，拉過被子蓋過頭頂。

    這個時候，書桌上手機震動了一下。

    池鉞翻了個身沒管它。

    手機又震動了第二下。

    他睜開眼，伸手把它拿過來解鎖。

    jx-：？

    jx-：你作業(yè)寫完了？現(xiàn)在關(guān)燈？

    池鉞：“……”

    他猛地起身，一把掀開窗簾，外面只有濃郁的夜色。這是二樓，沒有人，更沒有攝像頭。

    他把窗簾重新拉上，低頭打字：你怎么知道？

    蔣序回得挺快：我在陽臺上吹風(fēng)看見了。

    ……池鉞明白了。

    池鉞的房間在客廳的右側(cè)，窗戶與陽臺同一個方向。樓上站在陽臺，的確很容易看見他房間的燈有沒有亮。

    那邊蔣序估計真的挺震驚，轉(zhuǎn)眼又來了兩條消息。

    jx-：數(shù)學(xué)和英語也寫完了？

    jx-：你打字機？

    回家路上這個人還和自己較勁呢，這時候好像又消氣了。池鉞盯著綠色常青藤頭像，忍不住想這人真的會有和人真正生氣的時候嗎，會是什么樣子？

    那頭蔣序還在等自己的回答，池鉞收斂心緒，慢慢打字回復(fù)。

    樓下：沒有，不寫了。

    蔣序震驚了，他還沒見過敢同時不寫周姐和李老頭作業(yè)的猛士，立刻打字問候。

    jx-：瘋了？

    jx-：你一個人都不夠他倆大卸八塊的。

    隔了很久之后，池鉞才回復(fù)。

    樓下：嗯。

    jx-：？

    樓下：今晚不想寫。

    樓下：還有事嗎？

    蔣序愣了一下，沒有接著追問。

    雖然對方還是和平時一樣話少且冷淡，但從早早關(guān)燈與不想寫作業(yè)這樣的舉動里，蔣序隱約感覺到對方估計心情不好。

    逃避現(xiàn)實的方法基本就是悶頭睡覺，蔣序有時候考砸了也這樣——當(dāng)然剛開學(xué)兩天的池鉞還沒有機會考砸。

    所以對方應(yīng)該是遇到其他事了，至少是不開心的。

    而樓下的池鉞拿著手機等了幾分鐘，沒有再收到回復(fù)。

    他躺回被子里，想要把手機放回桌子上，剛碰到桌子，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jx-：哦，我正在做，明早心情好的話借你抄一抄。

    剛才所有惡心、憤怒、失望的情緒消失殆盡，夜風(fēng)好像跟著這幾條微信吹進了池鉞腦子里，驅(qū)散了所有其他思緒，只剩下了蔣序的消息。

    池鉞盯著聊天框不知道怎么回復(fù)，片刻之后，蔣序又追發(fā)一條，更正不嚴(yán)謹(jǐn)處。

    jx-：我是說英語，數(shù)學(xué)自己做。

    作者有話說：

    想知道小蔣同學(xué)真正生氣的樣子，沒關(guān)系小池，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無慈悲）

    第15章 桂花香

    第二天一早蔣序睡過了頭，睜眼時一看鬧鐘早過了六點半。他立刻從床上彈起來，慌慌亂亂穿衣服。

    “完了完了?！彼咨闲７_進洗手間，刷著牙還沖著外面準(zhǔn)備早點的蔣正華喊：“怎么不叫我?。　?/br>
    蔣正華看了眼時間，蔣序平時騎車上學(xué)就這個點起，他有點莫名其妙：“這不還早呢，要是來不及我開車送你。”

    蔣序立刻回答：“不要。”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昨晚剛和人嗆聲一定要走那條路，又掩耳盜鈴似的補充：“我最近喜歡走路?！?/br>
    許亭柔剛起床，聽話聽了個半截：“什么走路，當(dāng)時你上高中死活不和你爸一起坐車，非得買個自行車，剛騎一年又三分鐘熱度了？”

    蔣正華給蔣序倒了杯牛奶，幫他說話：“騎車不安全，走路鍛煉身體?！?/br>
    大清早又忙又亂還被親媽冤枉，蔣序沖出來幾大口喝完了牛奶，看一眼玄關(guān)的鐘，已經(jīng)五十開外。他火速換了鞋對著兩人一揮手。

    “走了走了！”

    出了門兩步一跨，等跳到二樓，樓道里空空蕩蕩，別說沒有人等，連燈感應(yīng)燈都沒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