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正在扭頭看周圍有沒有新的選擇，后頸正對著蔣序，在初晨的陽光下跟白玉似的，更像昨晚池鉞吃的那顆糖。

    鬼使神差的，池鉞想，算了，看在那包牛奶糖的份上。

    蔣序還在猶豫要不干脆去對面小吃店打包幾份瘦rou丸，或者餛飩也行。但是時間有點久，而且大清早的他的確不想吃這種有點膩味的東西……

    旁邊的人忽然伸手，在剛裝好南瓜粥打包盒上點了點。

    “不要了?！背劂X說，“換成另一種。”

    第3章 長發(fā)公主

    蔣序有點懵。

    他沒能第一時間明白池鉞的意思，只是條件反射地轉(zhuǎn)頭去看對方，對方卻沒有看他，只是專注地盯著前方，似乎剛才的話不是自己說的。

    蔣序腦子從神游狀態(tài)抽離，緩過神來。

    他來之前對方已經(jīng)要好了南瓜粥，總不可能是打包好了突然又不想要了。估計是看出自己和豬雜粥勢不兩立，臨時給自己換的……

    這人什么意思？

    昨天還懶得搭理自己呢，今天突然大發(fā)善心，這人屬空調(diào)的嗎，怎么還忽冷忽熱的。

    阿姨也看出來了，麻溜的把打包好的南瓜粥和蒸餃裝起來遞給蔣序：“喲，這位帥哥把粥讓你了，拿著唄，一共16啊?！?/br>
    “……”蔣序只得接過來，掃碼付了錢。

    裝好的南瓜粥給蔣序了，阿姨在重新幫池鉞打包，這樣一來，蔣序原本后來的，反而在對方前面了。

    平白無故被行了個方便，蔣序有點不好意思就這么離開，猶豫了一下，沒立刻離開，掏出手機點開朋友圈刷了一圈。

    馬上就開學了，所有人都在抓緊最后的時間天南地北到處撒歡，你在三亞沖浪，我在桂林泛舟，還有自己同桌喬合一昨天發(fā)的在普陀山拜佛的照片，上面寫“菩薩保佑我下學期逢考必過班級前十。”

    這條點贊評論異?；鸨前嗌系耐瑢W，一溜的“幫我也拜拜”。其中一位還是班主任。喬合一狗腿回復“老師你求什么，我?guī)湍惆?！?/br>
    班主任的回復是“求菩薩保佑你和評論所有人都已經(jīng)寫完暑假作業(yè)了。”

    回復終結(jié)在這一條，至此群獸退散，鴉雀無聲。

    蔣序沒忍住樂了，給喬合一點了個贊。池鉞聽見吭哧聲看了他一眼，又移開目光，接過雞蛋餅和粥掃碼付錢，轉(zhuǎn)身就走。

    腿長就是好，一下子跨出去幾步，把蔣序留在了后面。

    蔣序：……我就多余浪費這一分鐘。

    他有些不高興了，幾步追上去和對方并肩，扭頭時語氣有些生硬：“走那么快干嘛？”

    池鉞這才明白對方是在等自己，但是沒明白對方為什么要等。

    換個粥這種事對他來說就是順手回報昨晚給池芮芮那包糖的人情，不是我非得和你認識的信號——又不是幼兒園，敬個禮握握手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他面無波瀾，看了蔣序一眼：“哦，我以為你喜歡在早點攤前面玩手機?！?/br>
    ……什么人啊。蔣序哼笑一聲，點點頭：“對，我覺得那信號好?！?/br>
    說完蔣序也懶得和他并肩走了。他走快兩步，走在對方的前面，兩個人一前一后回小區(qū)。

    大清早的風緩解了暑氣，吹得香樟樹的葉子細微作響，一路都是深深淺淺的綠色在風里翻騰，看起來很涼爽。池鉞從后面看他，蔣序個子很高，白色的套頭衫寬寬大大，將他籠罩起來，在樹蔭里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單薄。

    池鉞想起昨晚收拾東西閑聊的時候，徐嬋說樓上的鄰居熱情好相處，家里還有個小男孩，挺秀氣。

    池鉞想，挺秀氣，挺挑食，也挺有脾氣。

    蔣序在前面假裝邊走邊玩手機，心思全在自己身后。心說這人不知道從哪來的，手上那么長的刀傷，還有沒有在讀書。要是還在讀書估計和自己一樣是高中，不知道是高幾……我cao心那么多干嘛。

    單元樓前面正遇上一樓的王大爺從公園遛彎回來，遠遠就嗓門洪亮的沖蔣序打招呼：“小序，剛起床啊。”

    王大爺今年六十六，在這兒住了快三十年。蔣序爸媽剛結(jié)婚搬進來的時候就在了。小時候蔣正華和許亭柔撞上一個學校晚自習，一個社區(qū)醫(yī)院晚班的時候，蔣序沒少被寄放在王大爺家跟著人學書法。

    “王大爺?！笔Y序從小被許亭柔耳提面命見到熟人要講禮貌，一掃剛才的不高興，沖人笑得挺燦爛，“吃了嗎？”

    “吃了吃了，你大媽煮的桂花圓子。”

    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池鉞已經(jīng)走過來了。王大爺一身白色的太極練功服踱步過來，背著手打量了一下后面的池鉞。

    “這誰家孩子，我怎么沒見過？”

    池鉞頓了一下，蔣序擔心空調(diào)又調(diào)回了制冷檔，搶先介紹：“二樓剛搬來的?！?/br>
    “哦，以前老李家?！蓖醮鬆敇泛呛堑?，“叫什么名??？”

    蔣序豎起耳朵，聽見旁邊人回答：“池鉞。”

    哪個yue，飛越的越，愉悅的悅，還是月亮的月？

    可惜王大爺沒有他這樣旺盛的求知欲：“好孩子，以后有事就招呼，多和小序來家里玩啊。”

    池鉞瞟了眼蔣序，對著王大爺點了點頭，語氣很好：“謝謝?！?/br>
    “客氣啥。”王大爺背著手接著在小區(qū)遛彎兒，“現(xiàn)在這小孩兒，長得一個比一個精神……”

    聲音跟著桂花香氣一起飄遠，池鉞已經(jīng)進了樓，幾步跨到二樓，在門口拿鑰匙開門。

    蔣序從他背后路過，想了想還是秉承著基本的道德素質(zhì)回頭說了聲“謝了啊?！?/br>
    池鉞聞聲回頭：“謝什么？”

    “粥?！笔Y序想了一下，問道：“你能吃豬雜吧，那個味道挺大的?！?/br>
    雖然人家應該不至于為了自己挑個不吃的東西，但蔣序以己度人，還是客套一下。

    池鉞似乎是含糊不清地笑了一下，扭頭去看臺階上的蔣序：“不吃的話你要換回來嗎？”

    “……”

    蔣序一條腿已經(jīng)跨上兩級臺階了，聞言轉(zhuǎn)身盯回去。

    池鉞的眼睛就沒昨晚的池芮芮那么亮堂了，沉沉的，被睫毛一檔，像是沒打磨過的墨玉?，F(xiàn)在玉里有蔣序的倒影，語氣里帶著一點不以為然，點破了蔣序的客套。

    “吃不慣出了小區(qū)右拐走十五分鐘，有家牛rou面館。”蔣序一字一句，“再跑一趟吧你?！?/br>
    我真能給自己找氣受啊，蔣序想。他看著對方，心說又不是我求你換的，這人再說一句他就把粥換回來，自己把那三碗全吃了也不欠這個人情。

    但池鉞只是看了他幾秒，收回目光推開家門進去了。

    徐嬋和池芮芮已經(jīng)起床。等到吃完早飯，徐嬋要去一趟家政公司。

    “說是要先登記，又要入職培訓什么的……”徐嬋在門口換好鞋，“你照顧好meimei，中午我回不來了，午飯你倆出去吃或者點外賣。”

    說完她頓了一下，又拉開斜挎著的黑色小包：“你身上沒錢了吧，我……”

    “有。”池鉞打斷她，“我還有錢，你趕緊去吧。”

    徐嬋翻錢的手停了幾秒，最后還是因為池鉞堅決的語氣收回去了：“好，那等錢不夠了和我說?！?/br>
    大門關上了，徐嬋的腳步聲遠去。池芮芮坐在沙發(fā)上，眼巴巴望著池鉞：“我要看長發(fā)公主?！?/br>
    池鉞沒反應過來：“什么長發(fā)公主？”

    “頭發(fā)長長的，住在塔上?！背剀擒潜M力給自己親哥描述，為了讓池鉞聽懂還用上手在空中比劃，又重復了一遍。

    “動畫片里的，住在高塔里。頭發(fā)長到到地上，讓王子拽著頭發(fā)爬上來。”

    ……這頭發(fā)得多結(jié)實多茂密啊，得跟陽臺外面那棵常春藤差不多了吧。

    電視是從紹江帶過來的，但是還沒拉網(wǎng)線。池鉞從池芮芮的小書包里翻出了畫本和水彩筆幫她放在茶幾上，又拿她的小黃鴨水杯倒了半杯水。

    “電視沒接信號，現(xiàn)在還看不了。先畫會兒畫行嗎？”

    池芮芮嘆了口氣，看起來興致一般，但還是乖乖拿起筆：“晚上能看嗎？”

    “能?！?/br>
    池鉞在手機上搜了搜最近的電信營業(yè)廳，打電話請他們下午來裝網(wǎng)線。有看了一眼池芮芮開始畫畫的時間，點開鬧鐘設置了一小時后提醒，剛設置好就有微信消息提示。

    林子曜：手好了沒？

    林子曜：明天大學城這邊有個酒吧開業(yè)，要幾個長相好的男女活躍氣氛，九點到兩點，四百。

    說話給池鉞發(fā)了個地址。

    池鉞點開地址選擇駕車，把距離目的地二百九十公里截了圖發(fā)給林子曜，對方秒回一個問號。池鉞回復：搬家了。

    下一秒，對方的電話就來了。

    林子曜應該是叼著煙，說話有些含混：“怎么回事，這么突然？”

    “家里的事，沒來得及說?！背劂X聽著對方身邊隱約傳來的臺球撞擊聲，還有人遠遠在喊“老板，拿兩瓶水！”

    “以后這些活要麻煩你重新找人了，不好意思林哥?！?/br>
    “多大的事——那個誰，去給五號桌拿兩瓶可樂！”

    林子曜吼完又問：“全家都搬走了？”

    “我媽，我，還有我妹。”

    池鉞也有點想抽煙了，他看了一眼，池芮芮正在專心畫畫，于是往陽臺走了兩步。

    “走得急，沒告訴其他人?！背劂X想了想，“如果有人問的話——”

    “放心?！绷肿雨谆炝诉@么多年，立刻明白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我心里清楚?！?/br>
    林子曜那邊打火機又響了兩聲，應該是又續(xù)了一根。

    “美院兼職那個小姑娘該傷心了，前兩天還跟我打聽你，還讓我替她約你吃飯來著?！?/br>
    池鉞笑了一下，盯著在風里搖搖晃晃的藤蔓沒說話。林子曜語氣正經(jīng)了點：“你們家的事這算是解決了？”

    池鉞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算是吧，他進醫(yī)院了?！?/br>
    林子曜心直口快：“沒死啊?！?/br>
    “死了你就得來給我探監(jiān)了?！?/br>
    “cao，說點吉利的?！绷肿雨琢R了一聲，又說：“挺好，擁抱新生活，別回來了。這邊有什么事我替你看著?！?/br>
    池鉞真心實意地說了句“謝了?！?/br>
    “少說屁話?！绷肿雨滓桓笔懿涣说恼Z氣，“掛了?！?/br>
    掛掉電話，池鉞又回頭看了一眼，池芮芮好好坐在茶幾前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