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婓 第286節(jié)
砰地一聲,殿門關閉,隔絕鮫人王子的目光,也遮去他難看的臉色。 大殿內燈火通明,鮫人之主高踞王座,單手撐著前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的疲憊。 水晶臺階多達九級,臺階前是一枚巨大的石盤,盤中注滿清水。 水平如鏡,清晰映出穹頂?shù)牡鯚艉捅诋嫛?/br> 戈烏里走近王座,水面忽生波瀾。剎那間水珠跳躍,水花噴濺,倒懸一場急雨。 “陛下。”戈烏里停下腳步,微微頷首,以示對鮫人之主的尊敬。 “戈烏里,你來了?!滨o人之主抬起頭,能清晰看到他眼下的陰影,“水盤出現(xiàn)啟示,古老的力量正在蘇醒?!?/br> “陛下,我見到預兆,也見到了正在發(fā)生的一切?!备隇趵镒叩绞P前,單手覆上水面,噴濺的水珠盡數(shù)消散,水中浮現(xiàn)幻影,赫然是一座青翠的山谷。 鮫人之主步下臺階,站在石盤另一端,同大祭司對面而立。 水中幻影更加清晰,鮫人之主面露詫異:“精靈谷?” “東部王國,精靈統(tǒng)治的國度,啟示指引的地點,古老力量蘇醒之處?!备隇趵锓^掌心,手臂拂過水面。畫面發(fā)生變化,原本是生命樹生長之地,如今只余青草和一條水道,“生命樹離開精靈谷,不知所蹤?!?/br> “這不可能!”鮫人之主大吃一驚,“精靈不會允許,他們會不惜一切保護生命樹!” “正常情況下的確如此。如果生命樹不再被承認,甚至被大地排斥,那就另當別論?!备隇趵锫曇羝椒€(wěn),語調沒有太大起伏,仿佛所言稀松平常。 鮫人之主卻截然相反。他表情凝重地注視水面,心潮起伏,腦子里亂成一團麻。 生命樹是光明力量的象征,竟然會被大地排斥,消失在精靈谷。 因為什么? 黑暗的力量,還有另有原因? 鮫人之主很想知道答案,奈何眼前遮擋迷霧,根本尋不到任何線索。 “陛下,這件事暫時同鮫人無關,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备隇趵镌俣葥]手,水中幻像消失,倒映出大殿彩繪。 “暫時無關?” “是的。”戈烏里頷首,“您需要穩(wěn)定王國,不使黑暗侵襲。這才是重中之重,迫在眉睫。” 鮫人之主沒有出聲,轉身返回王座。陰影遮擋住他的臉龐,使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戈烏里,你一直在強調預言。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迦芙納引發(fā)災難,還是災難因預言推動而生?” “陛下,你在質疑自己的決定?” “可以這樣說?!滨o人之主靠向椅背,道出令他疲憊的源頭,“在黑暗來臨之前,鮫人已經(jīng)分裂,即將陷入戰(zhàn)爭。戈烏里,你來告訴我 ,我驅逐女兒,強行扶持一個無能兒子,是否真正有意義?” “預言是這樣指引,迦芙納公主將帶來黑暗?!备隇趵锾痤^,目光平靜,情緒自始至終沒有起伏,“您不該質疑自己。” “或許?!滨o人之主垂下視線,態(tài)度模棱兩可。 “陛下,迦芙納公主藏身白船城。西部王國的國王身在魔界,等他歸來,大戰(zhàn)必將來臨?!备隇趵镎f道。 “這也是預言?” “千真萬確?!?/br> “我明白了?!滨o人之主擺擺手,示意戈烏里可以離開,顯然不想再談下去。 大祭司沒有多言,施禮后轉身離開,身影消失在門后。 鮫人之主望向殿門,張開手指,掌心躺著一枚寶石,是從半獸人之國傳來的消息。 “魔樹之母掠奪生命樹,帶進魔界?!?/br> 消息源于半獸人雇傭兵,再經(jīng)秘密渠道送達鮫人之主面前。 也是這則情報讓鮫人之主陷入迷茫。 生命樹被大地排斥,魔樹之母的行為竟不被阻攔。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安斯卡伽無法理解,想到大祭司的預言,第一次產(chǎn)生動搖。 魔界中,關于生命樹的消息不脛而走。經(jīng)過口口相傳,催生出百千種猜測。傳言越來越離譜,竟然有魔族認為云婓要攻打東部王國,強娶精靈王。 不管傳言真假,生命樹被帶來魔界是不爭的事實。雖說動手的是魔樹之母,可沒有新魔王,前者根本不會蘇醒。 短短時間內,云婓接連套上風流多情、蠻橫殘暴、強取豪奪等多項光環(huán)。就魔族而言,有這樣一位魔王,那真的是太棒了! “陛下就該強橫!” “何時掠奪精靈王,我打前鋒!” 流言甚囂塵上,無需云婓前去攻打,怒濤城的貴族騎士主動來投降,向云婓獻出領地和城池。 不了計劃沒有變化快,抵達當日,眾人撲了個空。 “陛下不在這里,和魔樹之母一同去往黑暗深淵?!笨丛谠鵀槊擞训姆萆?,紅原城的貴族向來人傳授經(jīng)驗,“陛下還需數(shù)日返回,正好改一下文書,獻城不夠,還要有礦山,越多越好?!?/br> “果真?” “信我,絕對不假!”一名紅原城貴族拍著胸膛信誓旦旦。 怒濤城來人對視一眼,為保住腦袋,當即鋪開羊皮卷增添部分內容,全是礦山和寶藏,數(shù)量多到驚人。 身為話題中心的云婓,此刻正佇立在黑暗深淵旁。 魔樹之母走到他身邊,長鞭一甩,將生命樹懸掛在峭壁上。只要松開手,龐大的巨木就會落入無盡深淵。 “真要這么做?”魔樹之母問道,“我以為你會親手砍了他?!?/br> “我決定將他送入暗牢?!痹茒罂聪蚰渲福J真道,“我曾近百次輪回,遭受無盡苦難,全部源于他的詛咒。死亡是一種解脫,我要讓他嘗盡我受過的一切。您會認為我過分嗎?” “當然不。”魔樹之母輕笑一聲,“他肆意cao控你的命運,詛咒你的靈魂,復仇是理所當然?!?/br> 云婓不再多言,向身后招手。數(shù)名魘魔走上前,單膝跪在他的腳下:“陛下,聽從您的吩咐?!?/br> “詛咒他。”云婓手指生命樹,“盡你們所能,讓他陷入無盡噩夢?!?/br> “遵命?!濒|魔同時站起身,周身浮現(xiàn)黑霧,雙眼充斥血色。他們集體發(fā)出尖嘯,背后展開黑翼,撲向懸掛的巨木。 清脆的鈴音在深淵中響起,配合魘魔的尖嘯聲編織出暗黑色的魔紋,網(wǎng)狀烙印在巨木的驅干上,將他牢牢纏裹。 文字鏈交替發(fā)光,每一枚文字都象征一場噩夢。 待到魘魔返回,云婓手持雪松 之劍,腳踏魔紋飛近生命樹。同虛弱的法莫斯對視,揚起劍光,砍斷他的一截樹枝。 “這是為我的血親?!痹茒筮o樹枝,掌心燃起一團火光。眨眼間,樹枝變成飛灰。 法莫斯來不及開口,魔樹之母收起長鞭,深淵中探出十多條鎖鏈,牢牢捆住樹干和樹根,將他拖拽入暗牢。 牢門開啟又關閉,龐大的古木陷入無盡黑暗。 他將在囚牢中度過余生,直至生命耗盡,靈魂熄滅,身軀不復存在,永遠消失在歲月長河。 第224章 暗牢門關閉,內部空間與世隔絕。 生命樹被鎖鏈吊起,高懸在塔樓內,同兩位魔界領主做了鄰居。 帕托斯仰面躺在囚籠里,全身纏繞魔紋,魔力沿著文字鏈流淌,融入塔頂?shù)哪Ъy,轉化為糖果送入黑晶宮。 蘇卡里雙手緊抓欄桿,仰望懸掛在頭頂?shù)木弈?,看清纏繞在樹身的死氣,先是一陣驚訝,繼而發(fā)出狂笑。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笑聲凄厲刺耳,堪比夜梟啼鳴。久久回蕩在漆黑的塔樓內,不曾透出一絲一毫。 法莫斯懸掛在半空,看清癲狂的面孔,始終一言不發(fā)。 遭到世界規(guī)則懲罰,被大地排斥,他能清晰感知到能量流失。不需要多久,他的力量將消耗殆盡,徹底枯竭。 但他不會馬上死去。 思及此,生命樹深深嘆息,平生首次出現(xiàn)恐慌之感。 烙印在樹干的詛咒正在發(fā)光,文字鏈交替閃爍。第一枚魔紋脫離鏈條落向樹干,象征一場噩夢即將開始。 法莫斯試圖掙扎,奈何鎖鏈太緊,連一根樹枝都無法移動。 暗無天日的囚牢內,魔紋浮現(xiàn)紅光,噩夢鎖住法莫斯的靈魂,漫長的懲罰剛剛開始。直至靈魂燃燒殆盡,身軀化為虛無,光芒才會暗淡,融入鎖鏈徹底散去。 噩夢籠罩,法莫斯陷入無盡痛苦。 身軀不斷掙扎,牽引鎖鏈,嘩啦啦的聲音不絕于耳。 看到這一幕,蘇卡里瞪大雙眼,笑聲戛然而止。帕托斯也撐起手肘,視線追尋發(fā)光的魔紋,當場認出樹身烙印的詛咒。 “魘魔的詛咒?!?/br> 細數(shù)文字鏈的圈數(shù),推斷噩夢的數(shù)量,兩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陷入巨大恐懼。 盡管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境況最怕對比。相較生命樹,云婓對他們的懲罰竟然變得容易接受。盡管同樣殘酷,至少能保存神智,不使靈魂陷入煎熬,在瘋狂中泯滅一切。 相隔囚籠,兩人對視一眼,不知第幾次心生悔恨。假如沒有心生貪念,沒有同奧菲斯沆瀣一氣,他們未必會落到今日下場。 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說什么都遲了。 生命樹陷入噩夢輪回,力量迅速干枯,同精靈的牽絆逐漸微弱。 精靈谷內,冷風驟起,呼嘯卷過綠地。 精靈們同時心頭一動,攤開雙手,感知到一股力量正脫離身體?;腥珂i鏈斷裂,束縛的力量流出體外,散落成萬千光斑,星星點點扶搖上升,在半空中匯聚,形成一條發(fā)光的長河。 光河緩慢流淌,彩光籠罩大地。 陽光透過縫隙灑落,萬千道光束斜射,蔥蘢的山谷覆上金輝。 光斑逐漸散去,彩帶一截截消融。余暉忽地爆閃,色彩濃烈達到極盛,驟成霞光漫天。 霞光持續(xù)數(shù)分鐘方才消失,頭頂重現(xiàn)蔚藍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