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傻瓜，那不是人，看到?jīng)]，長耳朵！”

    包圍圈中，法洛爾在樹冠之間跳躍，單手抓住樹枝，盡可能穩(wěn)住身體，不在搖晃中落地。動作盡量小心，手臂和肩膀還是多出幾道劃傷。

    梵依和澤瑞的處境同樣糟糕。斗篷和靴子沾滿泥土，顯得狼狽不堪。箭壺空空如也，澤瑞的弓更被踩斷。再不能沖出包圍，他們恐怕將永遠留在這里，淪為樹人的養(yǎng)料。

    正無計可施時，法洛爾看到窗邊的少年，尤其是趴在窗臺上的小樹，半個身體都要伸出來。

    “澤瑞，梵依，去那邊！”法洛爾做出決定，憑借靈活的身手躲避攻擊，在樹冠之間快速移動，距離窗口越來越近。

    梵依和澤瑞緊隨其后，一前一后在樹人之間穿行。

    意識到情況不對，少年們立即做出反應，齊刷刷向后退，用最快的速度關閉窗扇，將金屬掛扣牢牢扣住。

    “不能讓他們進來，去找杰弗里爺爺！”

    夏克和沙丘主動肩負起責任。兩棵小樹守在窗前，盡可能伸展樹枝，將窗口死死堵住，不容許外來者踏入半步。

    “雷歐，你跑得最快，你去！”

    “我馬上回來！”

    雷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沖出房門，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中。

    其余少年在房間內(nèi)搜尋，陸續(xù)抓起木桿舉起木桶，有兩人干脆抄起燭臺，站在夏克和沙丘身后嚴陣以待。

    精靈們周身浮現(xiàn)白光，距離目標建筑越來越近。

    大地突然震動，不是樹人沉重的腳步，而是源于地底深處。仿佛有所感知，樹人們同時停止前進。

    精靈意識到情況不對，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地面突然塌陷，發(fā)出轟然巨響，褐綠色的藤蔓泉涌而出，似銅墻鐵壁捍衛(wèi)近在咫尺的建筑。

    粗壯的蔓枝靈活堅韌，編織成駭人的囚牢。

    三名精靈被藤蔓捆住，一圈接著一圈，層層交疊，手腳無法動彈，被迫懸在半空。

    蔓枝交錯纏繞，葉片沙沙作響。

    藤花絢爛綻放，觸碰到精靈的傷口，花瓣染血，抖如風中落葉，竟然出現(xiàn)枯萎跡象，大片開始自閉。精靈果然是最難吃的東西，這糟糕的味道！

    在和樹人的周旋中，法洛爾三人耗費大量體力，未等脫險又遭遇藤蔓，竭盡所能也無法掙脫，只能懸掛在半空，從未有過的狼狽。

    見他們被控制住，窗后的少年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杰弗里恰好在這時趕到，氣喘吁吁奔到窗前，看到窗外的情形，不由得驚呼一聲：“精靈？！”

    領主府下，魔紋停止轉(zhuǎn)動，光芒逐漸消散。

    云婓站在原地，活動兩下手腳，沒有任何不適，反而體力充沛，魔力又增長一截。

    “主人，我全都想起來了！”老樹人激動道。

    就在剛剛，他回憶起所有魔紋的位置，包括石門后的那一枚。作為樹人契約的組成部分，他察覺到另外幾股力量的復蘇，最近一處在雪松領和刺槐領交界，能量的爆發(fā)突如其來，感覺異常熟悉。

    云婓走出石盤，回憶方才種種，不免心有余悸。

    他必須盡快搞清魔紋存在的原理，否則隨時來一回，刺激太大，心臟有些撐不住。

    “去門后看看?！痹茒箝_口道。

    老樹人推開石門，兩顆藤球率先進入，卷著會發(fā)光的苔蘚，驅(qū)散眼前黑暗。

    門后是一間華麗的石室，房間中堆滿了寶石和珍珠，絕大多數(shù)落滿灰塵，覆蓋一層又一層蛛網(wǎng)，看上去色澤暗淡，沒有絲毫吸引人。

    移開一堆寶石，拂開厚厚的灰塵，現(xiàn)出魔紋一角。

    不同于隔壁的魔紋，這枚魔紋包裹整塊紅翡，覆滿翡翠表面。魔紋的體積不算大，文字鏈等比例縮小，每一筆都是精雕細刻，比石盤上的魔紋更加復雜。

    “這是哪種魔紋？”看清魔紋全貌，云婓感到疑惑，藏書室內(nèi)記載上百種魔紋，無一與其相似。

    老樹人認真回憶，表情有些微妙。

    “很難說？”云婓問道。

    “這是一枚召喚魔紋?！崩蠘淙说馈?/br>
    “召喚魔紋？”云婓直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塵，愈發(fā)感到好奇。

    “領主府竣工時，魔族工匠留下不同的魔紋，這一枚能召喚使魔?！崩蠘淙碎_口解釋，表情一言難盡，“使魔性情貪婪，僅有兩位領主同他們有過接觸，過程很不愉快。那之后這枚魔紋就被棄置，再沒有被使用過?！?/br>
    貪婪？

    算不上太大的缺點。

    有所求才能有回報。云婓遇到過和使魔相近的任務目標，這種家伙的優(yōu)點和缺點同樣顯著。

    他不介意對方貪婪。

    以雪松領目前的狀況，他更需要這種貪婪。

    “主人，不要輕易嘗試。”發(fā)現(xiàn)云婓躍躍欲試，老樹人立即勸說，“使魔陰險狡猾，滿口謊言，最好不要同他們接觸?！?/br>
    “我明白?！痹茒蠛苈爠瘛?/br>
    即使要和對方碰面也不是現(xiàn)在。

    老樹人有一點說得沒錯，使魔狡猾貪婪，和他們接觸必須萬分小心。有一定把握之前他不會動用這枚魔紋，以免遭到反噬。

    兩人走出石室，正準備去找第三枚魔紋，谷底的洞口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緊接著有藤蔓爬出，小心繞過藤球，用蔓枝前端輕觸老樹人，葉片沙沙作響。

    老樹人側(cè)耳細聽，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很快，藤蔓退回到洞內(nèi)，老樹人叫住正抓起一枚藤球的云婓，告知他一個驚人的消息：“主人，抓住三個精靈。”

    “抓住什么？”云婓愕然轉(zhuǎn)頭。

    “精靈?！崩蠘淙说馈?/br>
    “確定？”云婓還想掙扎一下。

    “確定，三個?！崩蠘淙藬嘌?，希望瞬間破滅。

    地底的風吹過，云婓必須面對現(xiàn)實。

    怕什么來什么。

    精靈出現(xiàn)證實他之前的猜測，那顆龍蛋果然是個天大的麻煩！

    第14章

    夜幕降臨，一場冷雨如約而至。

    豐收季過后，冬日腳步逐漸臨近，雨水愈發(fā)頻繁，時常一下就是整夜。偶爾夾雜冰雹，在地面鋪開大片晶瑩，太陽初升才開始消融。

    雪松領地理位置特殊，四季分明，季節(jié)交替時節(jié)，日夜溫差極大。

    白日里，少年們穿著襯衫也能熱出一身大汗。傍晚起風后，溫度驟然降低，不想生病必須加一件厚外套，夜間還需要厚實的毯子。

    晚飯在大廳，少年們匆匆填飽肚子就被打發(fā)回房休息。杰弗里暫時留下，如實向領主上報發(fā)現(xiàn)精靈的過程。

    “你們做得很好。”云婓推開餐盤，向老樹人示意。老樹人離開片刻，回來后遞給杰弗里一只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面裝了十多顆藤蔓結(jié)出的果實。

    “領主大人的獎勵，贊賞孩子們的英勇?！崩蠘淙说?。

    變異藤的果實蘊含能量，在領主府隨處可見，拿到別處則價值不菲。獲悉夏克等人之前的表現(xiàn)，云婓決定給予獎勵。

    “感謝領主大人！”杰弗里激動萬分，接過袋子的手隱隱顫抖。

    變異藤兇猛異常，它們不會攻擊杰弗里等人，但也不容許后者靠近，更不用說摘取果實。

    少年們出現(xiàn)樹化特征，樹人血脈覺醒，果實蘊含的能量益處極大，能進一步激發(fā)他們的潛力。如夏克和沙丘，成長為預備騎士也并非沒有可能。

    杰弗里面帶笑容腳步輕快，帶著獎勵離開大廳。當夜就把果實分下去，每個少年一顆，不偏不倚。

    云婓推開高背椅，信步來到窗前，透過窗口向外望，伴生藤豎立成墻，被俘虜?shù)木`懸在半空，全身被雨水打濕，半點不見傳說中的高貴，一眼望去僅剩下狼狽。

    “主人，這樣好嗎？”老樹人心懷擔憂。

    精靈親近大自然，不代表愛好和平。恰恰相反，有記載的史詩戰(zhàn)爭中總會出現(xiàn)他們的身影。這個種族相當好戰(zhàn)，和魔族不相上下。

    得知捕獲三個精靈，云婓的態(tài)度和表現(xiàn)讓老樹人捉摸不透。

    臨時結(jié)束地下之旅，回到領主府內(nèi)，他沒有命令伴生藤釋放俘虜，反而任由精靈吊在半空，既不露面也不接觸，好像完全不打算理會他們。

    “主人，精靈很記仇。”老樹人再次開口。

    “沒關系。”云婓背負雙手，蠟燭的光映亮側(cè)面，另半面隱藏在黑暗中，聲音沒有起伏，卻聽得老樹人心驚膽戰(zhàn)，“讓他們多淋一會，心平氣和才好坐下來談條件。”

    “您要和他們談判？”老樹人驚訝道。

    “不然呢？”云婓轉(zhuǎn)過頭，看向瞠目結(jié)舌的老樹人，語重心長道，“難道要殺了他們？布魯，毀尸滅跡很麻煩?！?/br>
    老樹人毛骨悚然。

    身為一棵三百歲的紅松，服務雪松家族大半輩子，他自以為了解這個家族，不想云婓屢次打破他的認知。

    比起樹人血脈，或許領主大人更貼近魅魔。

    老樹人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夜色漸深，雨越下越大。

    雷聲轟鳴，閃電從天而降，擊中一棵巨木?；鸹ūW，樹冠瞬間點燃。赤紅的光閃爍片刻即被冷雨熄滅，盡數(shù)消失在黑暗之中。

    法洛爾三人全身濕透，浮在周身的白光逐漸消失。身體在雨中失溫，嘴唇失去血色，發(fā)絲和衣料黏在身上，感覺糟糕透頂。

    梵依是火精靈，狀況比同伴更加糟糕。

    “梵依！”澤瑞見他情況不對，焦急道，“法洛爾，快想想辦法！”

    法洛爾積蓄力量，短暫掙脫開藤蔓。沒等他向同伴伸出援手，又被蔓枝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努力化為泡影，一切掙扎都是徒勞。

    窗前，云婓將一切看在眼里，一直無動于衷，任憑精靈在雨中掙扎。

    如此漂亮的生命，看起來這般無助，鐵石心腸也會生出憐憫。他卻沒有任何感覺，態(tài)度異常冷漠。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太正常，但以他過往的經(jīng)歷，擁有豐富的情感才是匪夷所思。

    老樹人沒有貿(mào)然出聲，嚴守一個管家的本分，安靜站在云婓身后。

    雨越來越大，敲打在窗上，刷出層層雨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