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114節(jié)
她從未在他身旁, 露出過這種,可愛的, 想要人忍不住憐愛的表情,此刻的裴境很想俯下身,去親親她。 可,他沒這個資格。 “夫君他, 怎么會欺負我呢,總是我欺負他, 他讓著我, 護著我,我們相處的很好?!?/br> 她的笑容如此的羞澀甜蜜, 就算是裴境, 如此慣于忍耐, 也捏緊了手中的杯子,在這里聽她訴說,她跟他的夫君有多么的幸福。 對裴境而言,這種痛苦無疑相當(dāng)于慢刀子割rou。 “六叔應(yīng)該還不知,夫君他考過了武舉人,朝廷授了個正六品的官職,這都是陛下的恩澤,可他被分到了昭武軍,過幾日便要去北寧府?!?/br> 沈妙貞嘆了一口氣:“我想給他帶一副輕便的鎖子甲,可工期比較長,沒有哪個鐵匠鋪能制作?!?/br> 他當(dāng)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裴鄴要去北寧府那么遠的地方。 她真是愛著她的夫君,穿在內(nèi)里的軟鎖子甲,制作一副要不少的銀子。 她如此不吝銀錢,如此的擔(dān)心裴鄴,這樣為他殫精竭慮的著想,差點叫裴境繃不住臉上淡然的偽裝。 在沈妙貞看不見的茶桌下面,裴境的手指甲掐入自己的大腿,疼痛讓他保持著清醒,讓他咽下狂怒,和直接把她搶回,囚禁在自己房間里的沖動。 他要耐心,要等待,若只要她的身子很簡單,但他要的是她的心,所以現(xiàn)在,他得蟄伏起來,要關(guān)心她愛護她,叫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中,只有他裴境才是最愛她沈妙貞的人。 “你現(xiàn)在便是尋便西京所有的鐵匠鋪,也沒人能做出這副軟鎖子甲?!?/br> 沈妙貞默然,苦笑:“六叔說的,我如何能不知呢,只是若真發(fā)生戰(zhàn)事,多一副鎖子甲,就好像能多保護他一分似的?!?/br>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與兩軍交戰(zhàn)的戰(zhàn)事相比,他實在太渺小,他可能只是陛下桌案上那些數(shù)字中的一個,是那些士兵里最普通平凡的人,可對于我們這個小家而言,他是我的全部。” 沈妙貞的雙眸綿軟悠長,滿含著對自家夫君的愛意,也帶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希冀。 這些都刺痛了裴境,這種平淡的幸福,他從前也曾擁有過,那些朝夕相處,互相陪伴的日子,他感覺到久違的歡樂。 有時候,他們兩人呆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覺得平靜祥和。 而這他曾經(jīng)不在意,覺得可有可無的微小幸福,曾經(jīng)唾手可得的愛人,如今卻成了不能觸碰的存在。 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蛋,白癡。 少年時,他讀詩,那句‘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讓他很贊同,他曾以為青史留名,便是等待他去折的花,一直堅定不移的為此努力,忽視了其他的東西。 而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面前這朵花,也是需要他在恰當(dāng)?shù)臅r間去攀折,才能一生擁有。 然而他錯了,回過頭時才發(fā)現(xiàn),那朵花,早已成為了旁人掌中的珍寶。 他曾擁有過,如今卻失去了。 “我那里有一副現(xiàn)成的,你拿去給裴鄴用吧?!?/br> “誒?”沈妙貞面色一喜,可隨即又為難:“六叔對我,對我夫君,已經(jīng)足夠好了,現(xiàn)在又跟六叔借鎖子甲,我……我實在覺得有些厚臉皮?!?/br> “欠著六叔的人情越來越多,真是不好意思?!鄙蛎钬懷劬σ涣粒骸安蝗?,我把銀子給六叔,就相當(dāng)于我跟六叔買的?!?/br> 空青聽到此處,已經(jīng)忍不住的想要翻白眼。 買?開玩笑呢,公子那副鎖子甲可是金絲軟甲,鎖子軟甲中的極品,幾十兩銀子連鍛鐵的費用都不夠,真是大言不慚的敢說買。 然而對公子來說,白送都行,給裴鄴用就更好了,他生怕沈姑娘不欠自己的人情,而給裴鄴的寶貝越多,越還不清的時候,就能用沈姑娘抵,真是打的好算盤了。 “那副軟甲不能賣給你?!?/br> 裴境搖搖頭,并沒有被冒犯到的生氣:“那是我年幼時第一次成功射下大雁,祖父贈與我的?!?/br> 誒,是這么珍貴的東西嗎? 沈妙貞笑容一僵,自悔失言。 “對不住,六叔,我不該說這個話,我……我就是覺得欠了您太多的人情?!?/br> 此時裴境卻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你欠我的人情,可是有些多了,單單只這一件嗎,若是有什么恩,就要立刻就報,你這性子真是需要改改?!?/br> “鎖子甲你拿去用吧,不過這是借的,可不是送的,叫裴鄴珍惜一些,活著回來時再還給我?!?/br> 沈妙貞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喜不自勝:“多謝六叔?!?/br> 她看著就要跟著空青去取那副鎖子甲,眼中的迫不及待,是個人都能瞧出來。 裴境面色淡淡:“我叫空青回去取,既然我都幫了你這么大的忙,你就陪我坐一會,聊一聊吧?!?/br> 見她神色猶豫,裴境挑眉:“怎么,你怕裴鄴誤會?” 沈妙貞搖搖頭,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太急切了,本就應(yīng)該陪陪六叔說話,就是太高興了,一時就忘了別的?!?/br> “六叔好像清瘦了些呢,還有幾個月就到了春闈,六叔是壓力太大了嗎?” “六叔讀書一向厲害,可不要太過焦灼反而影響發(fā)揮,如今還是得多注意身子?!?/br> 很好,給她夫君的事解決完了,她終于開始注意到了他,他應(yīng)該慶幸,這女人還注意到他瘦了,還能叮囑安慰他一番嗎? “最近是有一件事,一直困擾著我,叫我日夜不得安寢,吃飯也吃不下?!?/br> 裴境的內(nèi)心是非常強大的,她很清楚的記得,鄉(xiāng)試的時候,他胸有成竹半點都沒慌亂,進考場前那一晚,她們這些丫鬟,都擔(dān)心的不得了,覺都沒睡好,可他卻絲毫不見有半分影響。 內(nèi)心如此強大,她曾以為泰山崩于眼前都會面不改色的六公子,居然也有困擾的事? “難道事因為會試的事?” “六叔乃是天縱英才,一定會高中的?!?/br> 裴境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不是會試……” 看著他這副滿腹愁思,挑兮達兮,在城闕兮的模樣,沈妙貞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難道是未來六嬸的事?” 裴境裝出被她說中,卻有些赧然的模樣:“是……” 誒,沈妙貞真是驚奇了,沒想到六公子也會為情所困,這一下子就讓他身上那種神秘、孤高,不可接近的氣質(zhì),消減了許多。 哪怕曾經(jīng)在他身邊,跟他拉過手,也親吻過,除了最后那種夫妻纏綿,幾乎什么都做過了,可沈妙貞那時,仍是覺得他是要仰視。 便是她提出要離開,公子也是淡淡,沒什么情緒起伏,她還以為這個人,根本就不會對誰上心呢。 而離開了裴境的沈妙貞,則更是不愿靠近他,只想如別的凡人一樣,仰視他,把他當(dāng)成寺廟的神像一樣崇拜。 現(xiàn)在,他的煩惱,讓人覺得,原來六公子也只是個普通人,無形中便拉近了他與別人的距離。 沈妙貞自然不知道,裴境使出這種小心思,只是為了能靠近她一些。 她也難免犯了普通女人都會犯的錯,她蠢蠢欲動,有些想要八卦,心底只有一點點幾乎察覺不到的攀比之心,想要知道是哪個女人把她比了下去,抓住了這個神仙公子的心。 這讓她不由自主的往桌前靠,雙臂都扒在桌案上,頭也伸過去,做出傾聽的模樣。 現(xiàn)在的沈妙貞與裴境之間,不過一拳的距離,呼吸重一些,都能在臉上感受到彼此的氣息,然而裴境此時的赧然,拉低了他與普通人之間的距離,沒有那么的生人勿進。 沈妙貞滿心思都是想要知道,迷住了六公子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裴境下意識輕輕地呼吸,就像害怕驚擾到一只蝴蝶那樣,微微的,輕輕地,柔柔的,想要攏這只世間僅有一只的蝴蝶在手中,癡迷的,貪戀的看著她的臉,生怕動作大些,蝴蝶就會飛走了。 綠兒完全看明白了,可她是裴境的細作,怎么可能會不長眼的去提醒。 她這么認真的,專注的望著他,微微嘟起的嘴唇,就像是在索吻。 他裴境自以為跟那些俗人不一樣,可到頭來,仍舊做了蠢事,犯了最愚蠢的錯誤,失去后才悔不當(dāng)初。 好在,他仍然有機會彌補,裴鄴,不配跟他爭。 他做的所有的偽裝,用出的所有手段,都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只有他才能讓她幸??鞓贰?/br> 裴境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這一次的確是真心地。 作者有話說: ? 146、146 空青得了公子的命令, 取了那件金絲軟甲直接送到了他們家里,送到裴鄴手中。 裴鄴知曉,沈妙貞遇上了六公子, 也并不介意,反而取了個小包袱跟著空青一起過來, 順便接沈妙貞。 因為今日還要去太青先生家, 陳夫人已經(jīng)探親回來, 還沒見過她這位夫婿, 所以今日中午還要留他們在陳府用膳。 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他索性也就不在家里等。 兩人到了那幽靜的茶館時,沈妙貞已經(jīng)出來, 告別了, 兩人便慢慢往青陽大街那里溜達。 沈妙貞還有些神思不屬,神情愣愣的。 “你這是怎么了, 六叔跟你都說了些什么?!?/br> 沈妙貞還有些不可思議,神情難免恍惚:“真是沒想到, 六公子居然也有咱們這種普通人的煩惱?” “啊?” 沈妙貞興致勃勃的跟自家夫君八卦:“我跟你說,六公子有傾慕的姑娘,而且那姑娘居然還瞧不上他?!?/br> 裴鄴有點懵,他本來還有點擔(dān)心, 這樣跟六叔頻繁的見面,會讓小妻子的心弦又被撥動了呢, 卻沒想到, 他們喝了個茶,除了借了一副金絲軟甲, 就說這些? 戀慕女人, 求而不得的煩惱, 六叔那么高傲的人,會跟她絮叨這種事。 裴鄴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能得六叔的垂青,還這么眼高于頂,連六叔都瞧不上?!迸徉捳ι啵值溃骸熬退闶翘煜?,六叔也是配的上的,咱們六叔是何等人物,你瞧著吧,春闈可沒幾個月了,等六叔高中,不知要被哪個權(quán)貴家族榜下捉婿,那姑娘就是后悔也晚了?!?/br> “公子那樣的性格,就算是皇家榜下捉婿,讓他娶公主,他不愿意,也娶不了。” “那倒也是,不過到底誰家的姑娘,這么有眼無珠?” 沈妙貞一聽,不樂意了:“應(yīng)該也是哪個世家的貴女,公子那種性格,怎么可能瞧的上出身微賤的女子,不過你說人家姑娘有眼無珠,我就不同意了,萬一人家姑娘有心上人,瞧不上公子也是正常事?!?/br> 裴鄴不服,想要給他崇敬的六叔辯解幾句。 沈妙貞接著道:“我們女人跟你們男人可不一樣,若是心里有了愛的人,便是旁的男人有多么富有英俊,心里也只有情郎一個。” “我就不信,六叔長成那樣,真的會有女人那么愚蠢,瞧不上六叔,找一個比不上六叔的蠢蛋嗎?” 裴鄴還覺得不可思議,沈妙貞卻不樂意了:“照你這么說,我不是也沒瞧上你的好六叔,嫁給了你,那你也是個蠢蛋了?” 裴鄴語塞:“我……我才不是蠢蛋。” 沈妙貞有點生氣,在這人心里,裴境是什么寺廟里的佛,八卦一下都不容人說他不好? “你別生氣了,我沒說咱們倆,我就是說那個未來六嬸,你別生氣,夫君給你道歉好不好啊?!?/br> 裴鄴可太知道怎么哄她,在這一點上,遠比裴境更知道,也更矮的下身段。 他作勢要在大街上給她長揖一禮,嚇了沈妙貞一跳,這人在外頭裝的嚴肅正經(jīng),還不愿多說話,實際上在家里性子很是活潑,內(nèi)帷里那點事,玩的花樣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