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110節(jié)
沈妙貞溫順的垂下頭,任由他在她鬢發(fā)間擺弄。 翠玨坊的小二本來還覺得這兩人不是什么大客戶,態(tài)度也不是很熱情,然而此刻面前的一幕,讓看到的人都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這一對神仙樣的璧人,英俊的丈夫為美貌而妻子帶發(fā)簪,兩人如此恩愛的場景,如何能不叫人會心一笑。 有的人看見了,卻并沒有這般露出羨慕或是祝福的目光。 裴境也看到了,好巧不巧,他們到了西京第一天就遇上了他。 裴境在心中嗤笑,哪里是巧呢,分明是他在暗中窺視她的消息,得知她到了西京,來看看她。 幾月不見,她似乎更加美貌,擁有著從前在他身邊,所沒能擁有的生命力,那樣活躍,明媚的綻放著。 她的笑容是發(fā)自真心的開心,原來在他裴境的身邊,她的笑容總是淡淡的,安靜的,就像是一支默默開著的野花,像一抹屏風上的幽影,雖然美麗卻毫無生機。 但在的她截然不同,帶著婚后少婦特有的風情和嫵媚,舉手投足間都不經意的在撩動男人的心。 原來她總是在隱藏自己,現在卻不再故意掩蓋自己的鋒芒,漂亮的艷光四射,比起從前,就像是全然變了一個人。 是誰將她滋潤的如此嬌媚,那個人并不是他裴境。 苦澀夾雜著腥甜從心底涌上喉嚨,那股熟悉而疼痛越來越劇烈,從心口蔓延至全身,他想弓起身子,讓疼減緩的輕一些。 但裴境只是站在那里,生生將苦澀咽下。 她真開心阿,跟別的男人成婚,就這么幸福嗎?裴鄴讓她感覺到很快樂嗎?不然為什么會露出那種可愛的嬌憨模樣。 這么短的時間,她就琵琶別抱,嫁給了旁人,將他裴境忘在了腦后,三年多的陪伴、相愛,對這個狠心無情的女人來說,什么都不是嗎? 阿,打情罵俏的樣子,真讓人覺得礙眼,真是礙眼,好想殺人。 裴鄴付了這只步搖的錢,掌柜的見他們是一對如此恩愛的小夫妻,相貌還這么出色,還主動少要了一點銀子。 “十兩銀子,也還是太貴啦?!?/br> 沈妙貞心里甜滋滋的,面上卻抱怨了幾句,裴鄴不以為意:“十兩銀子罷了,夫君能掙,以后若能做了官,給妙兒打一頂鳳冠,我裴鄴的妻子也不能比別人差了。” “你有這個心就好,別花那個冤枉錢。” 沈妙貞摸摸那只步搖,雖然穗子短短,珍珠也很小,卻并不妨礙她的喜歡和珍愛。 放下手,臉上還維持著甜蜜的笑容,一轉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裴境。 他就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她。 沈妙貞等大了雙眼,心中咯噔了一聲,裴鄴也看到裴境,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卻很快就掩飾了過去,握住了沈妙貞的手。 裴鄴的溫熱的大手讓沈妙貞慌亂的心,安定了下來。 是啊,遇到六公子又怎么樣呢,她已是自由身,嫁給誰跟誰在一起,都是她的選擇,與旁人無關。 而且她有了丈夫,丈夫很愛她,對于六公子,除了感激再也沒有別的感情,他已經不會在輕易影響她,撥動亂她的心弦。 裴鄴率先拱手行禮:“六叔安好,小侄來西京,還想帶著內子拜訪六叔,沒想到剛出來看看燈會,便巧遇了,真是有緣分?!?/br> 緣分?這個詞在裴境嘴邊嚼了嚼。 沈妙貞經歷了短暫的尷尬和慌亂后,此時早已坦然,她不躲不閃,福了福身:“六叔安好?!?/br> 她嫁了人,自然要隨著丈夫,叫一聲六叔并無不妥。 裴境的心,此刻早已傷痕累累,千瘡百孔,傷口被撕開,變得鮮血淋漓,然而他居然淡淡的笑了笑,就如同平常那個無所不知,高居住云端的蓮花六郎一般。 任誰都無法猜到,此刻他腦海中正醞釀著驚天動地的陰謀。 他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沈妙貞,完完全全就像是面對遠房的侄媳婦,溫和守禮,叫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原來你嫁給了我這侄子,成婚的時候也沒送來請?zhí)徽埼液纫槐簿???/br> ? 140、140 裴境的淡然, 讓裴鄴最后一絲尷尬和疑慮都消失了。 “六叔可用了晚膳?不如跟我們一起,我在蓬樓定了個桌?!?/br> 沈妙貞欲言又止,這只是問個好也就行了吧, 要一起用膳,不覺得尷尬嗎?但她也只是心中腹誹, 什么都沒有說, 她知道要給裴鄴在外面留面子。 而且只要來西京求前途, 就總是繞不過裴境的, 自己一人打拼跟有人幫襯總是不一樣。 雖然關系有些遠了,但他們都姓裴,互相扶持也是常理。 裴境可不是隨意會答應跟人一起吃飯的人, 沈妙貞還存著僥幸之心, 她可是太知道六公子的潔癖,不是實在推不掉的應酬, 他才不會去。 裴境淡淡的,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既然是侄兒相邀, 敢不從命?” 沈妙貞一僵,裝作若無其事,她縱然看開了,可這么一起吃飯, 到底也有些尷尬,然而她不裝也不行。 “六叔勿怪, 我跟內子成婚實在倉促, 當時也沒來得及請所有的親戚朋友,也是后來才補了幾桌, 六叔遠在西京, 想著您回來到底不便, 這一回來了西京,我們夫妻可要好好請一請六叔。” 裴境點頭:“也好,我也有新婚禮物要送給你們夫妻?!?/br> 夫妻這兩個字被他說的極淡,極輕,仿佛只是繁茂大樹落下一片不起眼的葉片,他好似根本就沒有在意,然而其中蘊含的深意,卻好似深惡痛絕。 裴鄴一點都不了解公子,公子在憤怒至極的時候,說話都是輕輕的,談笑間就能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沈妙貞心驚rou跳,抬頭去看裴境,卻只看到他那淡然的表情,似乎并沒有什么陰謀詭計,難道是她的錯覺? “侄媳婦這樣看我,是有話想問嗎?” 沈妙貞的確沒想到,六公子居然直接問她,她唬了一跳,臉上揚起一抹笑:“阿,我是看六叔這些日子仿佛清瘦了些。” “難為你還記掛著問我,這些日子不過苦夏,有些吃不下飯?!?/br> 沈妙貞訕笑:“瞧您說的,我怎么能不記掛著您,您可是我的舊主,若是當時我與夫君成婚,您在洛京,我還要去跟您謝恩的,您對我一直都很好,而且若不是您,我跟夫君也不會認識,也不會遇見。” “現在我成了裴家人,到是跟您成了親戚,這就是緣分呢?!?/br> 她嫁了人,倒是敢說話起來,以前分明是一問搖頭三不知,盡量少說話不說話。 可現在說的話,句句戳他的心口子。 裴境的笑容微微淡了幾分,然而誰都沒有發(fā)現,曾經沈妙貞在他身邊像是帶著一個假面具生活,而現在這個假面具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從前在我身邊時沒這么敢說話,看來是我侄子寵愛你得很?!?/br> 裴鄴絲毫未察覺,還喜氣洋洋的笑著:“妙兒是個好姑娘,不愧是在六叔身邊做過活兒的,理家可是一把好手,這里里外外一把抓,將我們家打理的井井有條,我怎么能不愛她敬她呢?!?/br> “還是得感謝六叔,若非六叔成全,焉能有我們這一段姻緣?” 裴境的眸中陰翳之色越發(fā)濃重,臉上的表情卻溫和無害極了:“既然得感謝我,可得誠心誠意的請我?!?/br> “這是自然。” 等到他們坐到蓬樓的雅間里,裴境和裴鄴已經自顧自的聊了起來,自覺逃開一劫的沈妙貞潔松了一口氣。 本來他們不是蓬樓而熟客,也不是什么西京權貴,是訂不到雅間的,只是在大堂預定了個位子。 但裴境跟那掌柜的說了兩句話,小二就把他們殷勤的迎了上去。 這種雅間的圓桌,只有他們三人,她的左手邊是裴鄴,右手邊便是裴境,不過因為她跟裴鄴靠的近,離著裴境自然就很遠,這種距離,對于她這個有夫之婦剛剛好,也讓她安心。 “你這一回終于是下定決心了?” “是,前些年弟弟們都小,沒人照顧,我實在脫不開身,現在也成家立業(yè),弟弟們也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便想著來謀一謀前程?!?/br> “武舉與文舉不同,因是每年一考,可報考的依舊不多,若是我朝強制征兵怕是各軍的兵源都會吃緊。因為武舉人要考兵法,這就淘汰了很大一批想要投機的老兵油,也因此,武舉的舉人是在西京東郊大營,你也認識字讀過書,對你來說是不難的。” 裴境不愛說話,此時卻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 這很不像他。 但他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這讓沈妙貞潔覺得放松,余光中,裴境瞥見,她要了一壺開水,開始涮起杯子來,用自己的帕子,將里頭的水漬擦干凈。 那方帕子一角繡著蘭花,是新的帕子,以前沒在他身邊用過的。 “雖然武舉做官都要積攢軍功才能回朝中中心,但你也不要氣餒,只要努力總是有回報,以后我們叔侄也能互相依靠?!?/br> “這回來,沒把五嫂子也帶來?” 裴鄴有些不好意思:“我娘因為以前做活,這些年身子不大好,我三弟那個樣子,家里也不能沒人照顧,若是將他們接過來,我得先混出個名堂,若是立不住腳,叫他們這樣折騰有什么意義。” “有我在,不會叫你在西京站不住腳?!?/br> 裴鄴滿臉感激:“六叔一直都幫助我,提拔我,不僅給我好差事,還指點我的前程,侄兒感激六叔,我與妙兒的婚事,是先應該跟您回過話的,當時情況緊急,確實沒有時間,失了禮數,六叔莫怪。” 裴境問起是出了什么事,裴鄴竟然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包括沈家老爹的不滿意,發(fā)現沒有血緣關系后,沈天的癡心妄想和逼婚。 沈妙貞感覺像衣服被人扒了一樣,覺得尷尬和無措,但裴鄴已經說了,她也不能去堵住他的嘴。 看到裴鄴滿臉感激和崇拜,把裴境的話當做金科玉律一樣遵從的,顯然跟那些把裴境當神崇拜的門客們一樣。 他怎么能不崇拜裴境,感激裴境,這可是在自家陷入泥潭時伸手拉了一把自己的人,若沒有裴境,就沒有他裴鄴的今天。 沈妙貞下意識覺得不妥,卻說不出哪里不妥。 而這蓬樓,居然只上了一壺酒,還沒有上菜,也實在太慢了,她開始心不在焉。 裴鄴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皺著眉頭站起身:“我去催催菜,蓬樓可是西京第一的食肆,怎得上菜如此之慢。” “妙兒,你好好招待六叔,陪著六叔說說話?!?/br> 若非沈妙貞自認算了解裴鄴,此刻都要覺得他是在刻意考驗自己了。 裴鄴推開門,去找店小二理論,雅間只剩下她與裴境。 一室沉默。 裴境摩挲著手里的白瓷杯子,就像是摩挲著她白皙細膩的手腕一樣,他的大手把整個杯子籠在里面,這是個占有欲十足的姿勢,但他這個神仙公子一般的長相做起來,就十分好看。 而且他的手心是對著自己的,只有他能看到,自己是如何焦慮的不斷用指甲去扣杯沿,她看不到,所以并沒有察覺到,這種侵略性。 還是裴境先打破了寂靜。 “我這侄兒待你好嘛?” 他的神色這樣淡,這樣順其自然,似乎就只是隨口問問,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不甘和怨恨。 沈妙貞想,也許是她想多了,太小心眼了,不該揣測六公子,當初他已經同意放她走,還為她準備嫁妝,如何又會對她嫁人不滿意呢。 她緩緩笑了出來,再也沒有任何的防備:“他,雖然是個五大三粗的性格,但是對我挺上心?!?/br> “當時,我確實進退兩難,而裴鄴是最合適的人選,他又對我真心,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婚后他待我也很好,賺的銀子都交給我,對我也體貼,婆母也沒有為難我。我這一個普通的姑娘,不過是求夫君真心相待,婆家人都好相處,這已經很好,不能再奢求其他?!?/br> 她說著自己婚后生活的時候,眉眼處透露出來的都是發(fā)自真心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