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20節(jié)
王仁家的也擦擦眼角的淚珠子,又哀求:“徽墨,算是表姨求求你,跟公子求求情,你表妹這回被攆出來,要是回不去,以后可就找不著好婆家了,那些在主子面前得力的小廝,將來都能升個管事什么的,人家求的不是外頭的良民女子,便是主子面前得力的丫頭,以后你表妹可怎么找婆家啊?!?/br> “表姐,你得幫我啊,都怪那個端硯,要不是她搶了我的差事,我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br> 說的好像是別人指使她偷人家的錢似的,徽墨厭惡極了,可她更厭惡端硯,這個小丫頭片子,一來院子里頭,爬的就如此之快,誰能信她沒有心機(jī)。 不管翠娟是怎么活該,她得趕緊回去,把端硯斗倒,這小丫頭片子,遲早會爬到自己頭上。 徽墨哪怕此刻自己的處境也并不樂觀,也不愿意叫別人看出來,仍在強(qiáng)撐:“我知道了,等過完年,我去跟公子說一說?!?/br> 王仁和他婆娘臉上的笑意還沒落下,徽墨又道:“不過公子能不能讓她回來,那就不是我能做主得了。” 王仁賠笑:“徽墨,誰不知道你是六公子身邊第一的大丫鬟,六公子前途無量,他也到了年紀(jì),總要放房里人,這公子身邊,誰能比得上你呢,將來你成了六公子身邊的姨娘,你表妹在內(nèi)院服侍你,也算是個助力?!?/br> 他這一番拍馬,拍的徽墨心情大悅,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放心吧,我會跟公子求求情?!?/br> 王仁帶著翠娟走了,她臉上的笑容便垮了下來,根本支撐不住,剛才的喜笑顏開變成了愁云慘淡,她得趕緊想法子回去。 跟徽墨的膠著不同,流風(fēng)閣的仆婢們,這個年過的格外開心,丫鬟們不僅額外得了一件小披風(fēng)穿,用的都是新尺頭新棉花,還有上好的兔毛,過年,六公子還會發(fā)利是封,里頭乃是辛苦了一年,六公子的賞銀。 不僅是六公子單獨(dú)給了賞銀,侯府也有利是封,里頭的碎銀子銅錢加在一起,足足有一兩之多,大概是一個大丫鬟的月銀。 沈妙貞開心極了,她攢了不少的錢,算上二太太賞賜的,現(xiàn)在手里足足有九兩銀子。 她留了四兩銀子傍身,剩下的五兩叫大哥拿回去,可以給娘親治病,也能給弟弟交束脩,村里有個秀才開了館,弟弟過了年也有十歲,正好可以去上學(xué),娘親雖然撐著病體教他認(rèn)識了幾個字,可正經(jīng)的四書五經(jīng),還是得老師去教的。 “端硯,我們跟別院的鴛鴦他們?nèi)ベ€錢去,你去不去?” 紫毫推門,叫她一起去玩耍。 沈妙貞搖搖頭:“jiejie自去吧,我也不會,在一旁好沒意思的,怕擾了你們的興致?!?/br> 因?yàn)槭沁^年,老太太格外開恩,也不妨礙底下的丫鬟婆子吃酒賭錢,老太太也要府里的太太姑娘們陪著打葉子牌,整個侯府上下一團(tuán)歡樂。 下頭的丫鬟婆子們自然也玩鬧起來,打不了葉子牌那么高端的東西,擲擲骰子還是允許的。 不過沈妙貞沒有余錢去賭著玩,也不愛做那些事,怕掃她們的興致。 紫毫也不強(qiáng)求,現(xiàn)在流風(fēng)閣也不剩幾個人了:“那你好好看著家里頭,我們?nèi)ネ媪??!?/br> 沈妙貞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他們走了,穿上披風(fēng),在廊下坐了一會兒,小雪還在下著,不一會她的睫毛上就沾滿了晶瑩的雪,看著像是個小玉人兒。 寒風(fēng)還是有些冷的,她搓了搓手,流風(fēng)閣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此時(shí)她想起了娘親爹爹大哥和小弟。 娘親常年臥床不起,病一直沒好,爹爹是個普通的莊稼漢,大哥也像爹爹一樣的老實(shí)巴交,話都不怎么愛說,弟弟相貌像娘親,很是清秀,只有她長得既不像娘親,也不像爹爹。 過完今年,她十二了,年歲一年比一年長,卻也不知弟弟變成了什么模樣,家里來的信是小弟寫的,小弟的字雖然有些歪歪扭扭,可現(xiàn)在認(rèn)識的字也不少。 今年家里的收成不錯,交了租子,還剩下三石糧食,大哥有時(shí)候上山打獵能打些野味,不打獵的時(shí)候就去城里找些零散的幫工活兒來做,日子也算是過得去。只是大哥今年二十了,也該說媳婦兒,可村里的丫頭阿娘又有些瞧不上,還要五糧銀子加上一頭豬一頭羊的聘禮,他們家拿不出來,若是給小弟交了束脩,大哥便娶不上媳婦。 一家子商量后,還是決定先讓小弟上學(xué),大哥是個老實(shí)人,卻也知道輕重,若是將來小弟有出息,也能考中,當(dāng)上了舉人老爺,他作為舉人老爺?shù)母绺?,還怕娶不上媳婦嗎。 末了,小弟還在信里說,家里一切都好,讓她不必掛念。 做了人家奴婢,萬事都不由人,她好幾年都沒能回家,跟家里人一起過年了。 梁園雖好,卻非久居之鄉(xiāng),侯府這個富貴窩,終究不是她的容身之所,比起這里,她寧愿回那個徒有四壁的家,跟親人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呢。 她幼年的時(shí)候,依稀記得,家里沒有現(xiàn)在這么窮,她的阿娘是有些首飾的,后來阿娘病了,那些首飾當(dāng)了銀子,買了藥吊著命,家里才漸漸入不敷出,變得越來越貧困,以至于到最后,不得不賣了她,換些銀子。 對于侯府,不過是買個丫鬟的錢,可對他們家來說,卻是給娘親買藥的救命錢。 那時(shí)候,家里還有一點(diǎn)富余時(shí),過年的時(shí)候,阿娘會給她煮一碗桂花湯圓,細(xì)白的糯米香甜的內(nèi)餡,別人都沒有份,阿娘只叫她吃。 這個熱鬧的年,流風(fēng)閣靜悄悄的,她揉了揉眼睛,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叫。 方才看見小廚房倒是有糯米,也許她可以去煮一碗湯圓來吃,這么想著,就更覺得餓了。 因?yàn)樗o二太太和六公子做糕點(diǎn),有時(shí)候還要偷偷給六公子做夜宵吃,這小廚房基本成了她的地盤,她煮一碗湯圓自己吃,公子大度也不會說什么的。 揉捏圓乎乎,白胖胖的湯圓,在滾水中浮了上來,她剛盛出一碗,想要品嘗,門外就傳來響聲。 沈妙貞忙去開門,白術(shù)扶著腳步有些踉蹌的公子走了進(jìn)來,裴境臉上帶了一絲紅暈,雙眸也好似蒙上一層水汽,他生的雌雄莫辯,此時(shí)正如書上說的那般,色若春曉之花面若中秋之月,把沈妙貞看的呆了呆。 “公子在外頭應(yīng)酬,喝了一些酒,可否煮些醒酒湯來?!?/br> 裴境并沒有完全醉,他只是微熏,可不裝成醉了的樣子,他那些紈绔同窗們便不讓他開溜。 酒宴中途,興昌侯家的那個小侯爺,叫了好些個穿著暴露的舞女上來,他實(shí)在厭煩,便裝醉回來。 沈妙貞煮完醒酒湯回來,便看到裴境拿著她已經(jīng)盛好的那碗湯圓吃了起來,鑒于公子是她的主子,吃也就吃了,她把話咽了下去。 還好她捏的時(shí)候,多捏了一些,不然自己想吃這口湯圓,就吃不到了。 “公子喝點(diǎn)醒酒湯吧?!?/br> 裴境搖搖頭,叫她把醒酒湯放在一邊,這碗湯圓非常對他的胃口,是桂花味的里面是奶黃餡的,放了一點(diǎn)花生碎,非常香甜度也不是很高,他喜歡不太甜的甜點(diǎn)。 默默的等他吃完,見他神色疲憊,靠在床榻上休息,沈妙貞給他脫了靴,解了外衣服侍他休息,這才掩了門,離了主屋。 外面,白術(shù)還在兢兢業(yè)業(yè)的守著。 “大過年的,白術(shù)大哥不回家過年嗎?” 白術(shù)搖搖頭,他不算侯府的家生子,只是個幸運(yùn)的被公子留在身邊的小乞兒,一個孤兒哪里有家呢,公子身邊就是他的家。 “我煮了些湯圓,白術(shù)大哥也來吃一點(diǎn)暖暖身子吧。” 26、26 白術(shù)竟沒想到自己也有。 沈妙貞笑瞇瞇的,盛了兩碗,兩人就在外頭的屋檐下,就著雪景吃了起來。 白瓷碗里五個胖乎乎的糯米湯圓,滾臥在一處,熱氣蒸騰上來,糯米的香氣鉆進(jìn)人的鼻子里,叫人食指大動。 白術(shù)撥拉著那些軟軟的胖湯圓,吃進(jìn)嘴里一個,頓時(shí)滿嘴的奶香,這樣的寒冬吃上這么一碗湯圓,實(shí)在叫人無比滿足。 從前也不是沒有人給公子做夜宵糕點(diǎn)吃,只是公子嘴刁,流風(fēng)閣的奴婢們雖然也是服侍人的,但侯府這些丫鬟,除了做雜活的,一個個都養(yǎng)的像是副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做的口味并不好,不如侯府大廚房做的或是用點(diǎn)銀子去外頭買。 那個徽墨,為了體現(xiàn)自己賢惠,從前也整治過膳食,可惜公子瞧不上她的手藝,她若是做,只有公子的份,旁人是沒有的。 公子并不小氣,不舍得那點(diǎn)吃食,不過是徽墨眼里只有公子一個,旁的紫毫空青,不過都是奴才秧子,不值得她上心罷了。 而沈妙貞卻不同,開一回火,做一回吃食,有時(shí)候總有剩余的,放著又會壞,她請示了公子,只要有剩的,便做了分給院里的人吃。 他有口福,這一回趕上了。 “很好吃?!?/br> 做的比鼎福軒的湯圓還要香甜許多。 沈妙貞笑瞇瞇的,有人欣賞她的手藝,她怎么能不開心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帕子來:“上回你把藥膏送了我,我用了,很好用,幾天就消了腫,可我也不能白拿你的東西,這個送你?!?/br> 那手帕上還帶著她身上的香氣,白術(shù)嗅到了,仿佛是一股蘭香,味道非常的淡,似有若無的。 打開帕子,那里面是一錠墨,墨本身制作的就很精致,上頭雕刻著松鶴紋路,散發(fā)著上好松煙墨的香氣,而這墨中間還用絲帶系著蝴蝶結(jié),粉色的絲跟黑漆漆的墨著實(shí)有些不搭。 “聽說你已經(jīng)跟著公子讀書,我也沒有旁的能謝你,囊中羞澀只能買一錠墨送你,是市面貨,跟府里頭的墨肯定比不了,你別嫌棄?!?/br> 帕子包裹著墨錠是從她袖口中逃出來的,還帶著她身體的余溫,帶著她身上的香氣。 白術(shù)的耳根紅的幾乎能滴血,但他只是握緊了手里的墨錠,低低說了一聲多謝。 這已經(jīng)很好了,侯府的墨錠是好,可都是公子小姐們用,哪里輪得到他一個小廝用。 用了這一碗湯圓,白術(shù)得出院子,他雖是小廝,卻也是外男,不能留在內(nèi)院休息的,他們自有他們的去處。 而紫毫等丫鬟還沒回來,沈妙貞收拾了碗筷,就往公子屋里去。 公子喝醉了,一會要叫水什么的,屋里若是沒人服侍,就是她的失職。 內(nèi)室里,公子還在睡著,沈妙貞放下心來,拿著自己的繡活在旁邊的軟塌上坐著繡起來。 “你送白術(shù)什么了?” 沈妙貞嚇了一跳,急忙去床榻上看。 裴境此時(shí)已經(jīng)坐起身,眼睛亮亮的,哪有喝醉酒睡沉的模樣,他將兩人在外頭廊下說的話都聽見了。 “公子沒睡沉啊,可是吃醉酒不舒坦,要喝水嗎?” 裴境揉了揉額角:“你送白術(shù)什么了?” “一錠墨,上回奴婢摔了,白術(shù)大哥把他的傷藥都給了奴婢,奴婢就想著回禮,托黃鸝jiejie的哥哥在外頭買的?!?/br> 她目光坦蕩,倒是不像有什么私情的樣子。 裴境喝了酒,并非完全不難受,他是個不太能喝酒的體質(zhì),醒酒的時(shí)候總會頭疼欲裂。 “公子頭疼嗎?要不奴婢給您捏捏?!?/br> 裴境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她試試。 沈妙貞坐到床邊,雙手按上了他頭,解開發(fā)髻,緩緩揉捏起來。 別看她的手瘦小,揉捏的力道卻很是適中,裴境覺得舒緩了許多:“你這手引導(dǎo)術(shù)是跟誰學(xué)的?” 沈妙貞愣住:“什么是引導(dǎo)術(shù)?” “就是按摩頭上的xue位,你按的很好。” “沒有跟誰學(xué)的,奴婢的娘親常年臥病在床,晚上總是睡不好,奴婢給她按一按頭,娘親就會緩解一些,若說是誰教的,應(yīng)該是娘親教的?!?/br> 裴境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兩人離得很近,他可以嗅到她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氣,非常淡,淡到不仔細(xì)嗅根本就嗅不出來。 “你喜歡白術(shù)嗎?” 他不知為何要問出這話,不過他作為流風(fēng)閣的主人,問一問倒也沒什么,畢竟就算是仆婢互生情愫,也得過了明路,叫他這個主人知道,不然不就成了私相授受了。 他以為自己的理由很正當(dāng),所以問的也很理直氣壯。 “白術(shù)大哥?喜歡啊?!?/br> 裴境心里咯噔一聲,睜開眼。 “咱們院里的人奴婢都喜歡,除了紋枰不好,偷過奴婢的錢,紫毫jiejie空青大哥白術(shù)大哥他們,對奴婢都很好?!?/br> 裴境也不知為何,好似忽然松了一口氣,可他也不知松了的這口氣是從何而來,又是為何,也并沒有深究。 原來是那種對所有人的喜歡,也是,她年紀(jì)還小呢,怎么可能懂這些男歡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