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2節(jié)
不過她去服侍六公子,便是二等丫鬟,月錢比從前也高了許多,摸摸包袱里的木頭盒子,鸚哥兒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 老太太雖對裴境不親近,畢竟是自己親孫,哪有不疼愛的,流風(fēng)閣在府里精致奢華僅次于未來的小侯爺裴埕。 提名叫流風(fēng)閣,卻是一處三進的院子,旁邊便是個臨水的角樓,風(fēng)景甚好。 徽墨領(lǐng)著鸚哥兒進了流風(fēng)閣大門,先將她帶到丫鬟們住的耳房安置了個床位。 六公子還未成家,身邊人口簡單,流風(fēng)閣又大,故而丫鬟們也能分到兩人一間廂房。 “公子身邊服侍的人不多,一等丫鬟便是我與羊豪,二等丫鬟除了你,就是生宣、鎮(zhèn)紙、紋枰,你跟紋枰住一間。公子身邊有兩個小廝,空青和杜若,不過他倆不在閣里住?!?/br> 鸚哥兒意外倒是能有個單人的鋪子,她在老太太房里的時候,三等丫鬟們都是住通鋪的。 “東西放好了,便跟我去等公子召見,你能不能留在咱們這,還得公子發(fā)話呢?!?/br> 這話一出,鸚哥兒明顯緊張起來。 她幼年賣身入府為婢,早被磋磨的乖順老成,她實在怕,若是六公子覺得她不合意,會不會打發(fā)她回去,這一個月一兩銀子的月錢,可就掙不著了。 小丫頭臉皺成了一團,那張臉本就巴掌大,下頜尖尖,這么著更加顯得可憐兮兮。 徽墨不欲嚇?biāo)?,溫言安慰道:“別擔(dān)心,你是老太太指過來的人,公子不會不留下你,咱們公子就是愛板著臉些,人卻大方,你以后服侍的機靈點,賞賜是少不了的?!?/br> 鸚哥兒不住的點頭。 “這個時辰,公子應(yīng)歇在角樓,你需得記著,咱們公子每日晨起都要在園里練上一個時辰的五禽戲,用過早膳后便去角樓讀書,現(xiàn)在是冬日,公子煮茶愛用梅露和無根雪,這些都得提前準(zhǔn)備好,晌午過后公子要用糕點,只吃劉善家的做的,所以得提前去膳房取?!?/br> 徽墨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鸚哥兒便努力記下,將六公子的日常習(xí)慣一字不差記在心里。 “公子,老太太送的小丫頭到了。” 裴境的書桌就在窗邊,他素喜這里軒朗開闊光線好,看到徽墨領(lǐng)著一個小姑娘進了來,微微皺眉。 紫毫是他身邊的大丫頭,年紀(jì)到了他也不好攔著不讓人家嫁人,歡歡喜喜給了嫁妝也算全了一場主仆情誼。 他并沒要求再送個丫頭來,如今他身邊有徽墨羊豪,二等的也有三個,其實是足夠的。 像二哥那般,房里放著十幾個美貌丫鬟,弄得一屋子鶯鶯燕燕,再看給丫鬟取的名字,什么蘭麝、茜玉、可人、媚人的,聽著便不正經(jīng)。 好歹他也是府里的嫡公子,老太太也是一番好意,他拒絕便是不識好歹。 將手里的《淮南子》放到一旁,裴境抬頭,瞧了瞧徽墨身邊新來的小丫鬟。 這么一瞧,倒是微愣。 小姑娘身量不高,只到徽墨胸口處,身子還很纖細,巴掌大的小臉,瞧著很是堪憐,眼睛倒是很大,黑漆漆的像是小鹿一樣。 “這孩子多大了,看著年紀(jì)也實在小。” “鸚哥兒她十歲了,是前年府里采買進來的,不是咱們府的家生子。” 裴境心中有點復(fù)雜,他以前總覺得采買年紀(jì)小不懂事的奴仆并非什么善事,但富貴人家除了買妾,并不愿意買年紀(jì)太大的奴仆,年紀(jì)大不好□□,心眼子多愛偷jian?;?,不如年紀(jì)小的忠心。 趕上災(zāi)年,普通百姓總有吃不上飯甚至易子而食的,賣兒女給人做奴仆,總是一條生路。 可這孩子,瞧著也實在太小太單薄了些。 又見她怯生生的站在那,黑漆漆的眼里有著些許期待,身上穿的衣服比徽墨身上的料子都大為不如,洗的都發(fā)白了。 裴境心中嘆息一聲,將那句怎的指過來的丫鬟年紀(jì)這么小的話咽了回去,道:“既然進了流風(fēng)閣,鸚哥兒這個名字就改了吧,叫……” 他余光瞥見手邊新買的一方硯臺。 “就叫端硯?!?/br> 徽墨忙推了推她的肩膀,鸚哥兒也就是端硯,心中大石頭落了地,忙行禮:“謝公子賜名?!?/br> 年紀(jì)雖小,看著倒是個伶俐的,不是那等蠢鈍如豬笨手笨腳的就罷了。 在他們家,裴埕才是那個真正的寶貝鳳凰蛋,屋里頭服侍的丫鬟小廝,都是老太太親自挑的伶俐姑娘,親自□□好才送去裴埕身邊。 與裴埕相比,他的待遇要略略差一些??杀戎峒移渌吺鲂值?,他住的用的,也是人家想都想不到的。 不過他也并不在意這個,爵位本就是二哥的,他身為男子,自應(yīng)施展拳腳在外闖出一番事業(yè),為母親掙個誥命回來,封妻蔭子,庇佑家族。 “對了,給她拿一匹尺頭做兩件新衣裳,尋些小姑娘適宜的花色,既在流風(fēng)閣服侍,便將這一身糟衣裳換了吧。” 徽墨笑道:“現(xiàn)拿尺頭做,也得等幾天呢,我去年做了一件,才穿了一回,今年便小了也穿不了,不如先給端硯?!?/br> “你看著辦便是?!?/br> 裴境拿起手邊那本《淮南子》,又聚精會神的看了起來。 徽墨帶著端硯退出去,去自己房里開了衣服箱子給她尋衣裳。 “如何,我就說,咱們公子雖愛板著臉,可實在是個心善的人吧,我們到公子身邊服侍的時候,也都得了新料子做衣裳。如今公子也給你賜了名,你便是咱們流風(fēng)閣的人了,以后要好生服侍公子才是?!?/br> 徽墨絮絮叨叨,給她說了許多要忠心要伶俐,要服侍公子滿意。 端硯暗暗的聽著,乖乖的聽徽墨教導(dǎo),她賺著月銀便要對主家忠心,干的活叫主家滿意,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時候,她就一心一意服侍老太太,到了六公子房里,便一心一意服侍六公子。 至于改名字的事,她心里倒并無很大不舒服。 富貴人家給服侍的奴婢改名,本就是常事,她本名也不叫鸚哥兒,她有個極好聽的名字叫沈妙貞,可對于她們這些窮苦人家的孩子來說,有個好聽的名字又如何,也換不來一口糧米,不管是叫鸚哥兒還是叫端硯,都不妨礙她好好的干活賺銀錢。 有了銀錢,哥哥才能娶媳婦,弟弟也能讀私塾。 她慢慢攢夠贖身出府的銀子,日子總會好起來。 在老太太院子里服侍的時候,她便聽小姐妹們說,六公子相貌如何如何的好看,如何如何的俊俏,如今拜見了六公子,她連頭都沒敢抬起來直視,只在余光中瞧見了六公子的下巴,倒是挺光滑挺白。 這念頭轉(zhuǎn)瞬即逝,哪怕六公子長得如李鬼鐘馗,是個黑面神又怎樣,只要不磋磨人。不打罵奴婢,她也會好生的服侍人家。 徽墨將那件衣裳從箱底翻了出來,是一件直襟旦領(lǐng)襦裙,上為鵝黃色下為淺桃色,里頭充了一層絨絨的棉,洛京的冬季也并非北方那般寒冷刺骨,這薄薄的一層,已經(jīng)足夠御寒。 3、3 “快去換上?!?/br> 沈妙貞摸摸那身衣裳,是絲緞的,布料柔軟光滑,是她在老太太院里服侍時,輪都輪不上她的好料子。 拿了衣裳進了內(nèi)室,換上了這件新的,徽墨說是做的小了只穿了一回,在她身上仍有點寬松。 “你這太瘦了些,這身舊的就別要了?!?/br> 徽墨嫌棄的撿起那件衣服,瞧見裙角里頭,用粗布補了幾塊,欲要丟。 沈妙貞卻搶了回來:“太勞煩jiejie,我自己處理就好?!?/br> 徽墨努努嘴,不過一件打了補丁的舊衣裳,她還不舍得扔,算了,不扔就不扔吧,由著她。 捏了捏沈妙貞的臉:“你這孩子也忒瘦了,你可會自己做針線?得空了改一改,腰處得收一收,穿著才合身呢?!?/br> 這么一捏,徽墨只覺得手指處滑膩幼嫩,除了沒什么rou,是個手感十分好捏的臉蛋。 “今日是生宣羊豪當(dāng)值,公子白日讀書的時候最不喜吵鬧,你今兒是初來,便先做些雜活,等熟悉了,再給公子侍奉筆墨?!?/br> 沈妙貞點點頭,一切都聽從徽墨的吩咐。 徽墨滿意極了。 一個年約十三四的丫頭打了簾子進來,懷中還抱著一個瓷罐。 她將瓷罐放到矮幾上,搓著有點凍得紅的手:“徽墨jiejie,梅露采回來了,水月庵那邊紅梅開的正好,就是這天還是有些冷,凍手的很?!?/br> “湯婆子準(zhǔn)備好了,你自己捂一捂,對了這是今兒新來的端硯,我安排著跟你住一屋,你年紀(jì)比她大,好好帶一帶她?!?/br> “誒,我曉得了?!?/br> 徽墨瞧著外頭時辰,將那瓶梅露送去角樓那邊。 是與自己同住一屋的丫頭,沈妙貞便知道這是紋枰,與自己一樣也是流風(fēng)閣的二等丫鬟。 “紋枰jiejie?!?/br> 她很是乖覺,將湯婆子拎了過來,放到紋枰跟前,叫她捂手。 紋枰笑嘻嘻的打量她:“你剛來,徽墨jiejie可給你安排了什么活計?” “徽墨jiejie說,我還不大熟練,怕服侍不好公子,先叫我做些灑掃的活計?!?/br> 紋枰搓搓手里的湯婆子,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你今兒拜見公子了,咱們公子生的俊俏吧。我聽空青說,公子一去外頭,好多小娘子都往咱們公子的車架里丟花和水果呢,還說咱們公子貌若衛(wèi)郎,風(fēng)姿若溫郎,是洛京第一的美男子?!?/br> 沈妙貞一頭霧水,她很想說她都沒瞧見六公子的臉,不知道他長得什么樣子,什么衛(wèi)郎溫郎,這又是誰。 “嗨,瞧你這呆頭呆腦的,顯是不知跟在公子身邊多有前途。咱們公子年不過十五就中了秀才,還是第一名案首。咱們公子雖不能襲爵,可公子可還考呢,將來也是為官做宰的人,與別的裴姓子可不一樣?!?/br> 紋枰說的有點口干了,沖著沈妙貞抬抬下巴:“誒,我口渴了,你去給我倒一杯茶來,跟在公子身邊伺候,怎能如此沒眼力見。我這可是為你好,先叫你練練。到時候你服侍的不好,惹了公子嫌棄怎么辦?!?/br> 沈妙貞低下頭,應(yīng)了一聲,按照紋枰的吩咐,從柜子里取了茶葉燒了水,拎起小壺對著杯子里頭的茶直接沖了下去。 “誒呀,你這笨蛋,這上好的峨山紫芽都被你沖老了。你不會沖茶,難道沒張嘴,不會問?” “……” 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時候,沈妙貞哪里喝過什么峨山紫芽峨山綠芽的,她們這些不在跟前服侍的三等丫鬟,不過能得些茶葉沫子,能在廚房要一些熱水,直接沖泡喝了總比白水強些。 “對不起,紋枰jiejie,我手笨,您教我別生氣?!?/br> 在裴府為奴,沈妙貞早就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處事原則。 紋枰心疼壞了,她就這么一點峨山紫芽,可不能再叫她糟蹋了:“算了算了,我看你也是笨手笨腳做不好事,你做雜事也沒別的活做,明日同我去采梅露,這要是也做不好,你呀,就別在我們流風(fēng)閣呆著了,遲早得被攆出去?!?/br> 沈妙貞不作聲,只默默聽她數(shù)落,也不還口。 紋枰說了半天,卻發(fā)覺這個新來的端硯是個鋸嘴的葫蘆,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頓覺沒趣。 晚膳的時候,徽墨帶著沈妙貞去替班,與生宣鎮(zhèn)紙幾個丫頭也見了一面。 等另一個大丫鬟羊豪將食盒里的飯菜拿出擺好,幾個丫鬟便如隱形人一樣侍立在旁。 裴境用膳最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碗筷之間碰撞都不能發(fā)出聲響,勺子喝湯的時候更是無撞擊之聲。 室內(nèi)安安靜靜的,連點聲響也無。 沈妙貞隨著徽墨侍立在旁,這時才敢偷偷瞧上一眼裴境。 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cè)顏,六公子只有十五歲,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擁有一雙星般明亮的雙眸。 他吃飯的時候也很好看,嚼東西的時候也沒有露出牙齒,斯文優(yōu)雅。 沈妙貞認得的字不多,也沒念過什么書,腦子中沒那么多詞去形容,只覺得好看,就像畫上的人似的。 怪不得紋枰說什么,六公子是洛京第一美男子,她在裴府沒怎么見過外頭的男人,她是不知道外頭有沒有比六公子更好看的人,不過在裴府,六公子肯定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