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138節(jié)
可再晴朗的天氣,也還是會讓人覺得愈發(fā)的冷。 下了早朝,霍皖衣避開涌出的人潮,獨自走在另一側,與一眾官員涇渭分明。 自從謝紫殷放出話,將他送上風口浪尖,變作眾矢之的,他在朝堂上便開始舉步維艱。 世人未必人人都喜歡見風使舵、落井下石。 但世人都知道趨利避害。 就算不趨利,也多的是人各掃門前雪,不沾惹這樁事。 若霍皖衣背靠世家大族,那處境還不至于這般艱難,只可惜他偏偏是前后無人的境地,一人壓他一頭,一人彈劾他一句,便足以讓他在朝堂上搖搖欲墜,風雨皆難。 霍皖衣倒也不算懼怕,他唯獨擔憂謝紫殷。 他最怕這樁樁件件事都循著謝紫殷的心意達成——那所有都達成的時日,又會是怎般模樣? 霍皖衣無從知曉。 他輕輕嘆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忽而頓住腳,與劉冠蘊打了個照面。 現(xiàn)下四處人影稀疏,尚有些官員還未離去,可劉冠蘊卻停在門前,好似在刻意等待著什么人。 等他看過去時,劉冠蘊便輕輕頷首。 于是霍皖衣便明了——劉冠蘊等的人,的確就是他。 霍皖衣躬身施禮:“見過劉相大人?!?/br> 劉冠蘊道:“霍大人不必多禮?!?/br> “不知劉相等在此處,是對下官有什么吩咐?” 劉冠蘊看著他,沉默片晌,嘆道:“你我都不知道謝相大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br> “……是?!?/br> “不知道就不知道罷,可要是本相也對你的處境袖手旁觀,尺澗怕是要懷疑這朝堂的公正清明。到時若是讓他對朝廷心冷,辭官歸隱,那本相豈不是成了罪人。” 是以劉冠蘊才會站在這里特意等待他。 謝紫殷的態(tài)度是什么,眾官員皆是有目共睹,可朝堂上并非人人都要順著謝紫殷的心意活,再權傾朝野的人,也總有人不忌憚他,敢于發(fā)出與之完全不同的聲響。 昔年的霍皖衣是如此。 現(xiàn)在的謝紫殷亦是。 但如若始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霍皖衣說話,他還是會被順著謝紫殷心意做事的人一點點壓下去,再也無法翻身。 劉冠蘊等在此處,就是為了給所有官員看一個態(tài)度。 今日之后,那些還在觀望的人,便會試著聚在劉冠蘊的庇護之下,為霍皖衣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響。 那或許并不會一瞬掀倒乾坤,卻到底給了那些搖擺不定的人另一個選擇。 他們想得都不錯。 因而這番對談不過幾句話,周遭還未離開的官員卻已各個心中打鼓。 謝相不能輕易得罪,劉相也是同樣。 這兩個人都是權傾朝野的丞相,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他們要打擂臺,那底下的這些官員都要好好思索該如何抉擇。 且直到現(xiàn)在帝王的態(tài)度都還曖昧不明,既沒有因為彈劾霍皖衣的人太多而發(fā)作霍皖衣,也沒有直言說出對霍皖衣另眼相看的維護之詞。 霍皖衣確然還是有些動容。 雖說在劉相說來,這件事還是為了梁尺澗好,他和梁尺澗互為好友,劉相偏幫他,雖說自然,卻非必然。 這既不是必然要做的事情,劉冠蘊卻做了。 便是霍皖衣欠了劉冠蘊一份心意。 他正欲說些話,聊表感激。卻見門后急匆匆跑來一個官員。 那官員著急忙慌的,全然不顧形象,擦了擦滿頭冷汗,繞到劉冠蘊身前擋住了霍皖衣。 到底是一時情急。 因為那官員上氣不接下氣,開口就是驚人萬分的話語:“劉、劉相、大人!梁公子、梁公子……他,他在吏部衙門暈倒了!大夫、大夫已經(jīng)去了……聽、聽說是、是中毒!” “什么?”劉冠蘊驚愕不已,眼前一陣發(fā)黑,若不是被幾個湊近探聽的官員扶住,怕是也要立即暈倒在地。 霍皖衣道:“劉相大人莫急,我們這便前去,一應事務,還需您作主?!?/br> 劉冠蘊點了點頭,他被眾人扶著走出大門,霍皖衣跟在他身后。 道旁的轎子已壓低等候,劉冠蘊先上了轎子,走在最前頭,一會兒身后便是浩浩蕩蕩的十幾頂轎子,跟著他往宮外行去。 霍皖衣坐在轎中,他靠著轎廂,微微瞇起雙眼,呢喃道:“……中毒?!?/br> 梁尺澗怎么會中毒?誰會對他有這么深的仇怨,要以下毒來戕害于他? 亦或者—— 沒有仇怨。 霍皖衣忽而想起一個名字:“……高瑜?!?/br> 作者有話說: 青珠兒:盒飯真香。 劉相:我來給你撐腰! 梁神:先等等,我中毒了?。。?/br> 玉生:我來給你治?。厝幔?/br> 梁神:…… 第126章 解毒 匆匆趕至相府,走進屋中時,梁尺澗仍是昏迷不醒,精神不佳,面色稍顯蒼白。 幾位大夫坐在一側,把脈施針,撥弄參片,下了好些個方子,見他遲遲不醒,皆是冷汗頻出。 霍皖衣走近兩步,看了看梁尺澗的神色。 劉冠蘊心急火燎,又不好打擾大夫救治,只能詢問伺候在側的侍女:“尺澗當真是中毒?” “回相爺?shù)脑挘韭牬蠓騻冋f……梁公子的脈象病癥,皆是中毒之癥?!蹦鞘膛彩菨M頭冷汗,頗有些緊張,“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劉冠蘊追問。 侍女道:“大夫們說,公子的這個毒,聞所未聞、見所未見?!?/br> “這是何意?” “……這個毒,似乎、似乎……沒有解藥?!?/br> 怎能如此!劉冠蘊心頭劇震,一瞬間頭暈目眩,險些栽倒下去。 黑夜。 沒有盡頭的黑夜。 趁著這片夜色,四野靜寂。方斷游帶上展抒懷二人,從西平州一路趕往盛京。 他有樁大事不得不告訴霍皖衣——若不是他認識這位霍大人,在牧州的所見所聞,怕是會一生都被他爛在肚子里。 只可惜他見到時還未如何,發(fā)現(xiàn)他的人反倒對他喊打喊殺起來。 決計不能讓自己糊里糊涂就死了。 方斷游從牧州逃出,左右盤算著,終究認為該去盛京將這樁事告訴霍皖衣。 好在這路途遙遠,半路上他還遇見了同樣要趕去盛京的展抒懷。 接走那位謠娘之后他們便直接上路。 追殺方斷游的人雖多,卻也不敢大張旗鼓做些什么,更無所謂的絕頂高手,能一日千里般直接將他擒拿,是以三人從西平州一路趕來,幾次都是有驚無險,避開追殺。 他們?nèi)瑑纱纬弥股与x,對于這漆深夜幕,愈發(fā)有著熟悉。 唯獨這一夜不同。 在兩州交界之處,方斷游等人竟也在郊野望見一道匆忙奔走的人影。 那人影自西平州而出,單手執(zhí)刀,蒙著面,看不清長相,只能看到頎長背影,飛快沒入夜色里。 三人面面相覷。 因而那人影奔向的方向不是別的,正是盛京。 方斷游咬了咬牙:“管他是誰,我們走自己的!” 說罷,又帶著兩人走向與那刀客相同的方向。 相府里燭光明亮。 跟著相府管事走進屋來,玉生一身烏色道服,青絲束起,臂彎枕挎拂塵,如是世外高人。 梁尺澗兩日未醒,御醫(yī)來此也是束手無策。 今日玉生忽而造訪,言說自己懂些醫(yī)術,毛遂自薦,要為梁尺澗解毒醫(yī)治。 他頭頂著太極觀的名望聲譽,劉冠蘊自沒有不允的道理。 他來時夜色深深,劉冠蘊還強撐著沒有入眠,坐在一側,與他對視片晌,低聲道:“玉生道長可有把握?” 玉生淡淡一笑:“若無十足把握,貧道豈敢妄言?!?/br> 他伸出手去,診脈片刻,道:“這毒是劇毒,需有三種隱毒相沖,才會令人頃刻斃命?!?/br> 然則現(xiàn)在梁尺澗還有一息尚存,便是三種隱毒不全。 劉冠蘊道:“這毒可好解?” 玉生收回手,轉而取出幾根銀針,含笑道:“不難?!?/br> 在劉冠蘊的注視下,他針灸xue位,刺下又將之取出,如此反復了兩個來回,手法雖是有些古怪,但再古怪,梁尺澗也還是在片刻之后,緩緩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