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帶笑，刻意道：“這你該問那位兄臺?！?/br>
    于是章歡的臉立刻調(diào)轉(zhuǎn)過去，雙眼一瞬不瞬地望向那道人影。

    那人被她這樣盯著，心臟重重跳起，忽然慌不擇口：“我我……我叫方斷游。”

    “……”

    “我好像沒有問你的名字?！闭職g也有些慌了，她撓了撓頭，發(fā)髻上的珠花直晃。

    方斷游尷尬得臉色發(fā)紅：“咳咳咳！”

    霍皖衣道：“……你確實(shí)沒有問方少俠的名字，但相遇即是緣分，方少俠這般主動(dòng)說出自己的名姓，應(yīng)是想要結(jié)識章姑娘?！?/br>
    方斷游連忙搖頭。

    但章歡眼睛一亮，歪著頭，仔仔細(xì)細(xì)將方斷游打量：“原來是這樣??！你居然是個(gè)少俠！難道……你就是那種行走江湖，劫富濟(jì)貧，鋤強(qiáng)扶弱的俠客？！”

    她語聲驚喜雀躍，讓人不忍心否認(rèn)她的話。

    方斷游點(diǎn)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含含糊糊“唔”一聲。

    章歡便當(dāng)他承認(rèn)了：“方少俠，真是失敬。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們這些俠客，要知道如果不是我爹不同意，我早就出去行俠仗義，做個(gè)人人敬仰的大女俠了！”

    “對了，”她雙眸彎彎，笑道，“我姓章，單名一個(gè)歡字。我叫章歡?！?/br>
    “咳……”方斷游眼神飄忽，“方……不是，章姑娘你好，我，我也不是什么俠客。就、就是走走江湖……咳……那個(gè)，霍、霍公子啊，你和章姑娘認(rèn)識，那那那……”

    他望向霍皖衣，擠眉弄眼，表情頗有幾分猙獰。

    霍皖衣饒有興致欣賞片晌，道：“章姑娘，你該回去了?！?/br>
    “可是我的兔子——”

    “天色這么晚，一會兒說不定還要下大雨，你現(xiàn)在不回去，是想讓你爹為你擔(dān)心嗎？”霍皖衣的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地強(qiáng)勢與篤定，“現(xiàn)在就回去，不要重蹈覆轍。”

    這四個(gè)字讓章歡下意識抿了唇，她點(diǎn)點(diǎn)頭：“……好，那我這就回去……但是你們兩個(gè)呢，你們什么時(shí)候回去？”

    霍皖衣與方斷游對視一眼，他道：“現(xiàn)在。”

    章歡立即道：“我送你們下山！”

    “別別別，”方斷游又急了，“霍公子說得對，現(xiàn)在天這么黑，你一個(gè)姑娘還是早點(diǎn)兒回家的好?！?/br>
    章歡鼓起臉，有些生氣：“我送你們下山而已！就一會兒！”

    “不用送了——”

    遙遙的，有個(gè)陌生的聲音穿過山林而至，隨之從黑暗中走出一道人影。

    玉生挎著拂塵，環(huán)視四周，淡淡笑著低頭施禮：“諸位施主，有緣相聚，自會再逢，何必急于一時(shí)呢?！?/br>
    章歡瞪大眼睛看著他。

    “哇！你是個(gè)道士！”章歡驚奇道，“你能不能飛??？”

    玉生淡漠的眸子掃向她：“若貧道得造化功德，羽化飛升，當(dāng)是能飛?！?/br>
    “那你現(xiàn)在能不能飛呀？”

    “貧道修行不夠，尚不能如此，”玉生道，“不過貧道遲早能修得造化?！?/br>
    章歡聽不太懂他的意思，茫然地“噢”了聲。

    霍皖衣道：“章姑娘，如此，我們便先下山，你快些回家?！?/br>
    “好，我知道！霍公子、方少俠、會飛的道長，再見！”

    章歡又笑起來，向他們揮一揮手，轉(zhuǎn)身鉆進(jìn)山林樹叢之間。

    那道身影越走越遠(yuǎn)，徹底消失在夜色里。

    玉生道：“走罷?！?/br>
    “等等，”方斷游卻沒動(dòng)，“你誰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知道我們在這兒做什么嗎？”

    玉生偏頭看向他，眼底深深，神色薄情：“你們要取霍皖衣的命，我知道?！?/br>
    “喲呵，”方斷游挑眉，“你知道，你還要帶他走？”

    “貧道不會做無把握之事，既然來了，便一定能帶霍大人走?！?/br>
    “你怎么帶他走？”

    玉生目光漠然，從袖中取出一紙書信交到方斷游的手里。

    方斷游皺眉翻開，匆匆看罷，眉頭皺得更緊。

    “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就丟在山腳，我的有緣人大抵已經(jīng)請了劉相大人出面，將這群禍亂盛京的惡人帶去順天府了罷。”

    方斷游猶自不解：“你怎么會知道？”

    “我已說過，你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將我?guī)ё?，只因?yàn)橛腥俗屇銈兩癫恢聿挥X?！被敉钜碌穆曇魪乃韨?cè)傳來。

    “……你們這圖什么？！”方斷游道，“早知道，你還來什么來，直接把人抓住不就行了？”

    話音落下，便感覺到另外兩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方斷游問：“你們這是什么眼神？”

    玉生輕飄飄掃了掃拂塵：“福生無量天尊……施主，你需明心見性，造養(yǎng)修行，莫要再沉溺紅塵，不得掙脫?！?/br>
    方斷游完全聽不懂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不過那群人不會來這兒了，我是知道的。那也行，就這樣吧，我呢，就回我的地盤兒，你們……自己玩兒吧。”

    “對了，下次要是還有人找我，只要錢足夠，我還是會幫他們。”

    玉生卻道：“施主怎么會以為自己還能走呢。”

    這讓方斷游想要離開的腳步倏然頓住。

    “什么意思?！彼D(zhuǎn)頭看來。

    霍皖衣道：“你是收錢辦事，卻也將我從府邸中擄了出來，豈能讓你說走就走？”

    方斷游瞪大眼睛：“好哇，原來你們在這兒等著我！”

    “告辭！”

    他話音飛快落下，立刻動(dòng)身逃跑，竄出去的速度猶如那只不見下落的兔子，眨眼間就再也沒了蹤跡。

    作者有話說：

    天然克壞蛋。

    方壞蛋：我不是壞蛋。

    莫少：你臉上寫著壞蛋兩個(gè)字。

    第95章 訣別

    順天府的大牢昏暗無比。

    展抒懷順著火光指引一步步走下臺階，在一間牢房前停了腳步。

    獄卒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遠(yuǎn)，守在拐角，只露出半個(gè)背影。

    展抒懷沉默了許久。

    他隔著鐵欄，專注地望著牢房中的人影，如同初次相見般，一點(diǎn)一滴，一絲一寸都看得細(xì)致清晰。

    “謠娘?！彼麊局拿?，聲音里滿是嘆息，“為什么？”

    她是個(gè)愛美的女人。

    她喜歡穿顏色鮮艷的衣裳，簪芙蓉樣式的頭飾，雙眸剪水，令人見之難忘。

    展抒懷已經(jīng)記不清她與自己度過多少個(gè)春秋。

    他們總是相伴左右。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狼狽，穿著囚服，被關(guān)在陰暗的籠子里，明媚的容顏蒼白病態(tài)。

    為什么？

    他這樣問，謠娘抬起頭看向他，咬著唇道：“因?yàn)槲矣憛捇敉钜?。他總是讓你做很多危險(xiǎn)的事情，展哥，我不要你以身犯險(xiǎn)，你不能受他擺布。”

    “可是謠娘……”展抒懷喉間又泛出澀意，“我已同你說過，我和霍大人之間是各取所需。我也需要他幫我做事，我不是事事都在為他而做，我是為了我，為了我們?！?/br>
    “可是憑什么啊，展哥！”

    謠娘神色凄苦，僅僅是看到他心痛的眼神，就落下了眼淚。

    “他讓你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那么危險(xiǎn)！我總是擔(dān)心……擔(dān)心你被發(fā)現(xiàn)，擔(dān)心你被人抓住把柄……擔(dān)心你受傷，擔(dān)心這個(gè)，擔(dān)心那個(gè)?！?/br>
    “每次你一離家，我都會害怕，”謠娘捂著唇顫抖不已，哽咽道，“我怕突然有人闖入家中，說你得罪了哪個(gè)權(quán)貴……觸怒了誰。我也怕聽到你不好的消息……”

    謠娘雙眸含淚地看他：“我會很害怕啊，你知不知道，展哥。我每次都害怕，你只要一離家，我就好怕好怕。”

    展抒懷心痛萬分。

    他做的事，十個(gè)里有八個(gè)是為了她。他總盼望給她最好的東西，讓她無憂無慮。

    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給到她的，不是快樂，而是恐懼。

    展抒懷喉中哽咽，遲遲說不出一個(gè)字來。

    謠娘悲聲道：“展哥，我多想告訴你……不要再做了，那些事你都別再去做……不管是什么事，關(guān)于什么，我們都別管，別碰。我只想你好好兒的，我也好好兒的。我想和你過一輩子?！?/br>
    展抒懷嗓音沙?。骸拔覀兛梢缘?，謠娘。”

    “不……只要霍皖衣活著就不可以！”謠娘瞪大雙眼看他，“他要利用你，想盡辦法讓你為他做事，你就算不想幫他，你也還是會因?yàn)樗S諾的好處而心動(dòng)。展哥，他太了解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他不死，你永遠(yuǎn)都不會放下這一切。”

    “展哥，我們不能一生受制于人，尤其是被霍皖衣控制在手里。”

    她幾步挪到鐵欄前，隔著鐵欄向展抒懷伸出手，白皙柔滑的手指撫在他的臉上：“他那樣的人，沒有情義，沒有良心，他輕易就能控制你，說不定他還很得意……得意你這么輕易就上了當(dāng)，由他驅(qū)使。展哥，已經(jīng)不能這樣了，他不再是當(dāng)初的霍大人，我們都不用受他控制了，你知不知道？”

    他抓住她的手腕，只覺得好涼。

    動(dòng)了動(dòng)唇，展抒懷低聲道：“我?guī)退?，都是因?yàn)閹退杏谩也艓退??！?/br>
    謠娘卻搖頭道：“不，你不懂，你不知道……我不要你從霍皖衣那里得到什么好處，我只要你好好兒的啊，展哥……我寧愿和你一起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什么富甲一方，享盡榮華，那些東西我并不想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