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林盯著波光粼粼的河面，眸光微閃，沉默了一會，最終選擇實話實說。

    他需要更多的隊友，現(xiàn)在唯一令他信任的，只有小兄沈玉壽。

    沈玉壽花了一些時間接受這一切，道：“太子殿下的性格恐不宜為君?！?/br>
    沈長林何嘗不這樣想：“沒有更好的選擇了?！?/br>
    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在南玉山莊度過的日子，蔣文嶠太單純，憑何君臨天下？可正如沈長林所言，沒有第二選項，唯一合適的譽王已死在亂刀下。

    “你們是怎么打算的？”

    沈長林實話實說：“再瞞幾天，摸清朝中各重臣的傾向和打算，月底前宣布圣上駕崩的消息，并推太子登基。”

    這話說來簡單，但每一步都很艱難。

    沈玉壽明白了兄弟的意思：“我去幫你摸底，但我無法保證結果是否正確?！?/br>
    在官場沉浮多年的老狐貍，可沒那么容易叫人摸清底細。

    沈長林點頭：“盡力便好?！?/br>
    西北邊陲，大乾和胡國交接的地方是一片茫茫戈壁灘，綿延數(shù)十里。

    是夜，厚重的云彩掩住了月亮，戈壁灘一片漆黑，城墻上巡邏的兵丁摁著刀，來回走動觀察巡視。

    兩國邊界線過長，城墻多有破損，因此私自跨越邊界的人特別多，尤其是夜里。

    士兵搓著被風吹僵的手，聚精會神的巡視城下異動，每捉住一個偷渡者，他們就得一份賞銀，因此士兵們巡視的格外仔細。

    黑暗中，一道銳利的目光正落在士兵身上，而后者渾然不覺。

    景郡王姜逐謹躲在灌木叢中，衣裳襤褸，雙頰凹陷，已無半點往日的貴氣。

    從華京一路逃到西南，比想象中艱難，離成功還差最后一步，姜逐謹摩挲著懷中母妃給的信物，深眸中閃過一抹帶著恨意的堅定。

    他要報仇。

    二月底，西北的寒風依舊冷冽，姜逐謹忍耐著寒冷，仇恨化作耐性，慢慢等待時機。

    終于，城墻上那位恪盡職守的士兵低頭點煙去了，姜逐謹迅速爬起，往豁口處跑，只要越過這堵墻垣，他就可以去尋外祖。

    外祖一家，乃胡國貴族，權勢頗大。

    “cao！”士兵低頭點煙，奈何城上風太大，火折子幾次被吹滅，攪得他心煩。

    他干脆背過身去點。

    天助我！姜逐謹跑得飛快，豁口近在咫尺，他離成功僅有幾步之遙，狂喜之下，姜逐謹僵冷的臉頰上甚至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可下一瞬，一股鉆心的疼痛從腳下傳來：“啊?！?/br>
    原來各豁口都悄悄埋了捕獸夾，尖刺撕開血rou，傷口近一寸深，鮮血淋漓，劇烈的疼痛令姜逐謹不由自主的發(fā)出尖叫聲。

    “什么人！”士兵迅速反應，呵斥的同時抽箭挽弓，羽箭破空朝聲源處飛去。

    一連三箭，下面毫無聲息，士兵抽了口煙，低聲嘀咕：“又是野狼吧?！?/br>
    姜逐謹咬著牙，一點點將獸夾掰開，撕碎衣袍包扎好傷口，慶幸那三箭都沒射中自己，然后一瘸一拐的從豁口處消失。

    時光飛逝，轉眼已過了端午，這日沈長林入宮覲見。

    “臣沈長林拜見陛下?！?/br>
    沈長林的正前方，太師椅上坐著的是新帝姜昶，也是南玉山莊蔣文嶠。

    太子姜昶死而復生，圣上染病身故，譽王不知所蹤，其母妃陳皇貴妃重病不起，陳氏一族中好幾位高官涉嫌貪污，被拿下獄。

    以上的每一件都足夠朝局震蕩，但在先帝心腹姜無戈、閣老楊敏然、工部尚書馮澤云、戶部侍郎宋槐程等人的主持下，這充滿變故甚至有些荒唐的皇位更迭，還是順利的完成了。

    不僅老臣出力，新一代的年輕官員沈長林、沈玉壽、林月賢、羅楓等人，亦出力頗多。

    “起，賜座。”新帝微笑道。

    話落，自有侍者端來椅子，沈長林規(guī)矩落座。

    蔣文嶠或者說姜昶，依舊是幾年前的摸樣，雙目含笑，眼睛干凈的像一灣溪水。

    “長林，好些日子不見你進宮了，在忙什么呢？”

    沈長林的話，在舌尖轉了兩圈方說出口：“臣忙公務。”

    姜昶輕嗯了聲，養(yǎng)育他家人陪著他一塊進了京，有家人的開解和安慰，姜昶倒是很快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但顯然，他還沒真正的融入新角色，對一切政務都興致缺缺。

    “我新得了些稀奇玩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苯普f著高興的站了起來，絲毫不關注沈長林忙的是什么事。

    沈長林笑笑：“臣不勝榮幸。”

    他知道，不能逼姜昶，要給他一些時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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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鬧赤字

    ◎沈葉兩家結親◎

    “蓉娘, 長林來了。”

    姜昶直接將沈長林帶到寢了宮。

    前兩年他娶了尹氏女為妻，登基后將尹氏封為皇后，二人感情甚篤。

    尹皇后今身懷六甲, 生得十分端莊秀麗，她在宮婢的攙扶下緩緩從內室走出, 笑著道：“長林可是稀客?！?/br>
    夫妻二人都是恬淡溫和的性子。

    “跟我到書房來?！苯泼摰舻K事的龍袍，興奮的朝沈長林招手。

    他新得了很多精美的微型木雕，體積只花生大小, 卻包羅萬象, 亭臺樓閣雕梁畫棟，小橋流水栩栩如生。

    “真是巧奪天工。”沈長林忍不住贊嘆。

    姜昶取來兩個木盒，各選一件微雕放進去：“一件給你，一件給玉壽?！?/br>
    “臣謝皇上賞賜?！?/br>
    “你喜歡便好?！?/br>
    沈長林揣著兩個小盒子從皇城出來時，天色已暗，他登上馬車吩咐車夫：“去楊大人家?！?/br>
    姜無戈不管具體政務，朝廷的大事小情由楊敏然等一批老臣及沈長林等年輕官員主持。

    他們常夜聚楊宅談論政務，今夜便是如此。

    馬車緩緩駛過街巷, 還未停穩(wěn), 沈長林就聽見了外頭的吵嚷聲。

    “小沈大人來了！”

    “沈大人, 你給評評理！”

    喊話的是戶部幾位大人，沈長林一見他們就頭大, 但躲已然來不及了, 他低頭下車, 作揖道：“諸位大人有何事？能幫上忙的，晚輩一定出力?！?/br>
    “還不是錢上的事！新帝登基, 登基大典、赦天下, 開恩科, 樣樣都要花銀子，戶部賬上都赤字了！這筆錢，內閣到底打算怎么填？！”

    沈長林擰眉：“幾位大人是戶部的老人，經(jīng)驗豐富，想必心中有主意吧？”

    戶部王大人板著臉，哼哼兩聲：“沈大人既這樣說，老夫便直言了，今國庫虧空巨大，唯有增收賦稅可解棘手難題?！?/br>
    沈長林搖頭：“萬萬不可，皇上初登大寶，朝局稍穩(wěn)，正是與民休養(yǎng)生息之時。”

    “沈大人！你說的自然有理，可虧空怎么辦？”王大人連連搖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br>
    沈長林默了片刻，政務千頭萬緒，不乏這種令人左右為難的事。

    “請諸位先回，此時需細議?！?/br>
    好說歹說，終于勸走了戶部的人，沈長林整了整衣領，邁步走入楊府。

    他到的比較早，此時書房內只有楊敏然一人，正坐著飲茶：“若云來了，坐?！?/br>
    沈長林頷首落座，正準備和楊敏然說虧空的事，楊敏然抬手先開口道：“穆大人今日找我談了一個下午?！?/br>
    穆大人即禮部尚書，殿試那段日子，沈長林可沒少受他的刁難。

    來而不往非禮也，穆大人目中無人，沈長林也懶得給他好臉色，回京后他們二人沒接觸過。

    沈長林啜著茶問：“所為何事？”

    “選妃?！睏蠲羧谎院喴赓W。

    沈長林不禁失笑，朝中一攤子事亟待解決，堂堂禮部尚書卻惦記著給皇帝選妃？

    楊敏然顯然也瞧不上禮部尚書的提議，然而祖宗規(guī)矩擺在眼前，皇帝的后宮，從來不會只有一人：“禮法不可廢，但非常之時，這事還是暫緩吧?！?/br>
    言罷，院里響起下人的通稟聲，其他人到了。

    今夜議的是南方水災的賑災事宜，工部尚書馮大人提到要修筑河堤，否則將年年鬧水患，百姓苦不堪言。

    楊敏然眉頭緊鎖，任何一個有良知的官員都清楚修固河堤的重要性，然而銀子從哪來？

    眾人陷入沉默中。

    沈玉壽今已調任到工部，他見大家不語，站出來道：“我想去一趟南方，將亟需修固的河堤長度、預算，以及沿岸村鎮(zhèn)數(shù)量，若發(fā)生水患賑災所需銀兩等算出來，方便諸位大人定奪?！?/br>
    馮尚書連連點頭：“不錯，宣瓊的提議甚好，咱們也好有的放矢。”

    “那就這么說定了?！睏蠲羧坏馈?/br>
    月兒高升，晚風輕拂，從楊宅出來已近子時。

    兄弟倆還有話談，不想回去吵到家人，便一路慢行，在路邊尋了間未打烊的酒館坐下。

    “南地蛇蟲鼠蟻多，去的時候帶些祛瘴的藥。”沈長林說著，給兄長斟酒，挑眉頑笑道，“一去至少四五個月，你可舍得嫂子？”

    沈玉壽和葉京安幾番接觸后，彼此有意，加上錢氏想讓玉壽趕緊定下來，好給長林說親，在她的積極運作下，沈葉兩家已經(jīng)到了納吉階段。

    “胡說什么呢，還未成婚，要稱葉小姐。”沈玉壽瞪了沈長林一眼，接著也學沈長林調侃關心，“你和陸小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