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重接政
又歇了三五日后,李旭安這天一早起來送過奶水,就乘轎去了御書房。 李青云下了朝一進(jìn)來,便看到李旭安坐在屋里,滿臉陰云地翻閱著公文,心中大叫不好,額上一下冒出冷汗來,趕忙走過去直跪在了案前。 “皇叔怎得就來了,怎么不再多歇息恢復(fù)些時日……” “哦?等到你把朕的江山都糟蹋完了再來嗎?”李旭安怒斥著,摔了一本奏折砸在李青云頭上,“沒用的東西!才經(jīng)手這半年,就能出這么多紕漏!日后若是真讓你小子繼位了,你說到亡國需得幾年呢?” “兒臣無能!兒臣知錯!兒臣自當(dāng)領(lǐng)罰!”李青云趕忙哐哐磕著頭大聲說著。 “本來想若是你治理得事事妥當(dāng),朕就把這皇位正式傳于你了,孩子的事也有很多辦法可以圓過去。但如今這般,朕明日上朝,就宣于群臣,太子與宮女私通,罰你禁足東宮終生。” 前面的設(shè)想也只停留在李青云正式接手之前了,接手后沒多久就,每次來稟政都得出點(diǎn)差漏,李旭安早就想把這混小子拽下來狠狠罰了。氣急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砍他頭,每每冷靜下來又覺得算了,看在孩子的面上。 如今也倒是沒出什么大事,李旭安心里盤算回去要不了幾個月也就都能擺平了,于是便算了,也不重罰什么了只是禁足,正好在東宮好好帶孩子吧。 “是!兒臣謝皇叔開恩!”李青云又重重叩了一下頭。 “還算老實,今日把政務(wù)給朕交代完,你就滾回去受懲吧?!?/br> 李青云很清楚,到了皇叔再回來理政的時候,自己一定是要受罰的。他這半年治理的,雖說沒有什么大的亂子,但小毛病無數(shù),他也心知肚明如今的局面暫且維持尚可,但若是這樣發(fā)展下去,每一處漏洞時日久了都有可能釀成大亂。 換了旁人來瞧,估計都得夸他這么年輕已經(jīng)理得很不錯了,但皇叔是何許人啊,只要過目上一番,把所有事情串聯(lián)起來,就能看出“千里之堤潰于蟻xue”的可能性的危機(jī)。 雖然之前李青云隔三差五就去稟政,有什么錯漏李旭安也都毫不留情地指出斥罵,并且盡數(shù)告訴他如何處理,但到他回來執(zhí)行時,因為威信威懾都不足,效力便會大打折扣。 如此這般便形成惡性循環(huán),他一直努力也會一直挨罵一直改,然后繼續(xù)一直改一直挨罵。從前李旭安每次罵他都是“拿腦袋來賠”,他其實已經(jīng)做好,等皇叔回來自己得掉腦袋的心理準(zhǔn)備了,現(xiàn)下得到的處罰居然只是禁足,他心中已經(jīng)很感念竊喜了。 交手好了政務(wù),李青云回去東宮,進(jìn)來看到孩子睡熟著,坐下長舒一口氣,竟反而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這半年里,他早已從初入宮時的壯志滿懷,變?yōu)榱肆Σ粡男?,很多事情學(xué)懂了理清楚緣故是一回事,頒布執(zhí)行又是另一回事了,到后來他深感自己其實不適合做帝王,至少現(xiàn)在不適合。 好在還有皇兒,他日后不必獨(dú)自勉強(qiáng)扛下,若他不行皇叔也不用再煩憂認(rèn)養(yǎng)別人了,自小悉心培養(yǎng)皇兒便是,最不濟(jì)還可以再生。以前他不覺得生在帝王家和世家里的孩子,資質(zhì)能力上會有多大差別,如今他真真是認(rèn)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芳卉在別處忙活完,走到這邊來看看孩子,才發(fā)現(xiàn)李青云悄然回來了,正盯著熟睡的孩子放松微笑著出神。 她便躡手躡腳地去端了茶來,奉到跟前,小聲發(fā)問,“殿下今日怎么這樣早回來?” “皇叔要回去理政了,以后我都不用出去了,皇叔罰我禁足終生?!?/br> 芳卉好像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寬松過,不解道,“殿下失了政權(quán),還被這樣重罰,為什么不見怨怒,反倒是這般輕松寬慰?” “是我沒能力治好一國,皇叔留我一命已是大恕。這樣也好,可以少很多cao勞煩心,日后專心照顧翎兒?!?/br> 芳卉自是不懂政也不敢過問,她自以為自家殿下能力心思都是一等一的,又見他這半年來早出晚歸地費(fèi)心盡力,居然還是出了什么岔子要被陛下如此重罰嗎? 倒是難得他如此胸懷,前朝因著爭奪政權(quán),親父子兄弟間都能斗得你死我活,她也不是沒聽過沒見過,最后他們彎彎繞繞勾來斗去一輩子,皇位卻落到了最不起眼又最悲慘的九皇子手里。 誰知這隔了八竿子血親的君臣叔侄,反倒是如此和睦恭順呢,她想著感嘆了一句,“殿下能這般想也好,莫要傷了和氣。” “是啊,如今這盛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不能毀在我手里,還是皇叔……”他還想繼續(xù)感嘆一番皇叔如何厲害,卻被孩子哭聲打斷了,連忙跑過去抱哄…… 芳卉都沒他反應(yīng)快,他抱著拍哄了不一陣,孩子便安靜下來。芳卉心下欣慰,如今他照顧孩子也這般熟練了啊,世間男子也著實挑不出幾個殿下這樣的了。 第二天一早,大殿內(nèi)的群臣見今日來的竟是李旭安,全都誠惶誠恐地趕緊跪下,甚至有不少聲音都發(fā)顫,“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李旭安看他們這模樣,不由勾起薄唇笑著譏諷,“怎么,諸愛卿好像,都不是很想見到朕?” 下面百官剛起身還沒站穩(wěn),聽了又全都慌忙跪下,低著頭都開始虛與委蛇地逢迎和奉承。 “哪里哪里,臣等日夜思盼著,陛下能早日恢復(fù)早日歸來呢!” “只是前日沒有得令,今日突見陛下,臣等都很是驚訝,才讓陛下誤會了?!?/br> “太子殿下雖忠厚但多有不足,臣等早就盼著陛下回來,好繼續(xù)拜仰追隨陛下了?!?/br> …… 如此這般好一番,李旭安聽了愈是發(fā)笑,等著他們都說完安靜下來,才冷笑著宣布,“太子李青云,于年初在朕殿宮中,強(qiáng)迫一宮女與其多次私通。前月誕下一子,朕才得知此事,但當(dāng)時朕身子未好只能按下不發(fā)。現(xiàn)今朕大好了,已命他徹底交由政務(wù),罰其終生禁足東宮。” 階下的眾人聽了,低著頭神色各異,他們是都有耳聞前月宮里封了個皇太孫,聽說還是太子從陛下宮里抱出來的,卻都不知詳情,雖都好奇想探知一二,但也都不敢過問這等秘事。 如今過去一月有余,才終于得知真相竟是如此,舊派的官員都在心中暗喜太子倒臺,新派的平日和李青云親近的都人人自危起來。但他們心里都覺得只是一個宮女而已,未免罰得太重了,對李旭安真是暴君啊的感嘆倒是一致。 “陛下,這江山終歸還是要后繼有人的,如今只為著區(qū)區(qū)一個宮女,就廢了太子,是否有點(diǎn)過于嚴(yán)苛了……” “是啊陛下,太子殿下平日處事忠厚,這半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念在舊日情分上,也稍寬恕些如何……” “陛下,為著一個小宮女,折了辛苦尋來辛苦栽培的太子,臣以為這實在有些因小失大……” 終于有新派的人忍不住開口了,接著便又幾人相應(yīng)和著,都想再掙扎一下。而李旭安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隨手抄了本奏折就直砸在為首的人頭上。 “放肆!朕的決判何時輪到你們來置啄了!朕不在這半年是反了你們了,各個都膽大包天起來了,你們那些心思勾當(dāng)別以為朕都不知道!朕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聽了這群臣都顫著紛紛叩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等該死!陛下莫要再動氣傷了龍體!” 李旭安繼續(xù)一邊丟折子砸剛才發(fā)言的人一邊大罵,“區(qū)區(qū)一個宮女,說得輕巧!朕看你們這些狗官,私下里大抵也沒少欺辱婦幼!太子廢了又如何,這江山還就指望一個李青云了?不是還有太孫和二皇子嗎?再不濟(jì)這王土之大朕還再找不出一個賢才來了?” “他小子強(qiáng)迫人家小女子倒是瀟灑,得了快活又得了皇兒,人家受了辱沒失了貞潔,還得辛苦孕育十月給他產(chǎn)子。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直想投湖自盡,虧得二皇子見得勸慰開解了,保下性命,卻也只落得個殘破身子,出宮隱姓埋名地討生活去?!?/br> 李旭安添油加醋地流利編排講著,虧得孕間沒少聽清如讀話本子,但氣惱也是實在不做假的,他孕產(chǎn)這一遭切身體會了一番女子的不易,再思及各種,這世道真真是對女子大為不公的。 “今日你們這些狗官,口中說著區(qū)區(qū)一個宮女,要朕念顧情分輕饒了那混小子,趕明兒在場的諸位,是不是各個都敢摸進(jìn)宮來偷朕的女人了?” “臣等不敢!臣等知錯!臣等罪該萬死!”下面群臣聽了,皆是惶恐地哐哐連連磕頭。 “哼,記住了便是,禮法德矩皆是爾等不得辱沒的。起來議政吧,讓朕瞧瞧聽聽你們這半年來凈干了些什么好事。” 眾人聽了這話,覺得此時陛下極為氣惱,是應(yīng)該跪著的,但指命又是起來,頓感既不敢起也不敢跪,甚至有人踉蹌起來,恐慌得腿一軟又撲通跪下了…… 李旭安不管他們,愿跪跪愿起起,就看著這般高低參差地開始正式議政。 樁樁件件議下來,在場的每一個都沒有一個沒錯的,最后又是稀稀散散地跪了一片,結(jié)黨營私貪腐謀逆最為嚴(yán)重的幾人已經(jīng)被拉出去砍頭了,余下大半人都被折子砸了腦袋。 若不是后來折子不夠了,他們?nèi)嫉冒ぴ摇K腥硕荚谛睦餆o比感嘆著真是暴君,同時也感嘆著李旭安丟折子的技法真是精準(zhǔn)。而且隱隱覺得半年不見,李旭安好像更為美艷了許多,甚至有忍不住想到毒蝎美人這個詞的,雖然關(guān)聯(lián)沒那么強(qiáng),但十分美艷共著十分危險倒是一致。 其實丟折子這事兒就好比投壺,扔得次數(shù)多了自然就神準(zhǔn)了,剛登位那陣?yán)钚癜采铣粘>褪谴罅R一通擲折子,后來到了去歲年末治下平穩(wěn),才逐漸變得“和藹”起來,如今這易手半年,仿若又要從頭來過一般。 快到晌午時才下了朝,百官皆拾撿收拾起身邊散落的折子,小心地交由負(fù)責(zé)收運(yùn)的管事太監(jiān),然后皆是腿軟地,或扶著殿中柱物,或互相攙扶著,散去歸家。 而李旭安揉著隱隱作痛的頭走下階去,又感到身前的衣襟已被溢出的奶水浸濕了大片,便只得不去御書房了,乘上轎吩咐快些回寢殿。 李旭安身子恢復(fù)后,不用李清如萬般費(fèi)心地仔細(xì)照料了,她閑下來直大睡了好幾天,他身子剛好她也不敢同他太過縱欲,仍是約著旬休日再歡愛,他也確實有得要忙。 但李清如那日同李旭安久曠破戒后,后幾日身子就仿佛后知后覺曉得賒下賬般,時常很輕而易舉地就勾起討債心思來。 虧得李旭安重新接政有得忙,她也有的是機(jī)會溜回東宮,同小絹或者李青云歡愛消解。只是也得仔細(xì)注意時間,若是讓李旭安回來送奶水時撞見,那就大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