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居然是為了救小孩被撞的，大大你也太帥了吧！」

    女孩驚呼聲在安靜的病房顯得尤為明顯，都能感覺周圍的病人談話聲小了下來，焰羽軒尷尬的豎起手指在唇間，坐在病床旁跟他年紀(jì)相仿的女孩才吐了吐舌頭，再開口音量降低了：「抱歉抱歉，不過居然真的有這樣的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簡直啊，大大真的好帥！」

    「呃，你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他沒好氣地回了編輯一句。

    女孩揚起了下巴，驕傲地回答：「當(dāng)然是夸你，我們家大大的人品真的好啊，不得不說我眼光真好?！?/br>
    聽她這樣直白的表達(dá)，焰羽軒又沒好氣：「現(xiàn)在是老王賣瓜？」

    「安啦，你值得。」

    女孩的手拍了拍床鋪，一副要幫他打氣的樣子，他這才笑了笑，帶著一些愉快地回答：「好啦，謝謝你?！?/br>
    可對面的人卻皺了眉頭：「不過你這樣下週還要出席簽書會嗎？會不會體力不夠??？」

    「唔……」

    其實這幾天焰羽軒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他的第三本插畫集要在國際書展開賣，原本是要做個線下的簽書活動，一個月前就打了廣告，意外的受傷了，雖然明天就能出院，但顯然下週他還是得打著石膏出席。編輯雖然電話中沒問，但顯然她也是擔(dān)心的，不然就不會刻意過來看他。

    「應(yīng)該，幾個小時的話……反正坐在哪也都是坐，應(yīng)該還好。」

    「啊，大大不要勉強啊，你沒簽過書不知道其實很累啊，還是，我們限時限量好了，我想讀者們也是能體諒的?！?/br>
    焰羽軒沉吟了一會兒：「可總覺得會讓沒排到的讀者失望啊?！?/br>
    「哎呀，總不能為難打著石膏的病人吧?！古]著手。

    他垂眼想了想，「要不，我先簽一些，等到時再讓沒排到隊，又想要簽名的人選購？」

    女孩因此眼睛一亮，「喔喔，你可以嗎？」

    「嗯，應(yīng)該可以，你看要多少簽名書，先寄來我家吧？」

    「好啊好啊，數(shù)量我回去再跟主編討論討論，你簽完之后再跟我說一聲，我再去拿。」

    「嗯，好啊?！?/br>
    他點了點頭，女孩也看似滿意的點著頭：「大大人真的太好了，我本來還擔(dān)心你這樣不能來了，但是你愿意來真的太好了，你知道嗎，這次線上的調(diào)查回響還蠻好的，我們還打算……」

    聽著編輯叨叨絮絮的說起活動的細(xì)節(jié)，焰羽軒時不時的點頭應(yīng)和，并不特別熱情，但也不太冷落，總是能及時接上對方的話題。還算是和諧的對話直到女孩接到一通工作電話，才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跟他道別。

    「吶，喝點水?！?/br>
    順著眼角馀光看過去，袁初泰離開了陪房的小床，拿起水杯遞了過來。背光的他臉上有點陰影，頭發(fā)也放下來了，散發(fā)隨興地支愣出來，看上去就有點百無聊賴似的，焰羽軒搖了搖頭，有點尷尬地開口：「先不要……我想上廁所?！?/br>
    對方卻是眨了幾眼，有些訝異似的：「剛才怎么不講？」

    「……編輯在，我不好意思?！?/br>
    袁初泰把杯子放了回去，沒有說甚么話，轉(zhuǎn)頭去推輪椅過來。焰羽軒看他一言不發(fā)的樣子，不知怎地就有點發(fā)忤，生氣了嗎？不會吧？

    還不等他分辨對方的情緒，袁初泰已經(jīng)把輪椅推到床側(cè)，焰羽軒默默移動身體，把腳放下床，可不知怎地，袁初泰這次沒等他放好腳就靠了過來，輻射而來的體溫讓焰羽軒愣了愣。

    理論上手環(huán)過他的腰，是要抓著他的褲頭，這次對方卻靠得特別近，像是要環(huán)腰抱他一樣，而且因為沒有卡好的腳讓他一時有點失重感，又在下一刻被腰間地手掌托住。

    只發(fā)生在轉(zhuǎn)瞬的事情，他的腳沒有力氣，可是后腰的手掌一用力，他就只能往前趴－－「唔？！」堪稱是直接撞進(jìn)對方懷抱中，本能的把手放在他肩上，袁初泰穩(wěn)穩(wěn)的托住他時，焰羽軒屏住了呼吸。

    「別怕，我在?！?/br>
    呢喃似的耳語，宛如鳴鐘般嗡然撞進(jìn)他的內(nèi)心，下意識的收起了手指，似乎才想起呼吸一樣的喘了口氣：「謝，謝謝?！?/br>
    感覺到后腦的壓力，被輕拂了兩下，袁初泰沒有回話，卻因為這樣的動作，讓他原先想要緩和心中動盪的道謝失去了作用，等他被讓到輪椅上時，胸口加快的心跳依舊。

    「……你救的小孩，是認(rèn)識的人？」

    出了廁所，焰羽軒提出想要去曬曬太陽，袁初泰推著他走在通往樓層天臺的路上，才主動開口。他的語氣不緩不慢，似乎是間聊，反而讓焰羽軒有點好奇：「我爸沒跟你說？」

    「只說是車禍，詳情不太清楚?！?/br>
    「喔?！顾α松δ橆a：「其實不是認(rèn)識的，那天我出去買午餐，你知道，午餐時間街上都蠻多人的，那meimei好像是想追小貓吧，總之，她mama似乎是開餐廳的，一時間沒注意，才讓小孩跑出去。」

    「……你是幽助嗎？」

    「??？」

    「我說，你是幽助嗎？萬一被撞死了，也不能回魂成為靈界偵探啊。」

    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袁初泰卻又重復(fù)了一次，還加上評語。

    「……你是笑我蠢？」

    「唉－－」

    以為他要調(diào)侃他，卻不想回應(yīng)的只是長長的嘆氣聲，彷彿是要表達(dá)不贊成他的行為。焰羽軒抬起頭，卻只看見對方線條分明的下巴，袁初泰連看都沒看他。他有些尷尬的收回視線，又經(jīng)過幾個呼吸，才開口：「其實，我也沒想做英雄的意思……就，我就剛好在那里，遇上了，就這樣而已啊，出手的時候沒想太多，可要是我不伸手，那女孩就要被撞到了啊……那種危險的情況，誰都會伸出手的吧？」

    他也不知道為甚么要跟對方解釋，明明對其他人甚至對家人，都沒說那么多，其實就算斷了腿，他只覺得就自己倒楣而已，而沒有那么些委屈的情緒。

    就是有種，自己不被認(rèn)可的委屈感……

    「也許不是所有人都能伸出手。」低沉的嗓音夾雜著若有似無情緒，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就感受到腦袋被輕拂了幾下，其實是種超出界線的親密，「也許你不覺得自己是英雄，可不是每個人都有不顧自己的勇氣，很棒?？晌乙蚕胝f，有時要想想后果，想想身邊的人，如果今天不是受傷而已，讓那些為你傷心的人該怎么辦？」

    想對任何人都好其實也是一種自私……

    其實是一點也不相像的話，然而卻讓他聯(lián)想到那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夢境中的聲音，磁性、低喃的言語，是請求，也是纏綿，也許只是幻想，也許，是來自于他曾經(jīng)遺忘的記憶，此時卻突兀的滑過胸懷。

    ……要不要考慮，對我好就好。

    －－你是誰？

    －－是誰？

    手指揉了揉太陽xue，想把那不經(jīng)意上涌的疼痛壓下去：「……也是，我太衝動了，沒想過……呼，你說得對?！?/br>
    「怎么了？」

    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回覆讓輪椅停了下來，而且不只如此，袁初泰按下兩邊煞車，從背后走到了身前，在他眼前蹲了下來，他表情中有些驚訝，除此之外，還有不掩的關(guān)注。焰羽軒因為頭疼發(fā)喘著，他吞了吞口水，眉間還是蹙著：「沒，沒事……只是有點頭痛?！?/br>
    「頭痛？」

    「嗯，有時候就會這樣?！固弁词且魂囮嚨?，在按壓之下，逐漸的消散了下去，他也能比較順暢的解釋：「我以前失憶過，有段時間的記憶不見了，雖然沒甚么生理病變，可偶爾就會頭痛，醫(yī)生查不出原因，只猜測可能是心因性的……沒事，現(xiàn)在好多了?！?/br>
    「心因性的？是因為記憶，才導(dǎo)致頭痛？」

    「唔，醫(yī)生說可能是因為緊張或者潛意識的壓力，才會導(dǎo)致頭痛?！?/br>
    「那些記憶……讓你很有壓力嗎？」

    蹲在面前的人表情有點發(fā)愣，他的眼神沒有焦點，那些話似乎是在問他，卻更像是喃喃自語，彷彿是透過他，陷入了不為人所知的情緒中。不知道怎的，面對眼前看上去有點失落的人，焰羽軒有種……想要抱抱他的衝動。

    他放在褲子上的手指收了收，盡量平靜的回答：「不知道，雖然不知道那些記憶如何，但畢竟是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都是曾經(jīng)了，要說壓力，我也不好說有沒有，可說真的，我也希望有一天能想起來的?！?/br>
    陷入情緒的眼神終于對焦在自己身上，眼前的人并沒有因此而露出愉快的表情，「就算想起來，也許就像你說的……都是曾經(jīng)了?！?/br>
    語氣是輕的，似乎隨時會飄走一樣，最后幾個字甚至只有氣音，他在他眼前一直是從容不迫的樣子，這時的袁初泰好像才拿下了面具流露真實，那是難以錯認(rèn)的苦澀，這樣的情緒也許跟他無關(guān)，卻讓他心頭驀然一緊……刺激他實現(xiàn)自己的衝動。

    那些蓬松的頭發(fā)比想像中的軟，眼前的青年表情變化是明顯的，微微瞪大的眼睛顯示他的訝異，但是他并沒有躲開，反而在訝異之后似乎放松了下來，看著眼前逐漸揚起的唇角，焰羽軒反而有些尷尬了：「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有點難過……那個，別難過喔?！?/br>
    他想要壓抑尷尬的解釋反而讓對方的笑容越發(fā)明顯起來。

    袁初泰支起雙肘撐在他輪椅兩邊的把手，正好可以讓上身更靠近些，焰羽軒反射的想退，可又沒有后路，只能讓對方靠近：「干嘛？」

    他露出了輕淺的笑：「再多摸幾下，我就不難過了?！?/br>
    －－等等，這是撒嬌??？

    彷彿大狗蹭過來討摸，焰羽軒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反射的有點耳熱，反而沒辦法正視眼前的人，匆匆擼了幾下毛，就拿開手：「好了，好了吧？」

    他拿起的手卻被抓住了，然后壓在了柔軟的發(fā)間，發(fā)絲陷入指縫間，像是反而在搔癢他那樣鑽進(jìn)了他心里，一下，兩下，心跳越發(fā)強烈，眼前的人收起了淺笑，抓著他的手不再移動：「羽軒，你對誰都好嗎？」

    －－要不要考慮，對我好就好。

    眼前的人，彷彿和腦海中那奇特的問句，在這個瞬間重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