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提前一天過來，其實也沒什么可準備的。

    紀伯耀很晚才趕到，到了后和陳正聊了下明天的事情。

    等紀伯耀離開，陳正準備睡下，已經(jīng)快半夜了。

    他打開手機，一個多小時前紀渺就發(fā)了“晚安”過來。

    他不忍吵醒她，就沒回消息。

    把手機充上電，剛準備躺下，手機響了兩下，緊接著“叮叮咚咚”響了很久。

    紀渺發(fā)了很多照片過來，都是今天拍的。

    陳正一張張認真地看過去。

    紀渺拍照的水平很一般，沒什么光影焦距構(gòu)圖的概念。

    但每一張照片都充滿了細節(jié)，拍出了她眼中的小城。

    陳正問她怎么還沒睡，她很快回過來。

    【mm：在找人?！?/br>
    【z：？】

    【mm：我在找一個男孩?！?/br>
    【z：……找到了嗎？】

    【mm：嗯，我看見他在小店門口買氣泡糖，看見他在小公園的沙坑里挖坑，還看見他穿著干凈的校服走進小學(xué)校門口?！?/br>
    【z：他小時候和長大后像嗎？】

    【mm：不太像，小時候比現(xiàn)在可愛多了。而且……】

    陳正笑了笑，剛要問她而且什么，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

    他打開門，看見門外的人。

    “而且他今天沒回我‘晚安’，”紀渺說，“我有一點點生氣。”

    紀渺以為陳正會對著自己一臉無可奈何，沒想到竟看見了他臉上的笑意。

    她一時看呆了，把想說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腦子里只剩下兩個字——很帥很帥很帥。

    “不用找了，”陳正把紀渺摟進懷里，收緊雙臂，“你要找的男孩兒，就在這。”

    過去的回憶不重要，現(xiàn)在和未來才是。

    *

    紀伯耀和陳正幾個長輩在陵園的步道上談話。

    紀渺幫著陳正一起，最后再將墓碑擦拭一遍。

    紀渺怕鬼，但一來現(xiàn)在是大白天，再者因為對方是陳正的母親，她對她的好奇其實多過于害怕。

    “她長得很漂亮，”紀渺看著墓碑前的遺照，照片拍的很年輕，比她爸爸書桌里那張更漂亮，“你們很像?！?/br>
    不僅五官神似，就連清冷的氣質(zhì)都如出一轍。

    陳正沒說話，將灑落在墓碑旁的白石粉一點點擦干凈。

    “以后我們每年清明和祭日都來看她吧？”

    “不用都來，”陳正淡淡地說，“祭日來，人少一點。”

    “好?！?/br>
    從準備給母親落葬開始，陳正一直沒有表露過多的情緒。

    在有些親朋眼里，甚至沒覺得他有多悲傷。

    也是，攀上那么好的人家，恨不得徹底擺脫過去，有這點難受的時間，不如多哄哄紀家父女。

    “白色的可以嗎？”

    陳正點了下頭。

    紀渺把每一束花里白色的花全都挑出來，擺好插在墓碑前的花瓶里。

    “她一定很喜歡白色。”紀渺看著花。

    陳正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沒說什么。

    “這一點你們也很像?！奔o渺示意了下他身上。

    在她印象里，陳正最愛穿的衣服顏色就是白色。

    “不是喜歡，”陳正將最后一點白石粉擦干凈，站起身走到紀渺身邊，“是因為白色干凈?！?/br>
    紀渺抬頭看他，陳正背光站著，看不清臉上表情。

    陳正：“她喜歡干凈整潔，所有事情都井然有序，按部就班?！?/br>
    “那你確實很像她啊……”

    “如果你弄臟弄亂了，”陳正打斷紀渺的話，口氣比深山處的陵園給人的感覺更陰冷，“就是罪人?！?/br>
    紀渺：“……”

    從陵園出來，他們走在隊伍最后。

    從他們相識到現(xiàn)在，紀渺從沒聽陳正說過那么多話。

    等他們快走到外面的停車場，紀渺的腦子里，原本非常模糊的影子，已經(jīng)變得漸漸清晰。

    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男孩。

    他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色校服，背著書包。和成群結(jié)隊回家的小朋友不同，他一個人，避開人群，神色冷淡。

    因為必須按母親要求的時間到家，所以在經(jīng)過家門口的小公園時腳步?jīng)]有絲毫停留。

    經(jīng)過公園時，他腳步越走越快，想要把公園里大家的嬉鬧聲甩在后面。

    回到家，他開始做功課，做完學(xué)校里的，還有很多課外的要做。大部分對他來說都是超綱題，但他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全部做完了。

    做完忐忑地拿給母親看，因為做錯一道題，母親把他趕到門外。

    天空陰沉，大雨磅礴，他蹲在門外縮著肩膀，沉默地聽著從身后那扇門里傳來的嘶啞哭聲。

    那人并非紀渺在照片里看到的溫婉知性，像水一樣平和溫柔。

    丈夫的意外去世，和身為殘疾人的無奈，讓她的性格扭曲偏執(zhí)，更是對自己唯一的兒子，產(chǎn)生了很強的掌控欲和病態(tài)的高要求。

    而他只能在日復(fù)一日中，沉默地接受，沉默地對抗。

    紀伯耀往后視鏡里瞥了眼。

    紀渺從一上車就拿衣服蓋住臉，蓋得嚴嚴實實，一聲不吭地窩在后座。

    剛要開口問她搞什么鬼，被陳正打了個岔。

    兩人聊了幾句，等他想起紀渺來，車已經(jīng)快開到酒店。

    下車前，紀伯耀不放心地叮囑紀渺，“聽阿正的安排，別亂跑，辦完事就回……”

    沒等紀伯耀說完，紀渺直接打開車門下車，把她爸爸的嘮叨關(guān)在車里。

    紀伯耀單位里還有事，這里一結(jié)束就匆匆趕回了京城。

    剩下的事情，陳正一個人也能辦。紀渺要留下一起，紀伯耀也就隨她去了。

    坐上電梯，趁著電梯里沒人，陳正把紀渺拉到身邊。

    伸手捏住她下巴，她想要躲開，卻被他直接低頭鉗住唇舌。

    直到她軟下來不再掙扎，他才親了親她眼皮，放開她。

    陳正低頭看她的眼睛，“哭了？”

    “沒有?！奔o渺別開臉，不讓他看自己。

    陳正用手指刮了下她眼尾，“眼睛都紅了。”

    紀渺吸了吸鼻子，眼角就又有了點濕意。

    陳正雙手抓在紀渺肩上，彎下腰，與她視線齊平，嘆了口氣道：“心疼我嗎？”

    紀渺干脆不說話了，低垂著頭，肩膀一抽抽的。

    “都過去了，”陳正將人攬進自己懷里，閉上眼睛，“已經(jīng)不疼了?！?/br>
    紀渺終于有了反應(yīng)，她主動摟住他，抬起頭，鼻音濃重卻又鄭重無比地說：“以后我會好好疼你?！?/br>
    陳正捧住她的臉，幽深的目光在她臉上一寸寸地梭巡。

    “怎么疼我？”

    “你不需要那么完美，也不用做誰的神，”紀渺說，“無論原來的你是什么樣，我都接受。阿正，我……”

    電梯開門的聲音打斷了紀渺的話，兩人下意識看向電梯外。

    剛才還在電梯外吵吵嚷嚷的幾個人，在看見電梯里的兩人后瞬間噤聲。

    電梯內(nèi)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反應(yīng)過來。

    “我槽……是、是大神？”

    “還有紀渺！”

    羅勵一行幾人也下榻在這家酒店。

    他們剛到?jīng)]多久，放下行李后打算出去吃午飯。

    沒想到會看到陳正和紀渺在電梯里親密地抱在一起。

    幾個人震驚得無以復(fù)加，最后還是羅勵打著哈哈，暫時化解尷尬。

    “紀渺，一起去吃飯吧？”任婧文走在最后一個，進電梯前對紀渺說，“你們也沒吃吧？”

    “不用，”陳正替紀渺回絕，“我們叫外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