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成州平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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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警察沒來,很正常。 直到來年春天,他的同事才帶著一些書、衣服、一雙球鞋來成家找他。 一起帶來的,還有那個警察犧牲的訃告。 他被毒販報復(fù),扒了皮,犧牲的時候,臉都認不出。 那個替他來送東西的同事,問成州平:“你成績怎樣啊?他還挺惦記的?!?/br> 他的成績當然一塌糊涂。 對于成州平來說,這個噩耗,是他人生真正的開端。 成州平知道自己想從這所鄉(xiāng)鎮(zhèn)高中考去警校很難,但如果他想要接受更好的教育,就需要錢。 他沒有錢。 平時打工掙的錢,都拿來裝大款了。 他唯一的資本,是頭腦清楚。 他決定高二那年直接放棄學(xué)業(yè),先去打工,體能是公安學(xué)校的必考項目,這是眾所周知的,所以他在選擇工作的時候,有策略性地選擇了可以鍛煉體能的工作。 賺到了錢,高三先回鄉(xiāng)鎮(zhèn)的學(xué)校,在集中復(fù)習的階段,把高中的科目學(xué)習一遍,再參加當年高考,先體驗一下高考。 人家高中學(xué)三年,他只好好上了高三一年課,根本沒打算考上,成績自然不行。 但高考一結(jié)束,他就去縣里的高中給自己報了復(fù)讀班,用他自己賺的錢,沒花別人一毛一分。 那年,他當然得償所愿。 他最擔心政審,但因為當年成老爺子非要把他過繼給別人,這反倒幫助他成功通過政審。 他離開了那個他不喜歡的環(huán)境,去了一個很漂亮的城市,那座城市有非常古老的梧桐樹,他每次在梧桐樹下晨跑,都有新生之感。 他知道這一切來之不易,所以他很珍惜學(xué)校里的時光,在公安大學(xué)的時候,他每門課都要爭第一,這導(dǎo)致了教導(dǎo)員對他的評價兩極分化嚴重。 警察不是一個需要自己拿第一的工作,而是需要非常強的協(xié)作能力。 當時他們都以為成州平這么爭強好勝,是想要畢業(yè)以后去最好的編制。 誰也沒想到他報了緝毒大隊。 “和他一屆進來的,都不喜歡他。但一年結(jié)束,也只有他留下來了?!崩现芨锌?,“劉隊說得對,這小子真的邪門的很,他有一股邪勁兒,一直逼著別人喜歡他?!?/br> 小松想起第一次見成州平的時候,他在一群老警察里應(yīng)對自如,毫無卑怯,那時的他自信、跋扈。 可自麗江重逢以后,在他們寥寥無幾的相遇里,他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比一次麻木。 小松不善于記憶人,可她總能想到在z162那趟列車上的那次見面,他滄桑疲憊的臉。 小松故意說:“那他現(xiàn)在呢?我好久沒見到他了,今天說起他,我還有點想見見現(xiàn)在的他?!?/br> 老周拿煙的手抖了一下,他笑得僵硬:“那個,他現(xiàn)在被調(diào)到別的地方,我和他也不經(jīng)常見面?!?/br> 小松說:“那你下次見到他,替我跟他問候一聲?!?/br> 老周說:“一定,一定!這次成老爺子的事,你幫了我們大忙,我肯定得跟他說的?!?/br> “周叔?!毙∷烧鎿吹乜粗现埽拔?guī)退麪敔敀焯柕氖?,能不能不告訴成州平?” 小松知道成州平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她回想起他們的相處,其實兩個人總是在偷偷較勁。成州平不愿被她左右,所以每次她稍稍掌握了主動權(quán),他就要立馬進一步,奪走她的主動權(quán)。 他在試圖掌控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然后像個討厭的獵人一樣,看她無措的樣子。 她這次的幫忙,成州平會感激她么?小松能猜到,成州平要是知道了,只會怪她多管閑事,就算他心里感動,嘴上也不愿意承認。 老周皺眉:“為什么不能告訴他?” 小松說:“是這樣的,我呢,幫他也是因為我爸的關(guān)系,他要是知道的話,肯定就覺得虧欠了我爸,對我來說這只是個小事,但對他來說,可能是很大的負擔?!?/br> 老周說:“還是你的心細啊?!?/br> 小松在心里偷偷笑話老周,果然是個老直男,好騙。 成老爺子看病的時候,老周一直陪在左右。最后確認是左上肺腺癌,并且已經(jīng)癌細胞已經(jīng)在兩肺之間發(fā)生了轉(zhuǎn)移,沒有手術(shù)機會了。 做完基因測序后,最后決定采用靶向治療,當李選跟成老爺子和成州平的姑姑介紹治療方案的時候,那個女人明顯面露難色。 靶向治療需要長期用藥,醫(yī)保無法報銷全部費用,這個家庭,至少還要出十萬來塊錢。 治療方案確定的第二天,小松去病房查房,看到成州平的姑姑和老周在爭吵。 老周終于受夠這個女人了,他抓了把頭發(fā),說:“人老了就不治病了?等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得個疑難雜癥,你子女不給你治病,你自己什么感受?” 這些事每天都在醫(yī)院上演,小松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中午她帶老周去醫(yī)院附近的面館吃飯,等飯的時候,她問:“藥物費用能解決嗎?” 老周說:“這個你不要擔心,成州平出錢。老人治病的錢,肯定要出?!?/br> 小松想到成州平在昆明冷清的生活,萬年不變的沖鋒衣運動褲,一無所有的房間。 她也想幫幫他,可在這個時候,她的能力是不允許的。 老周問:“你們附近有atm嗎?成老爺子把銀行卡給我了,我晚上去看看,錢打過來沒有,如果打過來了,明天早晨我就能去交費,先把第一個療程的費用給交了?!?/br> 小松說:“有,晚上下班我?guī)グ伞!?/br> 老周又感謝了一通小松。晚上的時候,她帶老周去了醫(yī)院附近的atm機。 老周進去查詢卡里余額,小松站在樹邊等待。 沒過多久老周激動地出來了,他緊緊攥著手里那張卡,“來了?!?/br> 小松看到那張卡的邊角,寫著“瀘水鎮(zhèn)銀行”。她說:“周叔,這卡怎么不太常見,我能看下嗎?” 老周把那張銀行卡遞給她,小松看了眼卡號。 果然。 之前她在云南實習,成州平給她讓她歸還那五千塊錢的卡,就是這張卡。她記得卡號,記得清清楚楚。 小松把卡還給老周,“周叔,咱們回去吧,我也看看成爺爺?!?/br> 她在醫(yī)院門口的超市買了籃水果,帶上病房。 成州平姑姑見到老周,第一句話是:“錢打來了嗎?” 老周對這個女人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他說:“打過來了,明早就能買上藥。” 他姑姑狐疑地看著老周和小松:“你們倆是不是和成州平串通好給我們設(shè)局,騙老人的醫(yī)保?” 老周翻了下眼皮,把銀行卡放在床頭,說:“你想多了?!?/br> 成州平姑姑說:“那成州平他自己咋不來?我們家把他養(yǎng)大不容易,供上大學(xué)了,他就不管我們了是不是?” 老周不想和她計較。 但這個時候,老周沒想到,小松自己也沒想到,她會站到那個女人面前,對她說:“成州平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小松態(tài)度十分堅定,還有些兇悍。 成州平姑姑說:“你是他什么人,替他說話,你知道他爸媽干啥的嗎?他爸媽吸毒的!” 小松一直都很伶牙俐齒,但在這個幾乎瘋狂的女人面前,她只能氣得牙齒打顫。 這時,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突然講話了。 他講話不多,除了“謝謝你們”“麻煩你們”這種話,很少主動開口。 “成州平是不是和他爸一樣了?要是的話,我就算病死,這錢也一分不會收?!?/br> 成州平姑姑一直不喜歡這個侄子,她添油加火說:“你說他還能干啥?這錢八成不干不凈?!?/br> “這病不治了?!崩现芡蝗徽f,“明天我就送你們回去,成州平是我同事,就算你們是他家人,我也不能看你們這么侮辱他?!?/br> 老周拉著小松:“走,咱們走。” 小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出于她的內(nèi)心,她恨不得現(xiàn)在把這張卡扔了,把這個女人趕出醫(yī)院。 但她也是一個醫(yī)學(xué)生,以后她會成為一名醫(yī)生。眼前的人,不但是成州平的家人,更是病人和家屬。 她抬起下巴,轉(zhuǎn)向成州平的姑姑說:“病人的靶向治療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七十以上,你知道有多少癌癥病人,為了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四處求人嗎?你們這么好的條件,為什么不治?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因為你現(xiàn)在不愿意給你爸買藥治療,就是謀殺!” “你這小姑娘,大人說話,你插什么嘴?” 成州平的姑姑還在罵,小松拉著老周離開病房。 第48章 (加更) 第二天,老周帶著成州平姑姑去買了藥。 成州平爺爺是小松近距離接觸過的第一個癌癥晚期病人,她每天有空都會和成州平的爺爺聊會兒天,然后晚上回宿舍,記錄下他當天的狀態(tài)。 成州平爺爺出院那天,她已經(jīng)寫滿了一個b5的筆記本。 看病的流程、醫(yī)學(xué)影像的照片、專家意見、病人每天的心態(tài)變化、和家屬溝通的難點、治療用藥的價格、醫(yī)保報銷情況,事無巨細,她都記錄了。 出院當天她請了半天假,送老周他們?nèi)チ藱C場。 下午回到醫(yī)院,同辦公室的同學(xué)面色一臉噩耗,“李猶松,李大夫找你?!?/br> 他們科室就李選一個李大夫,小松一聽就知道是誰了。 小松現(xiàn)在進入了腫瘤科,終于明白為什么此人風評如此之差。 這人真是個二百五,懟學(xué)生懟主任懟院長懟病人懟病人家屬,小松來腫瘤科一個月,沒聽到過他跟人好好說過話。 李選是他們學(xué)校腫瘤科的教授,大四這個階段,每個教授都有人找,就李選沒人找。 小松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李選肯定是因為自己早晨請假的事要問候她全家了。 李選是單人辦公室,小松進去之前,猶豫要不要給他帶杯咖啡,但是一想,李選不但罵人,還喜歡動手,萬一拿咖啡潑她呢? 反正她以后和這位大夫大概也不會有交集了,于是小松空手而去。 她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暋斑M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