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淑嵐心中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的時候，佟皇后卻說話了。

    “戴佳常在產(chǎn)子辛苦，但位份不高，是按制不能將孩子養(yǎng)在自己膝下的?！辟』屎缶従忛_口?！氨緦m見這孩子生得安靜，之后便去尋皇上，將七阿哥送到承乾宮中，本宮親自撫養(yǎng)?；蒎X得如何？”

    惠妃本聽了前半句，臉色越發(fā)灰敗起來，聽見后半句，臉上一瞬間從驚愕、到驚喜，又似乎覺得喜悅的表情不妥，又迅速按捺下去，只是款款對佟皇后行了一禮。

    “皇后慈心，嬪妾覺得，甚好。”

    第148章 養(yǎng)子

    稍晚些時候, 這七阿哥的事便也傳達到了太皇太后和玄燁那邊。

    不出淑嵐所料，太皇太后聽聞七阿哥天生有足疾, 又身體孱弱, 直呼可憐，命身邊的嬤嬤去尋法師在法華殿每隔七日便作法念經(jīng)一日，以為七阿哥祈福。

    隨后更是將自己親手抄錄的藥王經(jīng)送至了延禧宮中, 叫跟著七阿哥的嬤嬤每日念誦給小阿哥聽，以求神佛庇佑。

    淑嵐看著七阿哥的嬤嬤們誠惶誠恐地雙手合十，接了那經(jīng)書, 個個叩首，心中感慨。

    雖然這經(jīng)書不當吃, 不當穿，企望靠著它就能讓七阿哥得神佛庇佑更是虛妄。

    但它的存在也代表了太皇太后的態(tài)度——雖然她不打算自己親養(yǎng)這個孩子, 但這孩子還是皇室血脈, 若要有人想對其不恭不敬，不認真撫育, 必然會造太皇太后的追究。

    就憑這一點, 淑嵐還是替七阿哥對太皇太后感到感謝的。

    雖說臨時“退貨”不太厚道, 但太皇太后倒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再說，七阿哥本就比旁的阿哥更需要照顧，放在太皇太后那反倒不好。

    而皇上聽聞佟皇后要親養(yǎng)這孩子，起初倒還有些猶豫，只說這孩子五體不全, 日后再有旁的阿哥，再放在她膝下養(yǎng)著, 卻被佟皇后一口回絕了。

    “什么全不全的, 臣妾看著都是一樣好的孩子, 且這孩子是臣妾瞧著生下來的，很是有緣，所以才對皇上提這個請求?！辟』屎髮π畹膮^(qū)別對待的說法表示反對，用手捂住了懷中嬰孩的一邊耳朵，“您若是再當著他的面說這些，臣妾往后就不帶他來養(yǎng)心殿了。”

    玄燁聽了這話，也只好表示自己說錯了，七阿哥不是不全的孩子，同旁的阿哥是一樣的，皇后喜歡就養(yǎng)在身邊吧。

    佟皇后這才露出笑臉來，搓了搓懷中嬰孩的小臉兒——七阿哥不但沒被弄醒起來，還在指腹的輕輕摩挲下，在睡夢中露出一個笑臉來，看得佟皇后更是心都軟了起來。

    佟皇后本想把戴佳常在一并挪出來的事與玄燁說了——她從淑嵐那聽了戴佳氏恐怕在那延禧宮中受了惠妃的不少為難，便有心一同將她也帶出來。

    但接出來之后，放在哪一宮，則成了新的問題。

    承乾宮按制是她獨住，唯有永和宮，自榮妃封妃之后，與淑嵐分宮別住，倒也空出了空殿來。

    佟皇后便叫人去傳話給戴佳常在，問問她可愿意搬出來。

    誰成想，第一次去問時，戴佳常在千恩萬謝，說再等幾日能下床時，便愿意遷宮；但第二次佟皇后又派人去問時，戴佳常在卻態(tài)度大轉(zhuǎn)，改了口風(fēng)，說在延禧宮中很受照拂，不愿遷宮云云。

    “或許是念著惠妃對她的提拔之情，讓她從個家世潦倒一文不名的小宮女成了宮中嬪妃？這才不愿意離宮別住的?！辟』屎髮κ鐛拐f道。

    淑嵐倒不這么認為，若是真一心想報恩，第一次便該一口答應(yīng)下來。第一時間同意又改口，想來是惠妃不愿意放她走吧。

    但惠妃一向不喜歡人分寵，往常宮中有稍有容貌端正的，都要打發(fā)去做粗活，不叫在殿中伺候，被玄燁瞧見，怎么如今倒愿意讓生過一子的戴佳常在在眼前晃悠了？

    但她又想及那時時陪在她身邊的眼線宮女，還有惠妃望向自己時戒備的眼神，心中便明白了幾分情由。

    想來是那惠妃怕戴佳常在遷了宮，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便將自己如何苛待管制她的事情說出去，壞了她一直以來樹立的賢德名聲，這才要將她時時掐在自己手里。

    淑嵐將心中所想說與了佟皇后聽，佟皇后便“哼”了一聲，臉色卻沉了下去。

    “奴婢聽說過，那戴佳常在受惠妃提攜，她阿瑪也在惠妃阿瑪手下做事。說得好聽呢，是提拔他，說得難聽些……想來便是拿著她阿瑪威脅她，讓她事事聽自己的呢?！迸蜗穆犃耸鐛顾f，便將自己所聽到的事說了出來。

    戴佳常在原也是宮女出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有不少旁的宮人艷羨，種種流言自然也傳得兇些。

    “她自請留在延禧宮，想來就是這個原因了?！笔鐛够腥淮笪虻攸c點頭。

    “若如此……盼夏，你內(nèi)務(wù)府撥幾個得力懂事的宮女嬤嬤到延禧宮，放在衛(wèi)常在和戴佳常在身邊?！辟』屎蟪烈髌?，對盼夏吩咐道，“就說，是戴佳氏身邊的宮女嬤嬤料理不盡心，使戴佳常在產(chǎn)中不足，皇上要將她身邊的宮女全換了。再有，以防衛(wèi)氏生產(chǎn)時重蹈覆轍，身邊的宮女也要換一半。你去了內(nèi)務(wù)府，與夏公公說，他自會調(diào)停的?！?/br>
    盼夏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去內(nèi)務(wù)府了。

    淑嵐默默地點點頭，這時候惠妃想必是驚弓之鳥，無論是太皇太后、玄燁還是皇后那一方有什么動作，她恐怕都要認為是對自己不滿而震嚇自己的舉動，想來就算是想對戴佳常在不好，也要忌憚著新選進來的宮女嬤嬤的眼睛。

    想來如此，戴佳常在和衛(wèi)常在也能好過一點，淑嵐覺得寬慰了不少。

    而七阿哥被接進承乾宮中養(yǎng)著時，一開始是旁的阿哥公主一般，是從偏殿收拾出一件房間給他住的。

    但他來了沒幾天，佟皇后總覺得睡得不安，有一次還隱隱約約地覺得有哭聲傳來。

    “盼夏，你可聽見有哭聲？”夜半聽見這若隱若現(xiàn)的哭聲，總叫人頭皮發(fā)麻，佟皇后側(cè)耳聽了一會兒，便將床邊守夜打盹兒的盼夏推醒。

    “是不是娘娘聽岔了，是風(fēng)的聲音吧？或是野貓……”盼夏只覺得眼皮間黏得像涂了漿糊，倒聽不出什么來。

    “我還得去看看?！辟』屎筮@么說著，便趿拉著鞋往七阿哥所在的偏殿而去。

    “娘娘，您批件衣服……”盼夏在后面叫。

    佟皇后權(quán)當沒聽見，急急地循著聲音進了偏殿門，發(fā)現(xiàn)確實不是自己聽錯了，是這七阿哥像小貓似的，蜷在嬰兒床中哀哀地哭，奈何聲音不大，完全沒能喚醒守夜的嬤嬤們，直到佟皇后猛地推門而入，那些嬤嬤們才從夢鄉(xiāng)中驚覺，一見佟皇后怒氣沖沖的臉，連嘴邊的口水都來不及擦，紛紛跪下來求佟皇后恕罪。

    佟皇后怒氣雖盛，但也顧不得去收拾那些睡蒙了的嬤嬤們。

    她并沒有育兒經(jīng)驗，大公主送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很懂事了，面對這樣一個還沒自己小臂長的襁褓嬰兒，佟皇后十分束手無策。

    先是看了看尿布，還是干凈的；小肚子也還是鼓的，顯然睡前喂過奶了。

    佟皇后只好壓下對這些玩忽職守的嬤嬤們的怒意，問她們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有些小兒就是沒來由地啼哭，要人一直抱著哄才肯睡的?！北粏柕降膵邒邏阎懽踊卮?，“還是奴婢來吧?！?/br>
    她在當值的時候睡得死，被抓了個正著后，自然提心吊膽地想著將功折罪，奈何她剛從佟皇后手中接過七阿哥，才晃了兩下，那七阿哥更是哭得厲害，一抽一抽地幾乎喘不過氣了，身上更是哭出了一身汗，看著實在可憐。

    “怎么像是弄痛了他似的？”佟皇后納悶，便叫那嬤嬤打開被卷，發(fā)現(xiàn)七阿哥那只不太健康的腳正一抽一抽的。

    她用手一模，便覺得這七阿哥的小腿肌rou緊繃得很，心中便了然了。

    想來是抽筋了。

    佟皇后想起淑嵐的叮囑，說是若是缺了一樣營養(yǎng)，便會使小兒抽筋，夜啼。

    但淑嵐也說了這樣營養(yǎng)要長期補充，雖然乳母已經(jīng)開始服用食療的方子了，但此時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佟皇后無奈，也只好伸手過去給那緊繃起來的小腿肌rou緩緩按摩，生怕弄疼了他，揉得十分輕柔；又一邊叫旁邊的乳母用手帕給七阿哥擦掉身上的汗。

    好一陣兒過去，佟皇后只覺手都按得有些麻，不覺身上也出了一身的汗，這才見七阿哥慢慢地止了哭聲，重新墜入了夢鄉(xiāng)。

    “娘娘，您好歹批件衣服?！迸蜗哪昧思放?，“您也該注意自己的身子。”

    “揉了一身汗，不用批衣服了?！辟』屎罂嘈σ宦?，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將七阿哥的搖床送到我的床邊去。”

    “這……”那些服侍七阿哥的奴婢們頓時變顏變色，服侍阿哥睡覺是一回事，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服侍阿哥睡覺便是另一回事了。

    “您平日宮務(wù)勞累，奴婢們定然警醒，不敢再犯了?！?/br>
    聽了這話，佟皇后才披著衣服回了自己的寢殿。但卻總覺得耳邊有七阿哥的哭聲似的，怎么也睡不安穩(wěn)，總是撐起身子細聽，反而睡不著了。

    最后還是將七阿哥的小床放到了佟皇后床邊，或是盼夏，或是佟皇后自己，每每聽見那小貓似的孩子哭，便眼睛也不睜地伸出一只手，幫他按摩小腿，直到不哭為止。

    “娘娘您真是辛苦了。”倚冬端了一碗?yún)o佟皇后，見她明顯有些發(fā)黑的眼圈頗為心疼?！耙f這七阿哥身有殘缺，就算是有您養(yǎng)育，皇上恐怕也……”

    “這樣的話不必再說，七阿哥小小年紀要受這般苦楚，比我辛苦得多?！辟』屎竺蛄艘豢趨?，打斷了她的話，望向搖床中酣睡的七阿哥，臉上又現(xiàn)出溫柔的笑容來。

    幸而這一日日的營養(yǎng)補充并沒有白費，七阿哥雖然腿還能一眼就看出與尋常孩子的區(qū)別，但已不是剛生下來時的模樣，夜中的啼哭也大大減少，好幾次也能自己一覺睡到天明。

    如此一來，佟皇后才終于松了口氣，能睡個囫圇覺了。

    第149章 巧克力

    承乾宮中。

    淑嵐進殿時, 聽著殿中安安靜靜的，以為是佟皇后正在午覺, 便將手里帶的點心交給了一旁的宮女, 自己躡手躡腳地往正殿寢宮而去。

    一探頭，卻發(fā)現(xiàn)佟皇后并沒在里頭睡覺，而是將七阿哥抱在懷里, 一邊輕聲哼歌，一邊輕輕地拍著小家伙兒身子，待他終于在懷里睡踏實了, 才小心翼翼地放回搖床里。

    佟皇后放下七阿哥，直起腰了松了口氣, 便看見淑嵐在殿中笑著瞧自己，自己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連忙牽了她的手, “別吵了他午睡，咱們上外頭榻上說去?！?/br>
    待二人在榻上坐定, 佟皇后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食盒, 不由得輕輕地“哇”了一聲。

    雖然每次淑嵐送吃的都能送些新花樣來, 但是今日送的模樣倒是新鮮，漆木食盒里放著十余個粉白桃花瓣模樣的點心，花瓣飽滿，裹著一層雪白的糖分，瞧著極為可愛, 佟皇后竟一時間不舍得下手拿來吃了。

    待她終于取了一個放入口中，又是一番驚嘆, 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柔軟蓬松, 又彈性極佳的食物嗎？而在舌尖上漫開的甜, 則是更加含蓄內(nèi)斂，清爽不膩，佟皇后一個沒留神，就吃了三四個。

    佟皇后擦擦嘴邊的糖粉，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淑嵐一笑后，又問道：“這點心可有個名兒？”

    “嗯……這糖嘛，柔軟彈牙，就像棉花一般，故而叫棉花糖?！笔鐛勾鸬馈?/br>
    “哦？之前宣琬同我也說了這個名兒，說是吃起來像一捧云朵一般，倒仿佛跟這個不太相似?！辟』屎笠贿呎f著，一邊戀戀不舍地回味著舌尖兒上的殘留的甜味。

    “那自是不同的，那種云朵般的棉花糖絲絲縷縷的，但不耐熱，也不耐水。這種則更有彈性——不光可以這樣吃，還可以烤著吃，裹著果醬吃，別有一番風(fēng)味?！笔鐛故值靡猓瑢χ』屎筚┵┒?，“這一排是原味的，這一排呢，我將樹莓搗能泥，制了樹莓醬填在里頭，更是好吃，你也嘗嘗?！?/br>
    惠妃原先為宮中的戴佳常在補身子，命御膳房去采買了大量棒骨，日日做湯；而如今因著見戴佳常在喝棒骨補身的效果并不好，還連累了七阿哥，使得惠妃便看見御膳房送的棒骨湯就覺得煩心，干脆叫御膳房不許送了。

    不送歸不送，但這特意采買的棒骨可就沒處送了。那御膳房總管本還為怎么處理堆積如山的棒骨們煩心——這玩意占地方，還得用冰冰著。

    正煩心時，淑嵐卻點名要了這東西。

    對于淑嵐又幫自己結(jié)果了一個心腹大患，御膳房總管十分感激。但他還是有些疑惑：這么多棒骨，您就算也是一天三頓地喝棒骨湯，也要好久呢。

    但淑嵐卻神秘一笑，除了這些棒骨之外，又從御膳房借了一口巨大的湯鍋，外加幾個手腳麻利的小太監(jiān)，便在永和宮后院支起湯鍋開始熬棒骨。

    她不為喝湯，只為熬出骨膠來。從前做膠囊時，她便成功過一次，這次她的要求更簡單——將骨膠熬好后，倒在大鐵盤上冷卻，再切割保存，就是土制版的吉利丁粉。

    現(xiàn)代許多精致點心的粘合和定型都離不了它，有了它，淑嵐能制的點心種類就更加煩多了。況且，這東西還可以長期保存，隨時取用，可以說是方便無比。

    而這送到承乾宮的棉花糖，就是將打發(fā)了的蛋白，熱乎乎的糖漿，與這融化的骨膠一同打發(fā)，再調(diào)以洛神花煮出來的水，調(diào)成可人的粉白相見的顏色，最后導(dǎo)入桃花模具中脫模制成。

    雖然簡單，但口感依然令人驚艷。

    “不能吃了，不能吃了?！辟』屎筇蛱蜃齑?，狠狠心將食盒扣上了蓋子?！暗媒o皇上留幾個，給太皇太后留幾個，給皇太后留幾個……”

    淑嵐又心疼起來，做一宮皇后果然辛苦，還要顧及這個，顧及那個，不能像自己一般，想給誰就給誰，憑自己樂意。

    “別算啦，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他們的份，我自回去再做就是了，這些呀，都是您和宣琬的?！笔鐛古呐哪切∧竞?，“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夠了，我再做了送過來就是了?！?/br>
    “那我就不客氣了！”佟皇后眼中一亮，又擇了個莓果夾心的棉花糖丟入了口中。隨后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奇道：“你過來的時候，宣琬沒同你一起過來嗎？”

    “宣琬？一起過來？”淑嵐有些懵。

    她還估摸著大公主這會兒在承乾宮里溫書，才這個時辰帶了棉花糖過來，想看看小姑娘大飽口福的幸福樣子，結(jié)果去撲了個空。

    “是啊，她晨起時同我說了，要去永和宮看你做吃食呢?！辟』屎箢^也不抬地吃著，又指著第三列問，“這個呢？是什么味兒的？”

    “嗯……??？”淑嵐還是有摸不著頭腦，被佟皇后驟然問道，才回過神來，“這個是葡萄味的?！?/br>
    接下來，淑嵐自然是旁敲側(cè)擊地問著大公主的事，試圖弄懂大公主的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