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說，沒有小娘子?！痹S懷謙將陳烈酒給他的食盒放下，唇角依舊沒有放下去, 一臉的自豪, “是我夫郎來看我了?！?/br>
    “咳咳咳——”裴望舒咳了一下, 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了眼許懷謙, “你都娶夫郎了？”怎么看許懷謙也不像是個有夫郎的人，瘦弱得一點(diǎn)都沒有為人夫君的模樣。

    “沒有娶夫郎，”許懷謙搖了搖頭, 說得一臉坦然，“我是入贅給我夫郎的！”

    “咳咳咳咳咳咳——”這下咳嗽的不是裴望舒了，而是段祐言。

    見他反應(yīng)比自己還大, 裴望舒向他丟了個疑惑的眼神過去。

    “我只是太驚訝了?！倍蔚v言握拳抵唇咳了幾下后，擺了擺手, 向許懷謙好奇地問道，“你怎么會想到去入贅的？”

    許懷謙向他們一攤手：“我這樣的，你們看我像是娶得上夫郎的人嗎？”

    ——這。

    確實不像。

    “但也用不著去入贅吧?！倍蔚v言皺了皺眉, “等你考上功名了, 就算身體再差也有大把的人上趕著嫁你。”

    許懷謙苦笑了一下：“不瞞二位，我要是不入贅, 我現(xiàn)在可能連命都沒有了，還怎么科舉。”

    說著許懷謙給他兩簡單交道了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還特別自得地比劃道：“當(dāng)時我夫郎拿著那么一大包的銀錁子砸我給他當(dāng)贅婿，我能不心動嗎？”

    裴望舒看許懷謙的眼神比一言難盡還要一言難盡，怎么氣質(zhì)生得這般風(fēng)清朗月的人，竟然是個為了銅臭而折腰的人，他嘴里不忿道：“你就這么為了錢入贅了？”

    “不是，”許懷謙搖搖頭，“我是為了我家夫郎的容貌，他長得好看?！?/br>
    末了，他又翹了翹唇，“他是我在這世上見過最漂亮的哥兒了?！?/br>
    段祐言想到入學(xué)考那天在書院前門看到的那個一閃而過的紅衣哥兒，確實明艷奪目，沒再說話了。

    倒是裴望舒対著許懷謙那一臉自得的表情不屑地抿了抿唇，他才多大啊，這輩子連糜山縣都沒出過吧，見過的哥兒恐怕十根手指都數(shù)的出來，就說自家夫郎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哥兒，也不怕風(fēng)大咬了舌頭。

    現(xiàn)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等以后他見識過更多更漂亮的人，就知道他現(xiàn)在這話有多離譜了。

    反正裴望舒是不相信一個鄉(xiāng)下哥兒能有多好看的。

    他抓了把從門童哪兒買來的花生米，搖著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的折扇，提醒許懷謙：“別高興忘了晚上幫我抄課業(yè)的事！”

    “知道了！”許懷謙坐下去看書的時候，想到陳烈酒的那個吻，沒忍住又笑了一下。

    他老婆真好。

    安撫好許懷謙，下了書院，陳烈酒跟一眾蹲在路邊等他的弟兄們匯合。

    陳五他們一見陳烈酒回來，忙湊上前：“老大，大……二哥在書院都還好吧。”

    陳烈酒沒在許懷謙面前看著那般輕松了，抿了抿唇：“不好。”

    “怎會不好呢？”陳五撓了撓頭，人家都說讀書好，不冷不熱還不累，只需要坐在明亮的學(xué)堂里看看書就好了，他想不通哪里不好了。

    “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标惲揖茙е麄兺嗌徤酵庾撸麆偰菗еS懷謙親的那一下，那腰細(xì)得他一只手都能抱過來，下巴也尖尖的沒有rou，關(guān)鍵臉上的膚色又蒼白了點(diǎn)。

    明明在家都養(yǎng)出點(diǎn)血色來了，怎么才進(jìn)書院幾天就變成這樣了！

    陳烈酒想到許懷謙那喝碗雞湯都喝得十分滿足的神情，拿著牛鞭狠狠地甩了路邊的草一鞭子，將它們都折斷后，対陳五交待道：“往后不必再跟著我收賬了，以后每日趕著牛車給你二哥送飯?！?/br>
    “——?。俊标愇弩@了一下，“我就這么從收賬的變送飯的了？”

    “你腳程好，家里又有牛車，送飯又什么不好？”陳烈酒看了他一眼，“工錢照還照算給你?！?/br>
    這么一算比收賬劃算多了，收賬一個月至多十來天，而送飯是每日都要做的，且沒什么危險。

    陳烈酒摸著下巴想了想，這么一算自己很虧啊，末了他対沒說話的陳五又道：“你每日去送飯的時候再跟著你二哥學(xué)些字認(rèn)認(rèn)?！边@樣以后他們這只隊伍就不止他一個人識字了，有個什么事也好有個照應(yīng)！

    陳五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了：“……怎、怎么還要我識字呢？”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看一眼就眼暈，要他去學(xué)，豈不是要他命嗎？！

    “給書院的人送飯你要是不識字，連人家書院的門朝那邊開都不知道，”陳烈酒隨口胡謅道，“你識兩個字好歹不會被人笑話，怎么，不想學(xué)啊，那我換個人掙這份錢……”

    “……別，”陳烈酒話還沒說完，陳五就拉著他，咬牙道，“我學(xué)！”

    為了掙錢豁出去了，一個月三百文呢！在鄉(xiāng)下哪里掙得到這些錢！

    搞定了陳五，陳烈酒也沒有輕松，眉頭依舊皺得死死的。

    其他人見他這樣，不禁問道：“老大怎么了？”

    陳烈酒嘆了一口氣：“在為錢發(fā)愁呢。”

    大家伙想不明白，他們這一趟可是掙了不少，光是他們都拿了好幾百文的工錢，老大哪兒就更多了，還有二哥那個孵小雞的法子，他們幫忙賣的小雞苗，當(dāng)然知道老大也掙了不少，這零零散散加起來差不多都有三十多兩了吧，怎么還愁錢？

    “你們二哥的藥錢貴，一個月雜七雜八的藥錢加起來都要十五六兩銀子！”陳烈酒抬頭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這都是往少里算的，要是再吃得精細(xì)點(diǎn)，一個月二十兩都不夠。

    他這一趟是掙了不少，可這錢也不能天天去掙，要是把鄉(xiāng)里的宗族都得罪完，那他也活不長久了。

    許懷謙孵小雞的那個法子確實可以，去掉壞掉的小雞和消耗的糧食柴禾這些，一個月能掙六兩！

    這比他以前收賬，一年掙的都還要多！

    可是這還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許懷謙的花銷。

    他沒給別人當(dāng)過夫郎，不知道別人家的夫郎是怎么當(dāng)?shù)?，但是在他這兒，他的夫君就配享受最好的！說什么也要給他夫君把每月最基礎(chǔ)的藥錢配備好！

    陳烈酒的話直接讓他身后的一眾弟兄瞠目結(jié)舌：“十五六兩的藥錢！”

    我的乖乖啊，這哪里是病秧子，這分明就是吞金的貔貅！

    怪不得他們老大最近這么拼了命的掙錢，這要是沒點(diǎn)能力哪里養(yǎng)得起他們大嫂。

    有幾人都想勸陳烈酒干脆放棄許懷謙算了，這屬實是養(yǎng)不起。

    可剛一張口就想到他們老大可是個哥兒，這馬上就要到潮熱期了，要是沒有許懷謙，他們?nèi)ツ睦锱獋€能心甘情愿嫁給他們老大的男人，這男人要是対這個哥兒不滿意，就算他們老大霸王硬上弓也沒用。

    就像他們対著他們老大那張好看的臉就從來沒有旖旎的心思，要是他們老大說要讓他們給他當(dāng)贅婿，可能進(jìn)洞房的當(dāng)場就萎了！

    眾人不再說話了，陳烈酒悶悶不樂地踢著地上的土塊，他覺得他要是連自己的相公都養(yǎng)活不起，算什么好夫郎！

    陳五盯著他腳下正在踢的黃色土塊，嘆了口氣，天馬行空地想：“要是這土塊是黃金就好了，那豈不是我們想撿就撿，再也不愁錢花了。”

    “土塊……”陳烈酒被他說得忍不住幻想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掙錢了！”

    眾人一愣：“怎么掙錢??？”

    陳烈酒開心地吆喝起眾人來：“走，我們回家商議！”

    說好了要幫裴望舒抄錄課業(yè)，許懷謙和段祐言兩人也沒有反悔，傍晚下了課，用過晚膳后，兩人就伏在號舍的案桌上謄寫起課業(yè)來。

    書院里雖然也有算籌課，但時下科舉不考這些，學(xué)點(diǎn)算籌是以防他們以后當(dāng)官被手下胥吏主薄蒙騙，所以課業(yè)大多都是謄寫文章或者寫文章。

    這対于那種坐不住，還不喜歡動筆桿子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災(zāi)難。

    許懷謙小時候雷打不動的要寫兩個小時的大字，早就練就了一副好耐心，段祐言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個連做考卷都能認(rèn)認(rèn)真真把字寫滿的人，更別說是寫課業(yè)了。

    看他倆這么努，自認(rèn)為自己找到兩個好幫手的裴望舒，躺在床上扶著吃撐了的肚子，心里都快樂開花了。都說雪中送炭難，他在許懷謙被孤立的時候毅然決然地站在他這邊，給他送了炭，這以后他的課業(yè)還不得叫兩人給包圓了。

    為了安撫好兩個好幫手，他還特別対兩人鼓勵道：“夫子都說了，讀書當(dāng)勤勉，沒準(zhǔn)你倆多幫我寫些課業(yè)，科舉的時候正好考到！”反正這些都是夫子常掛在嘴邊的話，他借來用用也未嘗不可。

    見他這樣，許懷謙和段祐言対視了一眼，笑笑沒有說話。

    翌日，上了一上午課的裴望舒都還在回味昨晚許懷謙分享給他的雞湯的味道，正想著下課問問，他家夫郎再送的時候，能不能讓他也買上一些。

    實在是太好吃了，比書院里的廚子做的好吃多了。

    正想著，坐在上方檢查昨日課業(yè)的夫子，突然臉一黑，直接把裴望舒叫了起來：“裴望舒！”

    “嗯？”還在回味雞湯的裴望舒，不明所以地站了起來，“怎么了夫子？”

    “你還有臉問我怎么了！”夫子拿著戒尺敲了敲案桌，“你連課業(yè)這點(diǎn)小事都要別人代勞，你干脆讀書也讓別人代勞算了，還來書院讀什么書！”

    夫子激動得很，這裴望舒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紈绔子弟，每天就是斗雞遛狗的到處玩耍，書、書不好好讀，課業(yè)也不做，真不知道山長收這種人進(jìn)來做什么！

    “我怎么就找人代勞了？”裴望舒確定得很，許懷謙和段祐言沒離開過他的視線，不可能是他倆吿得密，他也沒有大喇叭的到處說，他找人給他代寫課業(yè)了，這夫子怎么就認(rèn)定他找人代寫了？

    莫不是在詐他？

    “還怎么就找人代寫了！”夫子対于他這種死不認(rèn)賬的行為感到十分氣憤，就差把課業(yè)扔在他臉上了，“你自己看看，這是你寫得出來的字嗎？”

    裴望舒疑惑地把夫子扔給他的課業(yè)撿起來看了看，看到上面一俊一丑兩種迥然不同的字跡，臉都煞白了，當(dāng)即像后排的許懷謙和裴望舒看了過去：你倆坑我！

    許懷謙和段祐言朝他微笑。

    真不是他倆故意坑他。許懷謙已經(jīng)很努力地讓自己的字往丑里寫了，奈何筆鋒它不聽話，寫出來的字雖然沒有他平日里寫出來的字好看，但是也不丑；段祐言也是，他也很努力地把字往好看里寫了，奈何寫出來的字還是丑。

    裴望舒対兩人的態(tài)度憤怒極了，要不是現(xiàn)在還在上課，他一定要沖過去問問他們，大家還是不是朋友了，虧他昨天還力排眾議拒絕了丁班一眾人的拉攏站在許懷謙這邊，結(jié)果許懷謙就是這么対他的？

    “看別人做什么？”夫子見他一直盯著后排的兩個學(xué)生敲了敲戒尺，“錯了就是錯了，還不知悔改，簡直冥頑不靈！”

    夫子対這種學(xué)習(xí)態(tài)度極為不端正的學(xué)生，簡直就是恨鐵不成鋼，他們那會兒多想要個科考機(jī)會，奈何國家一直打仗，恢復(fù)科舉都是近十幾年才有的事。

    要讓他年輕二十歲，他還至于在這里教書？

    “還有后排的兩位新學(xué)子！”夫子罵完裴望舒，又把許懷謙和段祐言兩人拎了出來，“你們不會覺得幫同窗代寫是講義氣在幫他吧，你們這是再害他！”

    在這位夫子看來，裴望舒年紀(jì)還小，只要用心教就能擺正過來，但偏偏來了兩個助紂為虐的，這樣如何把人往好里教！

    許懷謙和段祐言一聽夫子把他倆也罵了，正了正了神色，也不否認(rèn)自己的過錯，當(dāng)即站起來給夫子行了一禮：“學(xué)生知錯?！?/br>
    這位夫子見許懷謙和段祐言態(tài)度良好，而且代寫也沒有收著自己的筆鋒，讓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們二人的字跡，覺得他們還有得教，這才消了點(diǎn)氣，全部懲罰道：“每人各領(lǐng)十條戒尺，把昨日的課業(yè)再謄寫三遍！”

    “是?！?/br>
    許懷謙和段祐言兩人沒有任何不滿地上前向夫子伸出了手。

    夫子看了他倆一眼，対著段祐言那叫一個狠狠地抽，対著許懷謙這個病秧子倒是輕了很多，不過還是不輕不重地打了十下。

    許懷謙還是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挨打，雖然不疼，但手心都紅了，他沒忍住拿手搓了搓。

    夫子打完兩人看了看還沒有動靜的裴望舒，用戒尺打了打他的手背：“伸手！”

    裴望舒不甘地伸出了手，忍了十下疼，他覺得自己不過是找人代寫了一下課業(yè)，又不是做什么十惡不赦的事，他至于這樣揪著不放么？

    “看我做什么？”夫子捋了一下胡須，丟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沒準(zhǔn)有天你做了夫子，你還會感謝我這位夫子和你的這兩位同窗。”

    夫子走后，散了堂，裴望舒対許懷謙和段祐言這兩個幫倒忙的沒好氣地說：“虧我把你們當(dāng)朋友，你們就是這么対我的？”

    許懷謙拿他桌上的扇子給他扇了扇風(fēng)：“消消氣，消消氣，我們不是一塊和你受罰了，我手心到現(xiàn)在還疼著呢?！?/br>
    “哼！你活該！”裴望舒不認(rèn)賬，想到昨天他們那明顯就幸災(zāi)樂禍卻不告訴他的表情，一副我真傻的看著他們，“你們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卻不告訴我，挨了打能怪誰？”

    段祐言一針見血地問他：“那要是我們拒絕，你是不是也要說我們不夠朋友，一個課業(yè)都不肯幫忙做？”

    裴望舒瞬間沒話說了，當(dāng)時他們要是不答應(yīng)的話，他確實就不太想跟他們好了！

    許懷謙趁機(jī)問他：“你又不傻，你干嘛不愛學(xué)習(xí)?！倍颊f丁班是出了名的幺蛾子班，但其實還好，學(xué)生雖然懶散了些，但也認(rèn)認(rèn)真真在學(xué)習(xí)。

    不然他們也不會因為許懷謙身體不好而孤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