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職場對女性極不友好，他無法忍受沈謐被那些男人羞辱嘲諷，還不得不諂媚討好。

    這樣的歷練她不需要。

    她跌下來，他接得住。

    *

    沈謐到的時候謝容琢已經(jīng)出門了，張芷青窩在沙發(fā)上，歪起腦袋苦思冥想，像是被什么事困住了。

    “想什么呢?！鄙蛑k把合同放到桌臺上，觀察著張芷青的表情：“失戀了？”

    “什么呀，你就不能說點(diǎn)好的！還不是為了你呀。”張芷青跟沈謐貼著坐：“我剛才問我小叔是不是喜歡你，你猜他怎么說？”

    沈謐的好奇心瞬間被提起來：“怎么說？”

    “他什么都沒說！”

    “……”

    “你說他這是什么意思??？喜不喜歡給個準(zhǔn)話唄，跟我說，又不是跟你說！故作深沉的，猜得人難受死了！”

    “先簽字?！鄙蛑k把筆遞給她：“跟你說和跟我說，有什么區(qū)別嗎？”

    張芷青一愣：“也對哈，我肯定轉(zhuǎn)頭就告訴你了，萬一答案是不喜歡，你得多尷尬。”

    “不，我不尷尬，”沈謐埋頭在張芷青肩上：“我只會傷心?！?/br>
    張芷青轉(zhuǎn)頭問：“你愛上我小叔啦？”

    沈謐唇線輕抿，卷翹的眼睫上下扇動，一雙含情美眸惹人心醉。

    張芷青差點(diǎn)被她用美貌蒙混過關(guān)，“你也不回答？”氣到吹劉海：“真是待什么人身邊像什么人！你最近越來越像我小叔了。”

    她刷刷刷簽完字，把筆一丟：“看出來了嗎？我生氣了！”

    “看出來了?！鄙蛑k依偎在她身邊，實(shí)話實(shí)說：“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歡謝容琢。”

    張芷青茫然：“你怎么會不知道呢？”

    “你……”沈謐有點(diǎn)不好意思：“跟男人網(wǎng)戀過嗎？”

    “我從小到大干什么都跟秦之墨一起，有他在，我哪有機(jī)會跟人網(wǎng)戀啊?！睆堒魄嚆读藘擅?，大為震驚：“你跟男人網(wǎng)戀過??？”

    “誰啊？”

    “不會是你師父吧？？”

    沈謐不敢說。

    在她短暫的沉默中，張芷青已經(jīng)飛快腦補(bǔ)出所有劇情：“沒成？為什么?。?！多神秘技術(shù)好，人又低調(diào)，還不亂撩妹。是不是他，長得報看？”

    沈謐：“好看的。”

    “那是他沒看上你？”張芷青倒抽氣：“這眼光，得是有多高？都快趕上我小叔了?！?/br>
    沈謐：“……”

    猜的可真準(zhǔn)啊。

    “沒成最好，你倆要成了我小叔怎么辦。剛說到哪兒了？哦，你對我小叔的感覺就像網(wǎng)戀，然后呢？”

    沈謐給張芷青形容：“就，那種虛虛實(shí)實(shí)，真假混淆的情感，你能理解嗎？”

    張芷青搖頭：“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怎么還能混淆……”她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就像是追星，養(yǎng)成大明星那種感覺對吧？”

    “對！”終于找到打比方的方法了，沈謐說：“就好比你追星，你很愛他對吧？可是如果他走到你面前，要跟你處對象了，你會懵，會害怕，會有很多顧慮對不對？”

    張芷青用力點(diǎn)頭：“對的！我是我家寶貝的毒唯粉，包括我自己在內(nèi)，誰都不能染指！”

    沈謐點(diǎn)頭：“我現(xiàn)在就是這種感覺。”

    張芷青比了個“ok”的手勢：“明白了。我小叔是你的男神，你崇拜他，尊重他，也愛他，但不敢染指，是這意思吧？”

    沈謐也不太確定：“……差不多是這樣?！?/br>
    至于謝容琢對她。

    應(yīng)該也差不多就是優(yōu)質(zhì)偶像對粉絲的愛護(hù)，才會讓她產(chǎn)生他也喜歡她的錯覺。

    “那完了，”張芷青愁眉苦臉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我家寶貝談戀愛……”

    見她這幅模樣，沈謐又開始懷疑比方打的不對，考慮要不要推翻重來：“為什么啊？”

    張芷青：“因?yàn)樗桥　！?/br>
    “……”

    *

    沈謐心想她對謝容琢可能真就跟追星一樣，好不容易追到真的了，卻被他耀眼的光芒灼到眼，看都不敢多看，更別提靠近。

    但那種愛意卻洶涌存在。

    走出電梯，沈謐低頭翻鑰匙。

    一抬頭，看到坐在她家門前的陳桂芳，忍不住皺起眉頭：“你怎么知道我住這？”

    陳桂芳滿臉堆笑：“你這孩子，不歡迎四舅母??？”她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說：“趁著你表哥休年假，我們?nèi)页鰜砺糜危疫@不就趕緊過來看看你?！?/br>
    沈謐非常反感：“你這樣闖到我家，下次我會直接報警?！?/br>
    “你這孩子，說什么傻話？四舅母知道，你還在生我們的氣。上次呢，你表哥推了你，讓你在老板面前丟面子是他的不對，現(xiàn)在他也很后悔，經(jīng)常念叨不該推meimei。四舅母在這里替他跟你賠個不是哈?！?/br>
    “歐佩蘭叫你來的？”沈謐深吸一口氣，“她知道我的地址？”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是我自己找來的。其實(shí)……我也不贊同你媽的做法，太自私了，我們已經(jīng)不跟她來往了。”陳桂芳套近乎道：“你這房子有五十平吧？小是小了點(diǎn)，不過一個女孩子住也夠……”

    沈謐打斷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這樣，你嫂子要你表哥買車，不然就要跟他離婚……她剛生完孩子，家里開銷本來就大，你表哥公司今年不景氣，前陣子又因?yàn)槟惚豢哿四杲K獎……哎呀四舅母不是怪你，主要是我這，手頭有點(diǎn)緊，你看，你房子也有了，你一個女孩子也不用買車，能不能借點(diǎn)錢給你表哥呀？”

    又是這套女孩子就該怎么怎么的言論，沈謐氣笑了：“女孩子怎么就不用買車呢？”

    “一般的女孩子哪里買得起車喲，那些都是靠男人，做的不正當(dāng)職業(yè)。你不一樣，你是有真本事的姑娘?！?/br>
    “你也是女人，對女性惡意這么大合適嗎？”

    “是是是，四舅母不會說話，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沈謐啊，你能不能跟你老板說一聲，讓他借一百萬給你，你再借給我？”

    沈謐：“？”

    “你老板那么有錢，一百萬就跟咱們的一百塊似的，說不定他還不讓你還，你還賺了呢！”

    沈謐怒極反笑：“不好意思，沒錢。”

    “沒錢？”陳桂芳說翻臉就翻臉：“你別當(dāng)我傻，不想借就直說，你在銀行老板身邊，說你沒錢？呵呵?！?/br>
    “好，那我直說?！鄙蛑k冷著臉一字一句：“不、借。再不走我報警了?！?/br>
    她拿起手機(jī)，按下110。

    知道沈謐這次是鐵了心了，陳桂芳干脆跟她撕破臉，瞪她一眼，惡狠狠地罵：“賤人生的就是賤，難怪被姓柯那家人打耳光！別以為傍上大老板就了不起了，就你這身份也想嫁豪門，你配嗎？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貨色！跟你那個賤人媽一樣，沒公主命偏得公主??！”

    “連自己生的賤種都不養(yǎng)，還要我們替她養(yǎng)，現(xiàn)在人養(yǎng)大她倒等著享福了！我看你也是賤，這樣的媽都認(rèn)，反而不認(rèn)我們這些養(yǎng)你……”

    陳桂芳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樓道。

    沈謐腦海中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童年被惡言侮辱，被譏笑，被拳打腳踢的黑暗日子占據(jù)全部感官，原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洶涌而來，怎么努力也揮之不去。

    大多人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四五歲時的事，沈謐卻記憶深刻。那天半夜她被噩夢驚哭，還沒徹底清醒，就被mama丟到了門外，將門反鎖。

    農(nóng)村人煙稀少，長長的鄉(xiāng)路漆黑一片，無邊黑暗瞬間將她吞沒，連門前那棵風(fēng)動的柚子樹都變得駭人。

    她拍著門，聲嘶力竭地喊“爸爸”，換來一頓毒打。

    她終于不哭了，但無論她多么害怕，顫抖的聲音裝得多乖，一遍又一遍地喊：“mama我錯了?！遍T也沒有打開。

    她被丟棄在黑暗中整整一夜。

    她不明白，為什么父母感情不和卻不肯離婚，為什么mama要把對爸爸的怨氣撒在她身上。

    為什么把她生下來卻又不養(yǎng)，不停地送來送去任人欺負(fù)。

    沈謐至今也沒有想明白。

    她蹲在地上，將腦袋埋進(jìn)膝蓋，外面天黑了，跟那個恐怖的夜晚一樣。

    她突然好害怕，想躲起來，想尖叫，周圍的一切變得不真實(shí)。

    除了謾罵，她已經(jīng)聽不見任何聲音。

    手機(jī)來電鈴聲第三遍響起。

    沈謐才如夢初醒般倏地站起來，不管不顧抓起來就接。

    不管是誰，只要有人的聲音都好。

    她顫抖著：“你、說話。”

    “聲音怎么回事？”是謝容琢。

    他像是黑暗中突然降臨的一束光，可怖景象被他的聲音驅(qū)散，沈謐慢慢抬起頭，終于繃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往外滾。

    “沒?！?/br>
    她克制住哭腔，卻掩藏不住內(nèi)心的脆弱：“師父。”

    謝容琢：“在?！?/br>
    聽見他的聲音，沈謐反而越發(fā)委屈了，聲音哽咽：“外面好黑，我害怕。”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

    謝容琢感知到她的情緒：“乖，別怕。”他低聲說：“去陽臺。”

    他聲音很輕，說的話卻充滿力量，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被擊碎，消失，淡出腦海，沈謐擦掉眼淚，扶著椅子站起來。

    等眩暈感消失，才慢慢走到陽臺。

    黑暗像頭巨獸吞噬了夜，陽臺明明開著燈，沈謐卻感覺不到光。

    她閉上眼，身體仍在發(fā)抖。

    雖然害怕，但她相信謝容琢。

    謝容琢問：“到了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