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祁夏璟今日第二次在她面前單膝蹲下，口袋里拿出純黑色的方形手帕，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托住她腳踝，用手帕耐心而仔細地擦去她腳背上粘黏的泥沙。

    “坐好別動，”祁夏璟應(yīng)當是真的累了，今晚幾乎都是在沉默中度過，唯獨幾次開口也只寥寥幾字，“很快就好?！?/br>
    伴著星點璀璨，大片月光傾灑在男人身上，從黎冬俯視的角度，只能看見祁夏璟半張側(cè)顏，低頭替她擦拭腳背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專注。

    黎冬忽地想起祁夏璟剛問她，海邊那場求婚是否浪漫。

    她當時回答是浪漫的。

    然而當她垂眸望著半蹲在眼前的男人時，忽地又覺得那場求婚不夠浪漫。

    又或者說，不是會讓她心跳錯拍的浪漫。

    無關(guān)其他，只是那個人不對而已。

    若是對的那個人，或許哪怕只是靜靜站在遠處望著你、哪怕只是默默牽著你的手、亦或是蹲下身為你挽起褲腳、悉心擦去你腳底的泥沙，這些微不足道的點點滴滴，都會讓她心生出無比幸福的浪漫。

    寒風(fēng)吹亂她鬢角碎發(fā)，黎冬肩上還披著祁夏璟寬大的外套，彎唇輕輕笑起來。

    是啊，她以前怎么從沒意識到。

    與她而言，祁夏璟的存在便已是浪漫本身。

    第35章

    黎冬在長盛不衰的銀月下?lián)P唇輕笑著。

    寒冬晚風(fēng)拂過, 吹亂她松散墜著的馬尾，沒入夜幕的發(fā)梢起起落落，卷著絲絲清淡卻勾人的雛菊淡香。

    祁夏璟眼底染上幾分溫和笑意, 勾唇，低聲問她：“在笑什么。”

    黎冬只是搖頭：“沒什么?！?/br>
    女人瘦長溫軟的腳上沾著細沙, 腳趾瑩潤而細白，腳踝踝骨用單只手就能輕松圈住。

    祁夏璟托著黎冬腳腕不許她逃, 用絲綢手帕一點點將泥沙擦去，感受到她因為緊張而繃緊的腳背, 腳趾微蜷。

    從上次親吻他就發(fā)現(xiàn), 不知是什么原因, 只要兩人動作稍有逾越親密, 黎冬的身體和情緒都會很快緊繃。

    這次也是同樣。

    半分鐘前還在彎眉輕笑的人，現(xiàn)在正掙扎著將腳抽出來, 隨即急匆匆地彎腰要去穿鞋襪。

    系好鞋帶，黎冬避開目光就想走：“好晚了, 我們先回去——”

    “阿黎?！?/br>
    祁夏璟單膝跪地蹲在她面前，見黎冬聞言轉(zhuǎn)頭看他，便直起身瞬間縮短兩人距離，薄唇堪堪停在她紅潤唇瓣半寸之外。

    感受到她的驟然屏息，祁夏璟手扼住黎冬細瘦的腕骨不許她逃，低壓聲線在蓄意誘哄：

    “還記得嗎，棒棒糖的回禮?！?/br>
    四目相對，無處可逃的黎冬在他眼底不斷放大，臉上的僵硬和猶豫在祁夏璟眼里越發(fā)清晰, 背脊僵直, 無聲抗拒的姿態(tài)明顯。

    她并不期待這個吻。

    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無力感再度襲來, 祁夏璟眼底微沉，十指指尖悄然用力握緊她腕骨，不由分說地想繼續(xù)這個吻。

    歡快嘹亮的手機鈴聲突然撕破寂靜，令人無法忽略。

    祁夏璟皺眉，而黎冬早偏過頭去找手機，電話接通的同時，周紅艷的大嗓門立刻從聽筒響起：

    “你今天不是沒有值班嗎？都十點了怎么還不回家？”

    “給你發(fā)消息也不回，再不接電話，你媽就要去醫(yī)院找你了！”

    不論年長到多少年紀，子女在母親眼里總是孩子，加之黎冬做法確實欠妥，下班三個多小時也沒和家里報平安。

    “嗯您別擔心，我會盡快回家的，您和爸快睡吧，不用等我?！?/br>
    掛斷電話，黎冬坐在長椅上抬頭，重新望向面前站起身的祁夏璟。

    她并沒忘記幾秒前被電話打斷的親吻。

    只是祁夏璟現(xiàn)在雙手插兜懶散站著，柔軟黑發(fā)被陣陣海風(fēng)掠過，渾身透著疲頹的倦怠，讓黎冬不知該如何開口。

    男人什么都沒說，垂眸看著她的散漫桃花眸溫情不變，黎冬卻覺得剛才短短幾秒內(nèi)，她已忽略過驚濤駭浪。

    她清楚地知道，剛才是她先避開那個吻的。

    祁夏璟俊朗的五官猝然在眼前放大時，大腦只剩不知所措的空白，身體早先一步僵化硬直。

    比起主觀意識的拒絕，更像是軀體本能的抗拒。

    連黎冬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

    黎冬沒想到，周紅艷會去小區(qū)門口接她。

    為了讓父母放心，她上車時特意給母親打過電話，甚至快到小區(qū)門前還發(fā)去短信，讓周紅艷和黎明前早點休息。

    周紅艷身材瘦小，寒冬黑夜中裹著厚重的外套時，遠遠看著像是胡亂包裹的粽子，警惕的眼神四處張望。

    “媽？”

    幸好黎冬有坐副駕駛便幫人看路的習(xí)慣，隔著幾十米就認出小區(qū)門口的母親，摁下車窗驚呼道：“您怎么在小區(qū)門口等？”

    保時捷車速放緩，祁夏璟解鎖車門讓周紅艷上來，禮貌問好。

    黎冬還震驚與母親大晚上特意跑出來，周紅艷已經(jīng)在后座絮絮叨叨個不停：“我早都問過，你們這小區(qū)根本沒監(jiān)控，上半年有好幾個獨居的女孩在小區(qū)附近被男的sao擾，要不是有——”

    后半句卡在嘴邊，周紅艷皺著眉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繼續(xù)數(shù)落黎冬：“都多大的人了，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讓我跟你爸怎么放心你一個人?！?/br>
    祁夏璟沒錯過后視鏡里，女人方才一閃而過的欲言又止。

    相比于初次的熱情，周紅艷如今對他的疏離客氣下夾雜著抗拒，常常話說一半又支吾其詞。

    像是早已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確定答案才忍著脾性試探。

    指尖輕點在方向盤，祁夏璟將車停在樓下門口，朝著后視鏡露出完美無缺的微笑：

    “阿姨放心，以后晚上我會送阿黎回來?！?/br>
    周紅艷拉車門的動作停頓，神色復(fù)雜地看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忽地道：“黎冬，廚房柜子里是不是還有幾罐花茶？去給‘夏’醫(yī)生拿點?！?/br>
    女人刻意咬重姓氏，祁夏璟聞言無聲挑眉。

    已經(jīng)下車的黎冬并未察覺異常，面對母親的指令雖覺得意外，還是快步轉(zhuǎn)身上樓，周紅艷和祁夏璟則在后面跟著。

    等黎冬回到家走向廚房，四樓樓梯口的兩人才默契停下腳步，空寂走廊里，只隱隱聽見半掩房門里傳來忙碌聲。

    周紅艷抬頭，望著眼前挺拔落拓的男人，心情復(fù)雜地看他笑容無懈可擊，一舉一動都彬彬有禮：“謝謝阿姨的花茶?！?/br>
    自從在黎冬衣柜里翻找到那件黑色的男士沖鋒衣，周紅艷這幾日閉上眼，腦海里便浮現(xiàn)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照片內(nèi)容。

    相片里眾星捧月的少年，和面前年輕有為的男人、甚至連同十年前那張屈辱偷吻照的男主角，五官與骨相都驚人的相似。

    各種念頭瘋狂在周紅艷腦海徘徊，現(xiàn)在還不能確認，只能旁敲側(cè)擊地試探：“你......和小冬認識很久了？”

    祁夏璟坦然依舊：“對，但我們已經(jīng)多年未見，我前段時間從魔都調(diào)職過來才重逢?！?/br>
    兩人心照不宣地互打啞謎，周紅艷眼底凝重卸去幾分，半晌又問他：“我看你開的車挺好的，但聽說你們醫(yī)生工資也不高，是家里人支持？”

    “本職外的隨手投資，”祁夏璟語調(diào)波瀾不驚，“高中畢業(yè)后，我就和家里沒來往了?！?/br>
    聞言周紅艷眼里寫滿震驚，也不知是因為話里龐大的信息量，還是為祁夏璟四舍五入的身份自曝。

    問話幾乎脫口而出：“那你們倆，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

    “花茶找到了。”

    黎冬拿著兩罐花茶過來，祁夏璟和母親獨處總讓她惴惴不安；她將花茶遞給門外的祁夏璟，輕聲道：“你們在聊什么?！?/br>
    “沒什么，”祁夏璟伸手接瓷罐，指尖有意無意蹭過黎冬指關(guān)節(jié)，溫聲道，

    “我正要和阿姨說，我現(xiàn)在在追你?！?/br>
    話落，他謙謙有禮地朝周紅艷略一鞠躬：“以后有些地方，還要請阿姨多多照顧了?！?/br>
    有人天生就懂得該如何掌控局面，先提問的周紅艷思緒立刻被祁夏璟帶走，眼皮一跳揚聲反問：“照顧？你要需要我照顧？”

    “可以的，”祁夏璟勾唇，輕抬手里的兩罐花茶，說了句周紅艷無法反駁的話，“至少到目前為止，阿姨您并不討厭我?！?/br>
    “所以，如果日后在叔叔那里我過不了關(guān)，希望阿姨您能幫幫我?！?/br>
    “.......”

    二十分鐘后，黎冬洗漱完畢，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從洗手間出來，見母親還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餐廳。

    黎明強身體不好必須早睡，黎冬輕手輕腳地在周紅艷對面坐下，小聲道：“媽，您在想什么?！?/br>
    周紅艷聞言沉默幾秒，一臉凝重地緩緩抬頭看向黎冬，良久問他：

    “那個小夏，平常和你說話也——”

    停頓半秒，周紅艷甚至選了她認為文雅的詞：“也這么不要臉的嗎？”

    黎冬：“......”

    等臥室房門燈光關(guān)閉、許久再未傳出聲響時，黎冬躺在客廳沙發(fā)上，拿出手機給祁夏璟發(fā)消息。

    “為什么會突然和我媽說起追我的事?！?/br>
    消息發(fā)送的同一時間，男人撥來電話。

    “所以呢，阿姨什么反應(yīng)?！?/br>
    聽筒里祁夏璟的聲音沉遠，像是將手機放在遠處；黎冬縮著身體用被子蓋住頭，輕聲道：

    “她說你不要臉?！?/br>
    話畢她率先勾唇笑出聲，心里依舊覺得神奇。

    或許是她感同身受，或許是周紅艷臉上的疑惑太過真實，周紅艷像是真情實感地想不通，祁夏璟居然會是這樣無賴。

    這顯然不是好話，卻莫名沖淡了黎冬緊繃的情緒。

    “看來阿姨和你所見略同。”

    昏暗洗浴間只亮著洗手臺的壁燈，剛洗完澡的祁夏璟赤裸著上半身，腰間松垮圍著浴巾，發(fā)梢仍滴答滾下水珠，掉落在手臂和肩背的緊實肌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