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怔怔看著便條，幾秒后抬頭看向不遠處半掩的鐵門。

    幾束鵝黃色的光倒映在陽臺的水泥地上，卻不見懶懶靠著門框站的身影。

    祁夏璟是因為昨晚的事情不想見她，所以才讓罐頭以這種方式來還東西嗎？

    黎冬扯出點僵硬笑容，蹲下身擁抱金毛腦袋，下一秒就被舔了滿臉口水：“......謝謝你啊，但是不要再舔我了?！?/br>
    罐頭聽懂人話似的后退半步，仰頭狗叫一聲。

    “哇這狗是能聽懂你說話嗎？”

    耳機里傳來沈初蔓的驚嘆，扯回剛才的話題：“你剛說你家搬來新鄰居了？男的女的帥嗎美嗎？適合給我當模特嗎？”

    沈初蔓辭職回國是為了打造自己的服裝品牌，目前在到處搜羅模特，黎冬知道她這是本能反應(yīng)。

    可她不懂美學，對于祁夏璟的身材長相不好判斷，遲疑道：“......還可以?！?/br>
    “什么叫‘還可以’？”

    聽出她語氣異常，沈初蔓立刻追問：“以前不管問你哪個男的長相，你都是‘不清楚’來敷衍我，這次居然認真回答問題了？”

    她精準評價：“你、很、不、對、勁?！?/br>
    “......你想太多了。”

    手在長袖下不自覺攥緊，黎冬不想閨蜜再察覺她心虛，匆匆要掛電話：“我先處理點事，等下打給你?！?/br>
    通話的時間里，罐頭已經(jīng)回自家似的一爪子掀開鐵門進去，輕車熟路地在黎冬臥室里閑逛，聳著狗鼻子到處聞味。

    最后金毛在角落的躺椅停下，撅起狗嘴對著旁邊的矮桌沉思片刻，然后回頭沖黎冬叫了聲。

    祁夏璟那邊依舊半開著門沒反應(yīng)，黎冬只好返回臥室，將保溫桶放在書桌上，看著從桶壁上掉落的便利貼，微微出神。

    金毛歪腦袋瞪了她一會，玻璃似的眼珠子咕嚕轉(zhuǎn)，然后用腦袋將矮桌上的鋼筆費勁拱到邊上，再用側(cè)牙輕輕叼起，屁顛屁顛又跑到黎冬身邊。

    金毛用蠻力將鋼筆往她嘴里塞，黎冬被撞的跌坐在軟椅上，下一秒就見到罐頭靠著桌子站起來，用爪子拍桌面的便利貼。

    黎冬哭笑不得；這是讓她給祁夏璟回復(fù)留言嗎？

    金毛哪里懂書信表達，大概是剛看過祁夏璟在書桌前寫字，又看到她對著便利貼發(fā)呆，以為她也要寫、才自作主張去拿鋼筆的吧。

    黎冬提筆猶豫，良久，在便利貼靠下的位置工整寫上“沒關(guān)系”。

    寫完后，她拿起便利貼想等墨水風干，心急的金毛就直接湊頭過來，叼住后瀟灑地轉(zhuǎn)頭就跑，陽臺很快傳來對面關(guān)門的聲音。

    黎冬看著臥室地板上的幾處口水漬，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不對勁。

    金毛果然是懂得禮尚往來的小狗；來時記得在她家留下口水，走的時候還沒忘記順手牽羊一個卡通頭套。

    -

    祁夏璟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胃里叫囂著饑餓，可他下手術(shù)才剛吃過晚飯，到現(xiàn)在也不過兩小時，鮮嫩多汁的rou餡味似乎還停留在舌尖。

    想到今晚歸還保溫桶后，不出意外應(yīng)該再吃不到相同味道的餃子，祁夏璟抿唇眸色微涼，面無表情地將毛巾丟在床頭柜。

    去餐廳倒水時，他下意識去看本該有裝著保溫桶的塑料袋——現(xiàn)在卻空蕩一片。

    祁夏璟皺眉，以為是罐頭把袋子藏在哪里，轉(zhuǎn)身就見到金毛正大爺似的在客廳沙發(fā)上趴著。

    腦袋上還帶著不知哪里來的卡通頭套。

    祁夏璟嫌棄地嘖了聲，走過去開壁燈：“我什么時候買過這么丑——”

    客廳燈光亮起的同時話音戛然而止，罐頭耷拉著眼皮看祁夏璟，腦袋上頂著史迪奇造型的頭套。

    祁夏璟皺眉走上前，伸手要去拿金毛腦袋上的頭套，卻被罐頭一口咬住，冷冷道：“張嘴?！?/br>
    “汪！”

    僵持不下中，祁夏璟挑眉率先松手，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在沙發(fā)邊坐下，漫不經(jīng)心道：

    “可以，你戴吧。”

    罐頭狐疑地盯了祁夏璟一會，見男人似乎的確沒有異心，才放心地松嘴放下頭套。

    在金毛松口要重戴時，旁邊的祁夏璟先一步眼疾手快地抽出頭套，在憤怒的狗叫聲中悠然起身，在暖光燈下打量。

    這不是他買的。

    但他知道頭套的主人是誰。

    客廳連接陽臺的門口腳墊上滿是新鮮狗爪印，應(yīng)該是罐頭又趁他洗澡時偷跑出去找黎冬，之后闖進她家里順走了頭套。

    至于消失不見的保溫桶，大概率是罐頭聞到了上面黎冬的氣息，擅自作主地替他歸還。

    祁夏璟被傻狗氣笑，無視金毛試圖打翻茶幾上東西撒氣的行為，垂眸看著掌心里的頭套。

    這么久了，居然還是史迪奇。

    罐頭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轉(zhuǎn)身向陽臺門走去，抬起前爪摁下門把手，毅然決定離家出走。

    “......”

    祁夏璟抓起外套穿上也要出門，跨門而過時，余光瞥見腳墊旁有樣式眼熟的便利貼。

    這張便利貼，是他粘在保溫桶上的。

    彎腰撿起，祁夏璟發(fā)現(xiàn)便利貼已經(jīng)被金毛的口水打濕，不僅模糊了他寫的道謝，下方新出現(xiàn)的鋼筆字跡也早就暈染開。

    只能依稀辨認出三個字。

    ——沒關(guān)系。

    外面罐頭已經(jīng)把貼門拍的震天響。

    很快，祁夏璟聽見開門聲，隨后是黎冬耐心的詢問：“怎么了？你們又吵架了嗎？”

    罐頭控訴大叫：“汪！”

    “......是他把你養(yǎng)大的，你不要總和他發(fā)脾氣了?！?/br>
    女人溫柔的聲音被晚風送到耳邊，祁夏璟垂眸表情不明，聽她繼續(xù)輕聲道：

    “即使是他，也是會傷心難過的啊。”

    第12章

    “汪汪！”

    罐頭還在假哭不停，黎冬蹲下被抱的喘不過氣，余光不經(jīng)意掃過對面，看見門口的水泥地上有一道頎長倒影。

    有一瞬的屏息，她小心試探道：“......是祁夏璟嗎?！?/br>
    高瘦的人從客廳出來，單薄外套下是件純黑的t恤，寬松版型露出筆直鎖骨，濕發(fā)在寒風中滴水滲進衣領(lǐng)，看著都冷。

    想起剛才的話，黎冬尷尬起身，沒注意到祁夏璟手上東西：“我以為你們在吵架?！?/br>
    “是在吵架，我搶了他的東西。”

    祁夏璟的回復(fù)依舊言簡意駭，邁著長腿走近時，黎冬聞到男人身上獨有的烏木沉香，夾裹著熱氣侵略性極強，讓她有一瞬的晃神。

    他不是不想見到她嗎——

    “罐頭帶回來這個，”祁夏璟在她半臂距離前停下，遞過去史迪奇頭套，“是你買的？”

    “對，去寵物商店那次買的?！?/br>
    黎冬乖乖回答后才回神，以為祁夏璟擔心衛(wèi)生問題，忙解釋道：“我已經(jīng)洗過了，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是送給罐頭的?！?/br>
    祁夏璟在她眼中看到一絲小心翼翼。

    徐欖白天的話是對的，現(xiàn)在就只剩下他還在為十年前的分手耿耿于懷，不甘心一個人困死在過去。

    以至于從重逢起就對黎冬惡語相向，試圖以這種方式讓她共入深淵。

    金毛此時沖出來，嗷嗚搶走祁夏璟手里的頭套，繼續(xù)在陽臺上兜圈撒歡。

    祁夏璟將手放進口袋，摸到內(nèi)膽里的便利貼和棒棒糖，沉沉開口：“謝謝你——餃子和頭套都是。”

    指尖碰到冰冷堅硬的棒棒糖，他忽地想起，黎冬第一次見到糖衣上的小麥哲倫星云圖案時，同樣是氣溫轉(zhuǎn)涼的夜晚。

    祁夏璟永遠不會忘記，女孩那時眼底閃爍的光芒，整片星云還要閃耀奪目。

    以至于在網(wǎng)購不發(fā)達的十年前，驕傲如他不得不去求a國的大伯多寄點棒棒糖回來，只為了多看幾次她欣喜的表情。

    后來他口袋里總會放幾根棒棒糖，分手后才發(fā)現(xiàn)還剩下太多沒送出去，反應(yīng)過來時早已成了習慣。

    “是我該說謝謝，”耳邊是黎冬客氣疏離的道謝，“周時予的手術(shù)，辛苦你了?！?/br>
    祁夏璟第一次發(fā)現(xiàn)，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它會讓你分不清違抗大腦指令的行為，究竟是本能的肌rou記憶，還是由心底那點見不得光的情愫所驅(qū)使。

    “這個給你。”

    滿天星空下，他將口袋里的星空棒棒糖丟遞過去，別開眼道：“算是頭套的回禮?！?/br>
    話落祁夏璟都覺得荒唐，他快30歲的人還弄高中生過家家那一套，只能抿唇別過眼，生硬地轉(zhuǎn)換話題：

    “剛才在洗澡，所以罐頭才擅自跑出來，明天我會找人安裝門鎖?！?/br>
    很好，氣氛成功變得更尷尬了。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不是故意躲著她的。

    黎冬接過祁夏璟手里的星空棒棒糖，指尖無心在男人關(guān)節(jié)蹭過。

    她沉默地低頭看著糖幾秒，錯過了祁夏璟蜷起的食指，倏地彎唇：“罐頭的事，沒關(guān)系的?！?/br>
    被討厭的錯覺讓胸口不再悶堵，黎冬笑著抬頭：“也謝謝你的糖，我很喜歡。”

    她說，她很喜歡。

    女人精致的五官在月色籠罩下自帶柔光，她微微仰著頭看著祁夏璟，天鵝頸細白修長，笑意盈盈的眼里，滿是他一個人的身影。

    就像十年前那樣。

    祁夏璟緊盯著她眼里神態(tài)僵硬的自己，只覺得喉嚨一緊，語氣罕見地藏了份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