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第84節(jié)
就這樣,顧茴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了前臺,此時上首正跟幾個格外出色新人說話的掌門,看向了顧茴。旁邊的潘月和她身邊的人也都看向顧茴,隨著顧茴靠近,好些人都是條件反射離她遠一些,畢竟這是一個血統(tǒng)疑似可能被污染的人。 只有潘月和她身邊一個高大俊秀的青年人沒有動,潘月還悄悄沖顧茴友善地笑了笑。她身邊的青年正是白云宗最出色的大師兄,潘月成為了他的直系小師妹,他本正帶著小師妹見過掌門,沒想到居然遇到有血統(tǒng)可疑者。 此時白云宗好些人才第一次注意到顧茴,這一注意個個都在心里驚艷可惜。 顧茴旱已無限接近本體,早先她控制了測試,也讓自己隱于人群。而此時,她根本不想這些,她只是覺得憤怒,說不出來的憤怒。雖然明明知道任何一個社會,總需要各種理由把某一部分人踩到下面,這是人間無數(shù)道理和形態(tài)中的一種,是另一種自然。可因為知道這次被踩下的人是陸湛,讓明白這一切道理的顧茴,只覺得憤怒。 憤怒的神女,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是極度的艷麗,她的眸中好似有一叢火,瀏滟不可說。 潘月眨了眨眼睛,她不記得原著中有這么一個人物。書中外門弟子除了那個針對大反派的劉其他都是無名無姓的,可是這樣出眾的一個人——好像不該無名無姓?看樣子只能是花瓶長相,沒什么本事,在修真界激不起什么水花,畢竟修真界看實力。這么漂亮的小jiejie,潘月還暗暗可惜了一下,要是放在現(xiàn)代娛樂圈,還不出道就爆紅。在這里,這樣一個人在書中卻連名字都沒有,估計很快就會炮灰了。 誰知就在潘月剛剛斷定眼前這個女修激不起什么水花的時候,顧茴已經(jīng)激起了滔天大浪。 人群整個沸騰。 掌門長老都已從高臺上下來,就是潘月,也不過是由大師兄帶著去拜見掌門,這已是莫大的殊榮了。潘月不明白怎么回事,此時修測試處已經(jīng)被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沸沸揚揚的人群,激動得驗都紅了。潘月被大師兄帶著,才擠進了人群中。 只見血統(tǒng)測試儀上亮的既不是紅色,也不是藍色或者黑色,而是一片純白光亮,周圍人全都跟瘋了一樣熱切看著那個女修,潘月剛剛穿書進來,搞不清狀況,問身邊大師兄。 誰知就連一向沉穩(wěn)清冷的大師兄此時都眸子發(fā)亮,對潘月解釋:她……測出的是—— “神血!” 已經(jīng)不用大師兄說出來了,掌門確定了答案。 神血! 出現(xiàn)了神血! 最純凈的血脈! 他們甚至不知眼前女修血統(tǒng)中神血的濃度幾何,因為當前修真界的血統(tǒng)儀器最多只能測出是否含有神族血脈,根本無力測出更多。神族早已完全隕落,但神隕之后,人群中也還是有神族血脈的,不知是多少多少代的子孫,神血稀釋,他們早與人無異。 但含有神血,這一血統(tǒng)事實就讓他們無比純潔,無比高貴。 修真界已經(jīng)不知多久未曾再出過神族后裔血統(tǒng),如今居然在他們白云宗,再次見到神族后裔!白云宗震動了! 遠處焦急等待顧茴血統(tǒng)結果的人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只聽前面人群突然沸騰,看起來好像出了大事。跟顧茴分到一起住的幾個女修臉色一下子煞白:不會真的出事了?真的測出了黑氣!那她們可怎么辦呀!只是想到那些不可接觸者的骯臟和被排斥,這幾個女修就已嚇軟了腿。 待聽到———— “神……神血?”先還兇狠的劉端聽到這個消息,腿也一下子發(fā)軟。 前方人群終于安靜,劉端等人再次能聽清高處人發(fā)話。他們都聽到人群簇擁中的顧言說話了—— 顧茴正問來到她旁邊的白云宗大師兄:“有人欺負我,我想舉報,大師兄你說怎么舉報能徹底把那人舉報下去,再也不會遭到他的sao擾打壓?” 誰呀?居然敢sao擾打壓神血后裔?內門弟子們可都不愿意了! 人群喧鬧中,顧茴朝劉端所在處看了過來,她用口型吐出了四個字:你才完了。 這天的水牢里,漆黑的走廊一下子亮了。 水牢里關著的犯人也一下子鬧騰起來,紛紛沖外面喊到底怎么了,畢竟他們中多數(shù)人從被關進水牢就沒再見過光。 看管水牢的弟子敲了敲水牢門,吼了一嗓子安靜,才道:跟你們沒關系!是咱們白云宗有了喜事,全宗上下張燈三日,咱們白云宗出了神血! 這下子再是被叫安靜,水牢里的犯人也安靜不下來了,這可是神血啊,修真界如今還有神血呢?! 一排水牢里,從高到低延續(xù)下去,別說犯人,就是看守的弟子,每次這樣走下去,也常常有種步入地獄的恍惚。看守每走過一間,這間就短暫安靜一會兒,待他往下,上面又喊叫鬧騰起來。畢竟白云宗出神血,張燈三日,同時意味著這三日大吉,水牢中也不會動刑,這三日他們盡可以鬧騰一些,看守最多也不過是一句呵斥。 看守————巡過,確保每一間里的犯人都在。巡到最后看守都懶得往牢房里看,白云宗的水牢越往下關押的人越要緊,水牢也越牢不可破。別說這些犯人,就是仙人,只怕關在最下面那幾間也出不去。 到底下那幾間,看守連手中燈籠都懶得抬起來照一照,只是轉一轉臉,表示自己檢查過了,就迅速往下。陰森森的,走一遭就是修真之體,多少也會受到陰寒之氣所傷。他只想趕緊走過這一遭交了差,趕緊出去湊熱鬧。 終于到了最下面,上面都是吵吵嚷嚷,只有最下面一間始終是安靜的,看守也不覺意外。 最底下這間關著的是一個低等魔。 關了五百年了,外面水牢里的囚犯換了幾茬,有遷往別處的,也有處死的,最內那間始終關著那個低等魔。 早先就是同在水牢的犯人都是不滿的,鬧了好久,畢竟就是被關進水牢,他們也不想跟一個低等魔當鄰居。他們再是做了壞事,但他們是紅血人族,怎么能讓一個魔,還是不干凈的低等魔跟他們關在一起。 但任憑他們如何謾罵羞辱,那間牢房都始終是安靜的。要不是每隔五十年,這人就被拖出去走一遭,他們都認為里面關的該是個死人。 罵到最后,連罵的人都覺得沒意思了,沒意思也就不罵了。直到換入新的人,再罵一陣子低等魔,鬧一陣子抱怨晦氣,最后只當那里面關著一個死人,再也罵不動了。五百年來,循環(huán)往復。 那人始終安靜不語。 此時看守一腳踏入牢底,陰寒的水一下子漫過他的鞋面,讓看守打了個哆嗦,暗道這低等魔骨頭也是真硬,在這樣的地方關了五百年,既沒死,看樣子也并沒有瘋。 看守們私下里說起來都覺得納悶,為何這最后一間,關押的卻是這么一個低等魔,雖說他做的事確實罪大惡極,不過怎么也犯不著動用這間最牢固陰寒的牢房。很長一段時間,別說囚犯厭惡這個低等魔,就是看守們也厭恨得很,要不是這個人,他們也不至于每天的巡視都要下到這至陰至寒之處。 看守們也沒少給這個低等魔罪受,例如升高水位的時候,他們就會把水位升高到漫過他的口鼻,戲弄一樣觀察他在水中樣子,把受罰時間延長一些,任憑計時響了,可他們就是嘻嘻笑著不把水位降下來。 但這樣的游戲玩?zhèn)€幾百年也就夠了,尤其是這個低等魔連一聲都不吭,格外沒意思。后來有些看守難免覺得如此不好,對方再是罪大惡極的低等魔,但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年輕人,再有那些看守也覺得沒趣了。慢慢地,看守們也不再為難這個低等魔了,只在每天不得不下到這最低一層的時候抱怨一聲晦氣。 走廊的光到了最下面都是微弱的,借著提燈,看守水牢的人往這一間看了一眼: 那魔靠著潮濕的墻壁坐著,大半張臉都在陰影中,挺翹的鼻、紅的唇和格外慘白的下頜現(xiàn)在隱隱光亮中。垂下來的右手同樣極其蒼白,但手指修長漂亮,那手腕可是丑死了!蒼白手腕上是一圈黑色腕帶,是直接刺上去的。有這一圈腕帶,再好看一個人都不值得多看了。這種刺入血脈的腕帶,是對私取腕帶的魔的懲罰,一旦刺上去,除非全身藍血流盡,否則有生之年再洗不掉。 這人像這五百年來一樣,倚靠著墻壁,閉著眼睛,不言不語,不動。 嘩啦水聲,牢里的燈光更黯了些,是看守提著燈離開了。 第70章 白云宗張燈三日,神血再現(xiàn)白云宗,傳遍整個修真界。 這是第三日晚上,水牢里關押的囚犯慢慢安靜下來,能聽到水牢中不時有水滴低落的聲音,“滴答”“滴答”……這種無止境的滴答聲不管對于水牢里的囚犯還是看守水牢的弟子,都是熟悉至極的,終日的黑暗和潮濕,這就是白云宗的水牢。 有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這是看守巡視牢房。隨著看守提燈走過,本安靜下來的牢房再次傳出或粗魯或斯啞的聲音,明知看守不會回答他們,還是趁著免水刑的最后一夜抓著牢桿打聽外面的情況。 最后嘩啦聲停了,那盞移動的光也離開了,隨著水牢那道堅不可摧的石門落下,整個水牢都好像重新沉入地獄,充斥著陰寒。就是水牢過道這微弱的光,也是最后一夜了。從明日開始,這水牢將再次陷入無盡黑暗中,看守的巡視都是值得期盼的,會帶來一盞燈的光。 夜深了,水牢里越發(fā)安靜,犯人殘余的零星咒罵聲也都無了,只余下不時的滴答聲。 “滴答,滴答,滴答…” 與潮濕陰寒伴生,與黑暗伴生,沒有盡頭。 最下面那間牢房里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又入了那個夢。 從他還在魔域的時候,他就開始不斷做同一個夢。最開始只能看到一間廂房,內中只有簡單的一幾一榻一桌案,桌案上散放著筆墨和經(jīng)卷。他總覺得自己就該是那個坐在桌案前,執(zhí)筆對著經(jīng)卷的人。 那個夢中的一切都如此陌生,那間廂房太干凈也太安逸。 與他生活的魔谷截然不同,在魔谷里人人都好像垃圾堆里的老鼠,灰溜溜地爭奪,殺人或被人殺,灰溜溜活著,然后灰溜溜死去。 即使死去,也沒人會多看一眼。在這個追求長生的修真界,魔谷里的人生命短得可笑,可是沒人會覺得奇怪,那是魔谷,一個巨大的垃圾場,生存著一群又一群被修真界視為不可接觸者的垃圾。他們的命,有時候不過值一塊下品靈石,死了就死了,也不過是讓這個充斥著垃圾的魔谷再多一個死垃圾。 從有記憶開始,他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為了活下去,去爭去搶,渾渾噩噩。隨處可見的出生,隨時可見的死亡,就像看見他的開始和結局。但他不在乎,他常常坐在魔谷的垃圾山上,看頭頂灰蒙蒙的天。時間到了就起身跳下來,去為下一塊靈石,爭搶。 直到有一天,在夢中他看到一只手,一個女子的手,遞過來一個黃澄澄的橘子,跟對面人說:我撿起來的…我以后再不會了……你吃不吃? 那日他醒來靠著破敗的墻壁,滿眼都是茫然??墒?,即使醒來,他都知道夢中的那個自己,對著對面女孩,心中又酸又甜又絕望。 后來,在這個夢中,他好幾次都聽到了女孩的聲音。 得意的,我?guī)湍愠鰜淼?,我可真厲害啊?/br> 憤怒的,她是誰?為何能進來! 甜美的,“我覺得特別快活。” 他先是看到她的手,后來聽到她的聲音,再后來看到她坐在好大一棵菩提樹上晃蕩雙腿的身影。好幾次,馬上就要看到她的臉了,可是,夢醒了。 他從有記憶起就流浪在魔域,沒有名字,沒有來路,可他突然覺得自己有想去的歸處。他想找到她,他想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天煞孤星一個低等魔,在那個夢里生出了眷戀。 為此他比誰都努力,比誰活得都拼命,他終于走出了魔谷。他不要為奴為仆,他要像一個人一樣活著,走上修真成仙的路,才能找到她。他不能讓她被人瞧不起,不能讓她跟著他吃苦。 他見過她的右手,光滑潔白,沒有黑藍腕帶。 脫下黑色腕帶,對于他來說,是一場豪賭。他進了修真界最大的宗門,成為那一批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可惜,他終究賭輸了。 他看著手腕上永遠洗不去的黑色腕帶,這是他骯臟低賤的符號,再也擺脫不了。 他依然想找到她,只是,以另一種形式。 他想,等找到她的那一天,也許,他可以當她的奴。在明暗光線下,他看著右手黑色腕帶,視線慢慢落在他左腳腕部的鎖仙環(huán)。 鎖仙環(huán)鎖仙,一旦套上,能夠徹底壓制修真人的修為,讓他如rou體凡胎一樣,無法施展,也無法修煉。 他陰沉的眉眼動了動,白云宗那個老賊,大概料不到,這鎖仙環(huán),對他無用。 他一下子想到五十年前兜頭澆下來的污穢,其實他可以避開的,只是那樣老賊就會發(fā)現(xiàn)鎖仙環(huán)鎖不住他。當時,他清醒地承受了兜頭澆下來的穢物,周遭那些掩鼻捂嘴的笑聲對他來說沒什么影響,在魔谷他見過更多殘忍更多嘲弄,這算什么。這些人永遠不知道,為了出魔谷,他爬過了怎樣一段漫長的道路。 只是那次,當臟臭的穢物順著他的發(fā)順著他的睫毛滴落下來時,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只因他想到了夢中那個人,自己這樣臟,越來越臟。臟到,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想象,自己可以做她的奴。 陰影中,他再次閉上了眼。 明日,明日他就能離開這里。只要他踏上長生一途,不斷變強,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她的。他確定,他會找到她。只是,找到她之后呢? 魔濃而長的睫毛顫動,他不知道。 突然,魔陡然睜眼,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殺機在他心里一閃而過,被他壓下去,越到最后,越不能輕舉妄動。 睜開眼的魔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黑亮的眼睛,他還沒看清來人樣子,就聽到了來人的聲音: “別喊!不然,殺你哦!” 魔一下子動彈不得,頭腦一片空白,卻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唇輕輕發(fā)顫,連同他的指尖都控不住發(fā)顫,一股酸澀猛然沖上心頭。 然后他聽到這人低聲道: “很好,就是這樣,不要喊,不要動,記住我要殺你輕而易舉。” 是她,不會錯。 魔微微垂了眼,借著微弱的光看她扣住他右手的手,他的睫毛顫了又顫,拼命才抑制住自己微微發(fā)顫的身體,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會錯。是她。 好像突然開始的夢一樣,她突然出現(xiàn)。 魔就像顧茵要求的那樣,不動不說話。魔不敢動,他怕這是又一場夢。魔靜靜抬眸,于微弱光亮中看清了來人的臉,這樣即使是一場夢,他也不會忘記她的臉。 來人正是顧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