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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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幽王。 紙魅一驚,回頭看到幽王,一向冷淡蒼白的幽王,此時居然微微氣喘,微微汗?jié)耦~前刻海,看得紙魅說不出話來!這可是修真界的最強者幽王殿下,此時居然好像一個匆忙的凡人,顯然是著急到靈力燃燒,顧不上護體,他們才有機會見到幽王微汗的模樣。 看到紙魅幾人樣子,幽王因為趕路著急帶出微微血色的面容一下子如白紙一樣,他目光登時轉(zhuǎn)向凡人境入口。陸湛只覺好似還能看到凡人境入口余波波動。 “她?”幽王望著入口,輕輕問道。 “剛剛進去?!奔堶纫粫r間簡直不知該說什么,幽王能早來那么一息時間都來得及啊,有幽王與少主同往,他們還能更放心一些。就差那么一點……怎么會這么巧就差那么一點,“少主等了您一天一夜?!?/br> 幽王怔怔的。 她等他了,一天一夜。 他在分離域中拼盡全力往前奔赴,簡直不知踩入多少空間,到最后,其實陸湛已隱隱有不詳?shù)念A(yù)感。這條路過于長,長得離譜。 就在他終于抵達的前一刻,她正好進去。 可就是這么一瞬,他就尋不到她入的境了。 陸潔不覺握起左手,一時間幽王身上迸發(fā)的寒氣,讓本聚在凡人境入口前不遠處的人都悄悄退后,遠離。陸湛不覺再次望了望天,唇角現(xiàn)出一抹冷笑:這就是天要告訴他,他們無緣。 這天,未免多事。 陸湛目光森冷,讓本該無知無覺的天都好似打了個寒顫。 “她卜的是寒。”陸湛再次確定。 是。 陸湛閉目,去了屏障,整個沉入他所有聞聽過的欲望心聲之中,登時陸湛完全陷入世間最嘈雜的一切欲望聲音的海洋中,漫天喧囂吵鬧,有極其尖細的聲音劃過,粗蠻的,陰氣森森的,甜膩的…… 神經(jīng)痛不可遏。 讓陸湛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愈發(fā)慘白,甚至微微發(fā)青,同時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際落下。他從一切嘈雜信息中打撈出所有關(guān)于凡人境的說法。 他要去尋她。 他于混沌之時輪轉(zhuǎn)于人世之間,經(jīng)歷過人心貪婪鬼域,也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瘟疫酷暑嚴寒。極端至寒,是非常殘酷的,他早就說過要與她同往。 凡人身體的承受都是有極限的,這用于脫凡達圣的至寒,是超過凡體承受極限的,才會有那么多有去無回。陸湛微微出神,她到底是怎么過去的,她在里面,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陸湛更怕,他的涉入,會不會已經(jīng)改變了什么?如果這次,她走不出怎么辦? 陸湛再次體會到恐懼,清晰深切的恐懼,侵肌入骨。 如果,她出不來怎么辦?想到鏡堂前握住她的手就是最后一次,想到上次她笑就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個笑容,陸湛簡直喘不過氣。 他連頭都沒回,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就步入了凡人境。天不給他機會,他早說過,他就強求。強求不得,他就再強求。 如果————陸湛心微微—窒,這凡人境敢取她的命,步入凡人境之前,陸湛沖天一笑:他就再次逆天回溯。如果不成,陸湛笑容猙獰了幾分上一篇:那這天就陪他同滅同亡! 這一刻陸湛體內(nèi)邪氣大作,再次被他狠狠壓下! “陸湛,你這樣想才——” “閉嘴!”陸湛直接把冒頭的聲音再次壓下。他見遍人心丑惡,厭惡這世道人間,不代表他就喜歡被至邪之氣cao縱。就是要毀滅,也是他陸湛毀滅,而絕不是讓這邪氣行它妄念! 邪氣再次被死死壓下,陸湛下手之狠,幾乎讓邪氣發(fā)出痛呼,只留下它最后微弱的裊裊余音:“瘋子……瘋子……”要知道,陸湛壓制邪氣,就是壓制自己,邪氣受到的痛,每次都有陸湛同受??杀M管如此,陸湛下手,從不收斂。就連這至邪之氣,都怕了陸湛。 凡人境口此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本來大乘期顧茴進去,他們已經(jīng)呆住了。 怎么幽王也進去了?那可是在修真界無所不能、為所欲為的幽王,好些人忍不住猜測難道幽王不知道凡人確是怎么回事,還是幽王根本不知道凡人是怎么回事,或者他就是太看急,走錯路了……這些猜測,猜測者都覺荒唐至極。可幽王進了凡人境,才是真正的荒唐! “幽王殿下?”歡歡愣愣問紙魅。 紙魅也還是愣的。 幽王就是進去,也沒用啊。他觸發(fā)的很大可能不會是寒境,以他與少主之間這緣分來看,就根本不可能是寒境。 誰知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幽王他—— 居然從凡人境出來了! 如果不是紙魅等人就等在凡人境出口,離得足夠近,眼神足夠利,他們真的認不出這是幽王,出來的人半邊臉都是血,一邊肩膀都是爛的……垂下的劉海都被血和泥糊住了…… “多久?”幽王問時間。 紙魅答了,就聽幽王道,“里面是九天,我花了九天?!闭f完還沒等眾人回神,就見幽王再次轉(zhuǎn)身踏入了凡人境,等眾人從驚詫中能重新發(fā)出聲音的時候,凡人境入口的波動都靜止很久了。 他… “幽王——” “不愧是幽王!” 即使在凡間,也是所向披靡稱王的存在。 下一個一炷香過去,幽王再次出現(xiàn),這次他臉色完全是青白的,整個人瘦骨嶙峋,也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他再次問了時間,“還是一炷香?很好,果然沒有關(guān)系……”難得的,幽王笑了下。 胡不依趕緊問這次幽王在里面過了多久,不只幽王想算時間,他們也想算明白少主在里面的時間。陸湛顯然不想理人,但看這畢竟是顧茴的巫山人,還是答了句:兩個月。里面的時間和外面的時間,沒有任何對應(yīng)關(guān)系,這就意味著他有機會。 話音剛落,幽王已又轉(zhuǎn)身進入。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眾人就見幽王一次次進進出出。 甚至有人一時間頭腦發(fā)熱,居然都想闖一闖凡人境了,幸好被人一句話給澆醒: “那可是幽王……曾經(jīng)的”——魔尊,可滅世之人。 幽王能做到的事,不代表事情容易,只是因為那是幽王。 凡人境,仙人家。困得住他們,卻困不住魔尊幽王。 看到最后,眾人再看到幽王,已經(jīng)自然多了……除了幽王就是幽王,他們還能說什么呢。有一次幽王出來甚至少了一條胳膊,每一次幽王的慘狀都能更上一層樓,顯然幽王是一次比一次著急,一次比一次拼命。 陸湛已經(jīng)不知這是第多少次出來,這次他的腦袋隨便纏著紗布,透著血,看得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總感覺紗布里的腦袋似乎被削去了一塊……不知纏了多少圈可此時還汨汪往外冒血,血沿著幽王蒼白的臉滴落,看得人發(fā)慌。 可幽王好似混不在意,徹底邁出凡人境的瞬間,重新變成了黑袍加身的幽王。陸湛這次沒有直接轉(zhuǎn)身再入,而是靠著一旁廊柱坐下了,長長出了一口氣,抬手對著遠處一棵古木一指,就見樹木攔腰斷掉,一聲巨響,讓凡人境前顯得更靜了。 旁邊胡不依挨挨蹭蹭坐下,打量幽王神色,套近乎說了一句:殿下,還是有靈力好哈。 幽王也是這么想的,在里面不知擰斷了多少人的脖子,一個擰不好,就濺人一臉血…還是有靈力好,永遠可以干干凈凈,殺人不用怕沾到血??纯?,那么大一棵古木,抬手就斷了,而剛剛為了渡河,他愣是cao著卷了刃的斧頭砍了半日的樹,才扎出來一個木排,連扎木筏的繩子都是臨時砍了麻用兩只手搓的… 想到凡人之身的艱難,幽王覺得心一疼,也不知她這會兒走了多久,怎么樣了……她那樣單薄的人,怎么可能不怕冷。 幽王幾乎是剛坐下斷了棵巨樹,就起身了,問胡不依:“多少次了?” “四十八次?!?/br> 出入凡人境四十八次,就連胡不依都忍不住說一句‘幽王就是幽王’,要不是怎么人家就能滅世呢!胡不依心道,可別說殿下仗著修為了,就是抹去所有人的修為,站在同一凡人起跑線,幽王殿下拎個斧頭都能把人砍光,憑著一把斧頭照樣能滅世… 他們哪里知道幽王曾在輪回中吃遍人間苦頭,每一世,他的命格決定必然身懷讓人凱覦的天賦或至寶,他的命格也注定是天煞孤星。這就注定他的每一世輪回都是走的至艱之路,他恢復(fù)神格那日,前塵盡皆記起,見識過的世道人心,承受過的酷刑折磨,對一個神來說都印象深刻。 如果不曾經(jīng)歷過,你永遠想象不到,在至寶的誘惑前,人——可以完全成為穿著衣冠的獸。人的貪婪、虛偽、殘忍和冷血,可以一次次突破你的想象。而在另外一些人面前,這些在陸湛面前露出最丑陋面孔的人,卻可能是彬彬有禮的先生,疼愛孩子的父親,為人敬仰的成就者…… 所以,后來開了心竅的陸湛,也常常豎起屏障,多數(shù)時間寧愿忍受模糊成一片的嘈雜侵擾,也懶得聽清他們到底在想什么。人的貪婪和鄙陋,他從來不陌生,經(jīng)歷過十世又十世輪回的陸湛,對人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有任何感情。 想到這個世界,他只能想到顧茴。除此以外,他都看作嘈雜的螻蟻草木。 陸湛要尋到顧茴。 這次他進入前再次駐足看天,沖著天笑了笑。這個笑容,只是遙遙看到,都讓人覺得寒意叢生。 天,也不能逼人太甚。 第四十九次,陸湛踏入了凡人境,踏入的瞬間,他就深深吸了口氣。 很好,寒冷。 陸湛抬頭,前方是蔓延無盡的雪原,再前方,是綿延雪山。 雪原后面是雪山,雪山后面是雪原,然后再翻一座山,在那更高更冷的萬里雪原上- 顧茴抬頭,前方依然是綿延無盡的雪原。上面灑落星星點的緣,還有一行足跡,是刑天開出的路。在這茫茫雪原,這點綠和這行足跡,顯得那么渺小。如果回身看,他們身后是剛剛翻過的雪山。此時他們就跋涉在這片雪山的頂部被更厚的積雪覆蓋的平原,與初入寒境時他們遇到的第一個雪原比,這里已經(jīng)很高很高了,也更冷,早已再也看不到任何樹木任何活物。 最早的時候,還能遇到一所打獵人的破舊房屋,或者幾棵被雪壓著的松木。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只有前方這點點綠,是前面開路的刑天撒下的。 這是他們進入寒境的第49天,他們的行進速度已經(jīng)越來越慢了。 走在顧茴前面的牧野,不過略停一停再抬腳就發(fā)現(xiàn)厚重的氈毛靴被黏在了腳下,他微微一用力,才把靴子拔下來。這個新情況的出現(xiàn),讓牧野知道更冷了。牧野不止一次嘗試觀察四周,尋找跡象,任何路總要有個頭。但當(dāng)他站在山頭極目眺望,卻發(fā)現(xiàn)跨越這個茫茫雪原,后面還是有一座山。而山的那邊到底是不是終點,牧野不知道。 多次遠眺帶來的眼睛刺痛至今還沒有消失,牧野知道自己的眼睛大約已經(jīng)紅腫了,他剛才回身去看少主的時候,甚至有些看不清。這讓牧野心慌,他和刑天就是保護少主的,如果他看不清了,怎么帶少主走出寒境。明明知道無濟于事,他還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得看清些。 顧苜已經(jīng)來到牧野身邊,牧野忙把眼睛低下去,埋頭繼續(xù)往前走,卻被顧茴擋了一擋,牧野會意,立即側(cè)身。他們已經(jīng)很長時間不說話了,極端的環(huán)境,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全憑意志力拖著身體往前,人越來越?jīng)]有說話的力量了。 顧茴卻沒有馬上往前走,而是停了停,仔細去看前面的足跡,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用力一抬腳,往前走,說了這幾天的第一句話:你什么都別看了,看著我。 牧野紅腫的眼睛模糊的視線看住了前方穿著厚重棉衣的少主,那么小一個人,就這樣同他們一起跋涉在這個連他們都不時會感到絕望的嚴寒中。 果然遠離雪光,只看著少主小熊一樣的背影,讓牧野的眼睛微微好受一些。 前方的人走得跟險而艱難,牧野沒有向前扶,少主說了除非她爬不起來,不要扶。在這場四十九天的跋涉中,每一點力氣都是資源,牧野和刑天本就一心照顧她,承擔(dān)了雪地中各種消耗體力和熱量的工作,從翻第二座山開始,所有的物資都是兩人背著。 顧茴走得有些茫然,大概是冷到最后和累到最后,人都歸于一種麻木的茫然。她抬頭往前看,前路茫茫,牧野說他沒有看到更前邊,牧野說也許走完這一片雪原就到終點了。 可是顧茴知道,牧野沒說實話,顧茴猜牧野看到了另一片山。意味著走完這片雪原,他們要再翻另一座更冷的山,再過一片像這個一樣大的雪原,更高更冷的。再前面呢…… 他們的物資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三個人所能背負的東西,不及一個小小儲物戒的百分之一。食物還好,但是炭,盡管他們已經(jīng)非常省著用了,可顯然是不夠的。在這樣寒冷的地方,沒有炭火入睡是會死人的。而凡人,是不可能不睡覺的。 帳篷睡袋都是最厚實的料子,可在這樣的溫度下,好像薄成了一張紙。只有炭火,能帶來溫度,讓他們輪流短暫睡一覺。 顧萆早已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了,她的身體似乎已經(jīng)不會制造熱量,早已徹底凍透了,裹在一層層厚重的衣物里,好似冰塊做的。 顧茴視線再次落在了腳下刑天開出的路上,她再次說了話:他的腳,怎么了? 顧茴身后背著鼓鼓震襄行襄的牧野身體一滯,他又盯著少主背影拔腿走了兩步,才說話:腳趾爛掉了?!毙烫斓哪_趾快爛沒了,這幾天他一直是用沒有腳趾的腳在雪地里走著。 顧茴只覺得麻木的腳一疼,厚重的靴子幾乎提不起來,她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第一件事就是先撐起自己,抬起一只手告訴牧野:不用扶。 牧野背負的重量這么大,彎腰扶這一把費的勁兒,夠他往前走好些路的。 牧野著急往前的身子就這么被顧茴抬起的手止住了,看著那個厚重的棕色手套,牧野的眼睛又酸又疼,咬緊了牙,看著前方的少主爬到半道一滑再次撲倒,牧野覺得自己眼睛疼得發(fā)熱,他看著前方少主,最后還是爬起來了。 牧野明白得很,這是沒有力氣了。冷到麻木,又沒有力氣,腳底就會這樣容易打滑。這幾天他們睡得是越來越少,就是為了省些炭火,前路還不知有多遠。 風(fēng)雪又起。 第62章 風(fēng)雪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