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

    今天沒下雪，氣溫上升了不少，地面上只剩下一點殘雪，被人們踩過留下污黑的腳印。

    這樣美好的節(jié)日剛好在周末，這幾天旗城比往常熱鬧了許多，到處都擺著五色霓虹的圣誕樹，街上到處都能聽到耳熟能詳?shù)氖フQ歌曲。

    我和瑞南約在了火車站。

    瑞南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車站大廳的大鐘底下，穿著整齊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套上皮外套，還特地抓了頭發(fā)。

    他的樣子像是特別做了打扮，看見我從遠(yuǎn)處從容走來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模樣緊張而無措。

    「你今天穿的也太正式了吧?」我笑了笑。

    「圣誕節(jié)這種節(jié)日可不能隨便的?！褂绕溥€是和你一起過。

    「這樣顯得我看起來好樸素……」

    我穿著簡單的毛衣和黑色長裙，搭上舊布鞋，臉上沒有化任何的妝，簡單擦了有顏色的護唇膏，讓昨日熬夜的自己看起來有點氣色。

    「不會，你怎么樣都好看?！谷鹉险f。

    我發(fā)現(xiàn)瑞南太習(xí)慣稱讚我，在他口中的我好像是那種很美好的女孩。

    但我并不那么喜歡瑞南的稱讚，那樣容易使我感覺到自卑。

    我并沒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好。

    瑞南帶了我去戲院，墻上的海報貼著幾部剛上映的電影，賣座都挺好的，他問了我想看什么，我說都好，我什么都看的。

    最后挑了部愛情片，名字叫《傾城之戀》，是由張愛玲的小說改編成的。

    “我不能不當(dāng)心，我是個六親無靠的人，我只有我自己了......”

    “我說，我們幾時結(jié)婚呢?”

    專注的看著螢?zāi)簧峡∶赖哪信鹘?，我不自覺的羨慕起電影里的情節(jié)。

    我曾讀過這部作品，關(guān)于白流蘇和范柳原的愛情，我覺得是幸，也是種不幸，戰(zhàn)爭的爆發(fā)致使香港城的淪落，意外地成全了這對鴛鴦，但那樣的成全稱得上是愛嗎。

    我倒覺得他們不是并不是因為愛情才在一起，而是因為戰(zhàn)爭才決定搭伙過日子的，如果沒有戰(zhàn)爭，范柳原不會回到香港，白流蘇也得不到她想要的婚姻。

    突然想起了張愛玲的一句話:不懂的人可以搭伙，互懂的人可以蹉跎。

    要真找到那個懂你、愿意陪你過日子的人，許多人花上大半生都找不到一個。

    我不太相信愛情里的絕對，永遠(yuǎn)這個詞于我而言也沒什么太大的意義，也不明白為什么誰都可以輕易地許諾一輩子。

    電影很好看，但中間有一大段的親熱戲，我感到有些尷尬不自在，眼神往旁邊一瞄，電影院昏暗的燈光之下我發(fā)現(xiàn)瑞南的臉頰潮紅無比。

    那時瑞南發(fā)現(xiàn)了我的眼神，他尷尬地說:「這電影、這電影級數(shù)是普通級的吧?確定高中生能看?」

    「害羞了?」我不自覺的笑出聲，忽然覺得這樣的瑞南有點可愛。

    之后我們吃了頓飯，瑞南帶我去吃義大利麵。

    那家餐廳平日價格不斐，不是我們這種窮學(xué)生吃得起的，但因為今天是圣誕節(jié)，店家做了情侶入內(nèi)用餐半價的活動，于是我和瑞南扮演成情侶。

    上一次吃義大利麵已經(jīng)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小的時候母親很喜歡義式料理，我們一家三口經(jīng)常去餐廳用餐，直到母親過世后，我也就沒什么機會可以去那種價格較高的餐廳了。

    我點了白酒蛤蠣義大利麵，瑞南則點了鮮蝦義大利麵。

    「我們?yōu)榱诉@一頓什么都做得出來。」我說。

    「還好店員沒叫我們做些什么證明是情侶?！?/br>
    「例如呢?」

    「…...接吻之類的?！?/br>
    我和瑞南相視大笑。

    「對了，等等可以陪我去城里買東西嗎?」我用叉子捲著麵條，知道他不會拒絕我的任何要求。

    「好啊，你要買什么?」

    「買禮物，明天是蘇陽的生日。」

    餐桌對面的少年頓了一下，原本堆滿笑意的臉龐變得隱微黯淡，沒有表現(xiàn)出額外的情緒，他努力假裝毫不在意。

    其實我發(fā)現(xiàn)我沒有想像中那么了解蘇陽。

    更準(zhǔn)確地說，我不知道他缺什么。

    站在車站前的商場里，我拉著瑞南看了老半天，還是毫無頭緒。

    「男生都喜歡什么?」我詢問起瑞南的意見。

    瑞南那張輪廓深邃的臉龐有些僵硬，露出尷尬的笑容，說:「那傢伙感覺什么都不缺，要不你就給他買塊蛋糕吧?！?/br>
    「也好!」我露出明媚的笑容，絲毫沒有任何察覺。

    沒有察覺到十七歲的我，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都是這樣坦率地寫在臉上。

    之后我提著蛋糕和他離開了商場。

    分開的時候接近傍晚，瑞南按照慣例會堅持送我去搭車，但他的話變得比白天少很多，只是靜靜地待著。

    紅綠燈的號志在我們頭頂切換為紅色，斑馬線上的車子如同河水般洶涌地流動，我垂擺的手背不小心碰到瑞南的，他低下頭看了我一眼，說我手好冰。

    然后瑞南忽然轉(zhuǎn)身跑走，留下我不明所以的處在原地。

    沒過一會，他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拿著一個被搓熱的暖暖包和一杯熱可可，塞在我的手里，「給你。」

    我呆愣地看著他，心中一陣感動。

    瑞南時常這樣對我，而我每次都還是會他的貼心和溫柔感動到。

    「謝謝你，瑞南。」

    「怎么啦?」

    「今天真的很開心，我很少過節(jié)日的?！?/br>
    「這也是我第一次和女生一起出來，嗯…...該說是約會嗎?」

    約會這兩個字眼太過敏感，它包含的含意我還是懂的。

    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江孟辰那天對我說的話，她說瑞南看我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

    然而今天我認(rèn)真地確認(rèn)過他的眼神。

    他是在意我的。

    手里捧著瑞南給我的溫度，我沉默了一陣子，看著發(fā)白的街燈和霓虹的街壤，風(fēng)沙吹過我們的側(cè)臉，我抬頭望入他眼底的深潭，問:「瑞南，你有喜歡的人嗎?」

    瑞南頓了好大一下，瞳孔稍微放大，對于我突如其來的疑問句感到驚訝。

    他遲疑了好久，說:「有。」

    「那你先別告訴我是誰?！?/br>
    我攢緊手中溫?zé)岬呐?，移開落在他清俊臉上的視線，忽然討厭起這樣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