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風波
——首相府縱火案嫌疑人白熙雨,日前經警方調查得知藏匿于某款全息游戲中,化名白雨。 ——縱火原因尚未查明,疑似是為掩蓋殺人證據(jù)。 ——新任圣皇繼位大典當眾宣布與前任首相之女白熙雨訂下婚約。 ——圣皇上官暄丞否認白熙雨殺人事實,聲稱未婚妻無罪。 ——有民眾指出火災當晚首相府傳出劇烈爭吵與尖叫聲,案情疑云重重有待釐清。 ——上官暄丞堅持未婚妻無罪,再次重申她才是整起事件的最大受害者。 啪!一聲打斷白熙雨的胡思亂想,同時也將正對病床的電視螢幕關掉。白熙雨還尚未完全從恐懼與悲哀交織的崩潰中醒神,恍恍惚惚地看向聲音來源。 韓如斯皺著眉頭放下遙控器,剛才的聲音就是因此而起,遙控器被他重重放在一旁的矮柜上,他甚至盤算著要不乾脆把電視沒收算了。 前陣子還想著要給白熙雨好好安排心理治療,這才沒過幾天,世界突然又變天了——被上官暄丞這一手攪的天翻地覆啊。 這下好了,她出不了病房,現(xiàn)在估計也上不了游戲,最后遭殃的還是他這位勞心勞力的苦命醫(yī)生。 「我——」白熙雨瞳孔顫慄不止,連帶著全身都在顫抖,她想解釋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難以言語,彷彿被人狠狠掐住咽喉,只能艱困的發(fā)出意味不明的單音。 她突然想起那個夜晚,她也是像這樣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對父親的恐懼像是深深烙印在骨子里,即便知道那個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她還是本能的感到懼怕——她一直活在那個家庭帶給她的陰影中。 韓如斯嘆了一口氣:「你一直想替人頂罪,現(xiàn)在罪名快要坐實了,有何感想?」 白熙雨發(fā)生過什么,他是清楚的。雖然沒有親眼見到當時的情形,但是從白熙雨最初被送來時那幾天的所作所為,多少能猜出個七八分。 一個害怕被人觸碰、看見男人就尖叫、又把自己身體裹的跟粽子似的人,這些癥狀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當初的白熙雨瘋瘋癲癲、時哭時笑,對一切液態(tài)東西避之唯恐不及,偶爾清醒時也只是目光渙散的盯著前方發(fā)呆,大部分時間都在想方設法自殺,然而一見血又開始發(fā)瘋尖叫,壓都壓不住。唯一能讓她稍微冷靜的只有火光一類的東西,他也因此想過用這個方法來作為治療媒介,但當他們發(fā)現(xiàn)白熙雨開始拿火麻木的燙傷自己時,清楚意識到這孩子的情況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 于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被關進白煦陽費盡千辛萬苦打造出來送給她的「完美世界」,就是避免她再度殘害身體。好端端的重逢禮物變成禁閉室,韓如斯到如今也說不出這對兄妹究竟是誰比較可憐一點。 「后悔了嗎?」韓如斯見對方遲遲沒有回應,走到白熙雨面前蹲下身仰頭看她。 白熙雨坐在床沿,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在前面那張看起來斯文無害的臉,她緩緩抬起一隻手,眼眶里打轉的眼淚終于繃不住,爭先恐后的往下掉。 韓如斯瞳孔微縮了片刻,原以為白熙雨要攻擊他,下意識瑟縮了下,畢竟人在精神狀況極度不穩(wěn)定的時候很容易出現(xiàn)攻擊性行為。沒想到預想中的情況沒發(fā)生,反而是白熙雨一手勾著他后頸將自己往他身上靠,面頰自上往下埋進他的肩膀,痛哭失聲。 韓如斯知道自己應該安慰她,卻還是很不適宜的想:抱誰也不該抱我呀!萬一被你那醋精未婚夫或是妹控哥哥看見怎么辦?更何況我是有夫之夫,向暮看到會生氣的…… 唉……真造孽…… 他又悲哀的想道:上官暄丞這個方法真的管用嗎?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新聞來cao縱輿論,當白熙雨真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嗎?就沒想過萬一白熙雨一看新聞又發(fā)病怎么辦?現(xiàn)在可沒有新的游戲可以把她關進去了! 更慘的是他想起自己另外一項堪稱玩命的艱鉅任務。 他實在不想用言語刺激白熙雨,但是按照上官暄丞的計畫,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得三不五時刺她幾下:「后悔就澄清,哭沒什么用。」 他倒是真的很想哭。 做什么腦子一熱就答應了呢?交給正牌的心理醫(yī)生不好嗎?治個病非得搞那么大陣仗,都直接上新聞刺激當事人了。聽說過用激將法激怒人達成某個目的,卻沒聽過用激將法來醫(yī)治心理疾病的……這真的管用嗎?韓如斯表示強烈質疑。 就在韓如斯不斷探討究竟是自己三觀與眾不同、還是上官暄丞三觀有問題時,白熙雨彷彿真的聽進去了他的話,竟然不再崩潰大哭。 「怎么……澄清?」白熙雨抽抽噎噎的用雙手隔開與韓如斯的距離,但他們的臉仍然靠的非常近,基本上額頭都快貼齊了,但白熙雨絲毫不自知,韓如斯也不奢望她一個生著病的小女孩能懂什么叫做避嫌。 于是他將她的手拉開,緩緩站起身道:「做個專訪、開個記者會,你們這些"達官顯貴"不是一慣這么做的?」 白熙雨很想吐槽他用詞不當,但她現(xiàn)在心情很糟不想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表示拒絕,眼淚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韓如斯很絕望,但又實在無法狠心拋下病患,于是就這么站著盯了白熙雨半晌,想方設法的要從她的行為舉止中摳出一點東西來刺激她,萬幸的是他還真的發(fā)現(xiàn)了那么點東西。 「你很自卑?!鬼n如斯一針見血,同時一面觀察白熙雨的反應,頓了頓又說:「在現(xiàn)實中,你從來沒有真正面對過人群,所以你在害怕是嗎?」 白熙雨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眉頭緊緊皺起,有種很想生氣卻又無力的悲傷。 韓如斯又接著說了:「我觀察過你這幾個月的生活,你害怕照鏡子?!?/br> 白熙雨想否認,但對方卻絲毫不給她機會:「你連看見會反射容貌的東西都下意識回避視線,因為你害怕看到自己的樣子。自卑、軟弱、病態(tài)、無力……」 「別說了!」白熙雨冷聲制止,語氣中帶著隱忍的顫抖。 韓如斯秀氣的眼眸轉了轉,心說坑終于快挖好了,這孩子要能乖乖掉進去就萬事大吉啦!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沒有欺負小女生的變態(tài)嗜好?!顾麑㈦p手放在胸前揮了揮,眼里有幾分無奈,循循善誘道:「現(xiàn)實里你毫無自信,可是游戲里你卻是站在最頂端俾倪眾人的不滅武神,既然大家都知道你就是白雨,為什么不在游戲里說?」 白熙雨默了半晌,通紅的眼眸里神色莫定:「我沒勇氣……」 韓如斯心說勇氣這種東西如果有批發(fā),我絕對買一屋子給你,保證勇氣值爆表、用都用不完。 他笑吟吟地看著她,語氣卻一絲笑意也無:「但你哭死在這里事情仍然解決不了,你不出面澄清,就等著在錯誤的輿論下被判刑吧。不自救,神仙都救不了你?!?/br> 這句說得倒是實話,如果人人都等著被其他人理解并得到救贖,又怎知這世間有幾個善茬?與其依靠cao縱輿論,讓不明事由的大眾私下裁奪、把自證清白的希望寄託在一群陌生人身上,不如自己撕開一切謊言的真相來得直接坦蕩。 「你難道還有什么可失去的嗎?」 韓如斯的話語宛如洪鐘,字字句句用力將她從渾渾噩噩之中敲醒。 白熙雨在心里默念了兩次韓如斯的話,思緒終于有了一點撥云見日之感,她好像逐漸找回了一點屬于自己的力量,黯淡的眼眸一點一點出現(xiàn)亮光,她低頭看著自己不知何時攛緊的拳頭,終于下了決定。 還有什么可失去的? —正因為沒有,所以為什么不放開手腳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