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一年里，你們倆，以適合的話語來說，已經(jīng)遠(yuǎn)多過于「相知相惜」的程度了。你們憑藉著彼此無法替代的默契共同解決了大大小小的公關(guān)危機(jī)，成為了部門里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你，得到了晉升的機(jī)會。

    「恭喜你，這是你應(yīng)得的?！?/br>
    她卻放棄了更好的，可以直升上管理外勤部門的位置，甚至都沒給你說出「我想我們該公平競爭」的機(jī)會。你在得知的那天晚上差點沒將彼此桌上的中餐外賣打翻，琴依然看起來很快樂地?fù)u搖頭，笑著要你坐下來冷靜點。

    她只想做她想做的工作。你的同事兼下一個季度開始的下屬解釋道，一邊稱讚紙盒里的廣式炒麵用料正合她的口味。

    「再說，你知道我討厭不必要的改變?！?/br>
    是的，你親愛的琴曾經(jīng)這么描述過她自己的缺點。你除了感到不可思議以外真的沒別的辦法了，卻也算是某種程度上得到一些答案，關(guān)于為什么她在這個「位置」，關(guān)于那些你認(rèn)為被糟蹋的能力。

    似乎你唯一知道的只有，琴真的很在乎你，在這勾心斗角的職場上是真心為你感到高興的那個人。

    「你對『必要』的見解可真是異于常人?！?/br>
    輕嘆道，你無法想像為什么能有一個人愿意犧牲職涯來交換安全感。

    直到一次偶然的聚會，你遇到了當(dāng)初把你帶入行的恩師。年長的男人很驚訝聽到琴的名字，你在這天才知道，琴的姓氏在她的家鄉(xiāng)屬于一個古老的家族，底氣穩(wěn)健。你無法抗拒地追問了下去，就連男人也無法真正回答她的狀況，只聽說她與家人并不親近，有一定的經(jīng)濟(jì)背景就是了。

    對于琴的背景你明白了一二，同時有股探聽的罪惡感?；蛟S你一直隱約有感覺到，她在那樣游刃有馀而無懼的外表下是有著故事的。

    「嘿，下班后有空嗎？」

    有一天，這是對琴的邀請，卻不是來自你的。你下意識地從辦公桌抬起頭來，而琴也找到你的雙眼，你們的交流很短暫而不具任何意義，琴答應(yīng)了那位剛轉(zhuǎn)調(diào)過來支援的年輕男人。

    那是第一次，你的思緒在工作時出現(xiàn)了分神，酸澀，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你只能給自己更多的理由加班，拼命得像是不這么做的話會失去什么。儘管你的效率已經(jīng)高得令人驚嘆，甚至連直屬督察在例行約談中還要你適時放松。

    從這個時候起，你回家后一刻也不得間，開始在本子上寫起了許多隨筆紀(jì)錄，后來是故事。你寫起了劇本、散文甚至一些故事，你停不下來，哪怕只有一秒。你會開始想起琴和她可能的約會。

    后來你也開始約會，在你注意到琴接受了那男人每天早上的咖啡和茶點時。你對于琴在公事以外的訊息選擇視而不見，那可能只是一個笑話或一句關(guān)切的問候——你開門迎接了另一個熱情、體力充沛且看起來足以讓人分心的男人。有時候是女人。

    琴和年輕男人開始一起上下班，擁有同款的沐浴乳香氣，她和其他同事聊天的模樣也洋溢著一股粉紅氛圍。你將一切看在眼底，昨晚尋歡的咬痕還在你的肩頭上隱隱作痛。這讓你想起了母親以及她在離開你之前的那些放蕩，以前的你憎恨她，現(xiàn)在只剩憐憫。

    這樣對琴的忽視一點也不公平。你心底也清楚，但刺痛著你更多，你掙扎后在一天的午餐時間邀請琴一起去老地方吃點義菜，她直率地表現(xiàn)出了開心，像是等著這句邀約很久了。

    「天啊，我們終于又能一起吃飯了?！?/br>
    琴迫不及待地拿起菜單端詳，但你知道她總是點同一道菜。想到這件事后的你終于對自己笑了，剎那全然地放松下來，盯著她專注的側(cè)顏，美麗而堅毅，倒是又長了幾分成熟的韻味。你意識到了，她一直是你認(rèn)識的她——溫暖率性卻不討好任何人，一直走在她獨有的步調(diào)上認(rèn)真過著生活。

    「怎么了？」

    恍惚間，你似乎能夠揣測出當(dāng)初的你在小酒館前問出這句話時她的心情。

    「......沒什么?！?/br>
    你卻只能假裝疲憊，以一種抱歉的口吻對琴誠懇地說道：「點吧，今天算我的。我已經(jīng)忙了好一陣子，害我們都沒時間好好聚在一起。」

    「嘿，別擔(dān)心?！?/br>
    琴靠過來給你一個擁抱，這讓你的身子僵得可笑，所能感覺到的只有溫暖。你發(fā)現(xiàn)需要安全感的人不再是她了。

    「現(xiàn)在不就有時間了嗎？」

    「......所以，」

    屬于主菜的那個問題。你在捲起義大利麵時還是忍不住了，琴聞?wù)Z后也投來好奇的目光，她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你們過得怎么樣，一切都順利嗎？」

    你控制住了聲音里的情感，那是異于尋常的。

    「噢?！?/br>
    你們之間的沉默難得拉長了。在你開始覺得這是個糟糕的問題前，琴在一抹微笑消失前開口了：「我們的共識是讓這段關(guān)係順其自然，聽起來如何？」

    你卻認(rèn)出了這樣羞澀的笑，是她最美的時刻。

    「…...聽起來很棒?！?/br>
    你試著讓自己聽上去更真誠地開心一些，不想辜負(fù)那雙善用洞察人心的淺褐色眼眸，但琴看上去也是那么地欲言又止?？煅剑f服。你逼迫自己。

    「這樣吧，下次休假日你們一起來我家吃頓飯，我會開瓶好酒?！?/br>
    琴點點頭，臉上有著欣慰的笑意，她低頭繼續(xù)享用每一次她都會點的白醬雞rou蝴蝶麵。你想，這應(yīng)該足以讓她相信吧？你更希望的是連自己都信服。

    你希望她幸福，你希望這個女人是你身邊為數(shù)不多你真的愛的朋友里最快樂的人類。你已經(jīng)沒辦法放棄對琴的保護(hù)欲了，無論在這層薄膜底下的是什么。

    你以為「順其自然」意味著你還有時間去接受這整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