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發(fā)燙的糾纏還來不及冷卻，殘酷的現(xiàn)實又迎面而來。奔進的少年滿眼激動的血絲，撲過來時被洛澤川輕輕擋開：「冷靜點，好好說話！」

    從霍蘭緊張到顛三倒四的語序里，她們大致拼湊出事件，洛澤川忍住一聲嘆息，開始打電話請求支援。

    一伙少年中有位叫阿高的耐不住連日的低調(diào)隱蔽，想著這些天也沒出什么事情，悄悄離隊去買了香菸。誰知道就在那短短和同伴分開的時間，一輛無牌的黑色廂型車轉(zhuǎn)瞬即過，把人帶走了，聞聲而來的少年們只來得及看到車子朝市外方向開。

    氣氛一時凝凍，洛澤川摸出電話，正要撥打，又停下動作，轉(zhuǎn)頭望向唇角和她一樣微腫著的慕凡希：「你還有沒有什么話要說？被綁走的是你的小朋友，如果情報不周全出了差錯，責任在你?！?/br>
    慕凡希咬緊牙，醫(yī)院外原先鋪天的陽光暗了一角，灰調(diào)濃稠的雨云漸漸蓄積，陰影落在洛澤川臉側(cè)。

    見她還是沒張口，洛澤川在分秒必爭的救援時限里等不及，撥通電話的一瞬，慕凡希才驀然開腔：「慕于巧的目的，是要逼出我?！?/br>
    電話那端很快有人回應(yīng)：「洛隊長？」

    她們的視線半空相交，洛澤川沒有錯愕，腦中飛快運轉(zhuǎn)同時，流暢報出少年被綁地點和時間，讓人開始封鎖道路排查出入車輛。

    飛速交代完畢后，她掛斷電話，轉(zhuǎn)頭望向霍蘭：「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行動，現(xiàn)在給你五分鐘，先去把你那群朋友安頓好、都不準再出事，我們現(xiàn)在沒有心力去救第二個。」

    霍蘭掃了兩人一眼，知道事態(tài)緊急，安分應(yīng)了一聲后就抽身出去了。

    洛澤川總覺得唇瓣有異樣感，又用手背擦了下，蹭出一道嫣紅血痕。她抬眼看去，慕凡希雖然已經(jīng)沒有心情笑，但目光閃動，顯然對自己下嘴咬的這道很滿意。

    是狗嗎？這么愛咬人？

    洛澤川不自在地避開目光，招手讓在門口探頭的高雪花他們進來：「有緊急的綁架案要調(diào)分局支援，你們留在這里加強守衛(wèi)，我讓常東旭多調(diào)一個便衣來幫忙。」

    床上的慕凡希難得有些坐立難安的神色，但他渾身繃帶都還裹著，輸液管懸在空中一晃一晃，實在也沒辦法離開。

    洛澤川一回頭看見慕凡希的臉色，讀懂了她沒說出口的心急如焚：「你待在這里，我會救出你的手下的?！?/br>
    「我知道，」慕凡希在沉重的氛圍里還能分心笑了下，但洛澤川看得出來她只是強顏歡笑，「我相信你。」

    洛澤川卡了一下，這句話像掐住了她的命脈，疼得她微微抽氣。但她無法當著雪花等人的面表露什么，只面無表情頷首，抽身要走時，身后卻又忽然響起慕凡希沉重的聲音。

    「洛澤川?！顾龥]回頭，聽慕凡希難得正正經(jīng)經(jīng)叫她名字，語調(diào)深遠，「千萬小心?！?/br>
    洛澤川短促地點了頭，沒回首看慕凡希表情，逕自走出病房。

    箱型車綁架的發(fā)生地點位于轄區(qū)交界，警方第一時間把訊息同步出去，主要干道開始設(shè)起盤查的哨位，洛澤川所在的醫(yī)院離出事地點近，沒來得及回局里，打算直接開車帶上霍蘭沿路追過去。

    她正要拉開警車車門，耳機里傳來了什么，她一頓動作，竟又關(guān)上了。

    霍蘭一臉莫名其妙，洛澤川沒理會他，只是簡短招了招手，讓他跟上。

    十分鐘后，霍蘭盯著眼前龐然巨獸低調(diào)華麗的標志，和洛澤川啟動引擎的側(cè)臉，還有些猶豫：「你開車技術(shù)好嗎？」

    洛澤川沒有看他：「沒撞過人?！?/br>
    「還有，你為什么不開警車？這輛車是你的嗎？」

    洛澤川瞥一眼他，聲音在g63開始低鳴的引擎中有些模糊：「車是我爸買的。有消息說他們換了車，直奔山區(qū)，我不怎么指望局里一百年沒換過的警車在山上追得上人。再說這是綁架，不是追兇，警車這么大一個靶子，我看就先別開了，同意嗎？」

    霍蘭還沒反應(yīng)過來，洛澤川已經(jīng)變了聲調(diào)：「廢話怎么那么多？不管同不同意，現(xiàn)在先給我滾上來！」

    五秒后，暗夜的巨獸迎著滂沱而下的雨勢，竄入血腥暗藏的都市叢林。

    洛澤川不管不顧在市區(qū)里開到瀕臨限速的瘋狂速度，霍蘭在一邊異常安靜，簡直要被這穩(wěn)定加快的速度嚇傻。

    「你在……看什么？」洛澤川眼睛還盯著前方，絲毫未轉(zhuǎn)。

    霍蘭沒想掩藏：「覺得你有點可怕，也慶幸你是警察?！?/br>
    「為什么這么說？」

    「你雖然是警察，但比我們這些在混的還兇猛?！?/br>
    「不是問你這個，」洛澤川難得扯起嘴角，抿出一點弧度，「我一直知道我很可怕，我想問的是，為什么你認為慶幸我是警察？」

    她猛打方向盤繞過一輛龜速的客車，把霍蘭拍扁在座位上，被安全帶的慣性扯回來。

    她一直知道自己內(nèi)心深處有些叫囂撕扯的陰暗，陰暗的暴力因子在心底茁壯生根。或許很多刑警和她一樣，在她凝望深淵時，她不只感到被深淵凝視，還想成為那浸透一切的黑暗。

    比起辦公室的后勤，洛澤川需要一個可以在合法范圍里宣洩天性的環(huán)境，需要警裝與誓言，需要隊友與制約，才能控制住她自己不要越走越偏激。

    就算是以前搭檔時，擔任刀鞘的也不是看似冷靜的她，而是激情中仍能保有疏離理智的慕凡希。

    「我從小就沒有爸媽，」霍蘭在呼嘯的風與雨中平靜敘說，「我從有記憶就是混跡幫派，靠著他們一點施捨長大，直到遇到慕姐給我一個棲身之處。我很知道什么叫誤入歧途，更知道不擇手段、又敢逞兇斗狠的人有多危險。你雖然符合這兩個條件，但你是警察，至少所謂的正義會是你最后的底線?！?/br>
    警用頻道里訊息如瀑，暴雨和嘈雜的音訊混合在一起釘入太陽xue，紛擾不堪，但洛澤川還是微微一笑。

    「我希望你也能長成這樣的人，霍蘭。」

    霎那的溫情如夢似幻，洛澤川往后照鏡一瞥，瞳孔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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