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相接(3)
有些積年的情感見不得光,被悄無聲息掩蔽在無人處,封鎖得嚴嚴實實,日子一久,當事人似乎也都模模糊糊地忘了,好像那些情感從未真正出現(xiàn)過。 霍蘭還在愣怔間,洛澤川已經(jīng)和他擦身而過,少年回過頭,眼底的戾氣微微一歛,陷入沉思。 洛澤川回到她的樓中樓小公寓,即使已經(jīng)睏到走不直路,還是硬撐著洗了澡才倒上床,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連日疲倦讓她的夢境深沉卻又詭譎,陳年舊事混濁成一幕幕破碎,一遍遍逼她回憶。 受訓的cao場,夜半的樹蔭下被罰勞動的兩人悄無聲息交換的吻,沒多少真情實意,更多的只有年少信息素作祟的衝動。 警校畢業(yè)典禮上,上臺致詞的少女意氣風發(fā),在臺上遙遙衝她咬了下唇,暗示曖昧。 然后是大教堂里避雨的夜,濕透的警服被蹬在腳下,那個隨隨便便跟誰都可以眉來眼去的女人,認真地捧著她的臉,說要為她戳一個耳洞。 洛澤川沉在夢里拼命掙扎,筋疲力竭,時光的浪一波波涌上。 她目睹那個人轉(zhuǎn)身而去,留給她一個決絕背影。那一夜火光震天,艷紅的光烙在眼里,她的背影卻唯有黑暗。 乍然醒來時,洛澤川渾身發(fā)熱,瞪著空白的天花板,眸光失焦。她清醒時從不敢承認自己有多想念過去,又有多無法釋懷。 一段感情之所以難忘未必是因為她有多愛對方,而是因為留有太多遺憾,所以才會如此念念不忘。她對慕凡希大概也是這樣的心理作祟,才會這樣耿耿于懷。 她把頭埋進掌間,無法否認燃燒在骨髓里的慾念,依然會因為想到那個人而沸騰。 她睡得很不好,醒來時頭都還是暈的,幸好上頭大發(fā)慈悲放她整整兩天的假,隔天還有整天可以休息。 洛澤川哪里都沒去,一路賴到了中午時間才起床叫了外賣,等候的時間里坐在書桌前,轉(zhuǎn)著筆開始順一遍近期的事件。 通常毒品交貨是這樣的規(guī)矩,若是熟悉的上下家,只要約好慣常的安全地點,對好暗號就可以進行,但貨必然是已經(jīng)是先藏在貨柜中,不會在鄰近交易時間點才匆匆運送。為防著黑吃黑,往往是兩頭人一併前往,驗貨沒問題才同時匯款。 這次交易的上家,雖然沒有抓到實際證據(jù),但應該就是chess。而慕凡希作為警方線人給出情報,讓緝毒隊得以在地點守株待兔,用一場故意掀起的地痞斗毆引開注意,為緝毒警打掩護,打算將交易雙方一網(wǎng)打盡。 可他們被擺了一道,未出現(xiàn)的上家不知從哪里得到了訊息,反而藉著警方的手,不浪費一點毒品就除掉了下家。 洛澤川目光專注,原子筆在手里轉(zhuǎn)成模糊的扇形。是誰洩出訊息給上家的?慕于巧為什么沒有死?為什么選在這個時候回來?這一切不會是巧合。 她忽然毛骨悚然,想到一個最不愿觸碰的可能性,那就是慕凡希那一槍,到底是純粹意外,還是精心設計的苦rou計? 筆記本上,慕凡希和慕于巧的名字被紅筆一同圈起,力道大得劃破紙背。如果黑主教重歸人間,慕凡希是否會一起回到那座罪惡的城堡? 沉思間,手機傳來外送員抵達的訊息。她起身搭電梯下樓,大樓的管理員正低頭整理著什么,聽見她來,轉(zhuǎn)身促狹笑道:「呦,小姐真受歡迎,看看你的追求者送這么大一束花!」 洛澤川視線越過管理員,落到他手下那一大束花,昂貴的藍玫瑰大朵大朵蓬勃綻放,撐起中央精巧的黑色卡片。 她大步過去,厲聲道:「別碰!」 管理員嚇了一跳,洛澤川顧不上解釋,擔心花上頭被抹了不乾凈的東西,她脫下外套、仔仔細細用衣物裹著手撥弄花束,里里外外檢查一遍后,才神色陰沉地給局里打電話。 這個禮物來得真是體貼,即使本質(zhì)上是個警告,還是要包裝得漂漂亮亮送到眼前,這束花很有慕于巧的風格。 溫溫柔柔的危險,卻又偏偏不肯乾脆一刀致命,就喜歡這樣一點一點虐玩死獵物。 洛澤川連夜換了住所,暫住在警察宿舍里,當晚就接到慕凡希醒來的消息。 畢竟是以線人身分受傷,警方不只要傾力保護,還得對她的因公受傷有所表示。作為當天任務的負責人,洛澤川不得不擔任這個任務。 一周后慕凡希轉(zhuǎn)入普通病房,她出發(fā)探視前接到三年前合作過任務的地方市警局林局長電話:「最近發(fā)生的事我都聽說了,去醫(yī)院前你能不能先來局里一趟,幫我們捎個話給慕凡希?」 洛澤川沒拒絕,雖然她隸屬中央管理,和這個地方市警局的領(lǐng)頭其實沒有太多業(yè)務關(guān)係,但三年前的事件已經(jīng)把他們這些局中人緊緊綑綁,只要案情有多一點曙光,她不介意和林局長有更多合作。 到醫(yī)院時已是下午,經(jīng)過和林局長的談話,洛澤川過去病房時心緒紊亂,加上知道今天輪班守衛(wèi)的警察是兩個鬧騰鬼,頭更痛了。 病房里窗簾全被拉開,陽光傾城,泛著華貴的金黃色,和枕上撒開的長發(fā)顏色一樣。 雖然剛從鬼門關(guān)上走一圈回來,慕凡希生命力驚人,已經(jīng)有馀力調(diào)戲一眾陪護的警察了。 輪班顧了這幾天,張士嘉和高雪花性子活潑,和慕凡?;斓妙H熟,終于忍不住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探聽起口風。 「你和老大是什么關(guān)係?」先是高雪花按耐不住性子,裝著若無其事地問了句。 慕凡希聞言笑了起來,金發(fā)跳動在病人服上,儘管才剛脫離險境,病容憔悴,但連那病弱都是美的。雪花恍惚間還能分心想一下,這個女人笑起來真好看,眼底都是亮晶晶的陽光。 「哪能有什么關(guān)係呢?」慕凡希仰靠床頭,笑意慵懶。 「騙人!」張士嘉和高雪花異口同聲,兩張渴望八卦的臉湊在一起,都還是nongnong的孩子氣。 慕凡希輕輕向后靠,鼻尖微抽:「只是睡過而已,睡得還挺爽的?!?/br> 這句毫無掩蔽的話撕碎表面平靜,她的視線穿過張士嘉和高雪花定格的震驚神情,停駐在剛走進的人臉上。 洛澤川剛走進病房,滿腔的煩悶尚未消去,就恰恰聽見慕凡希用那樣輕慢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 清冷端莊的臉上慢慢浮出壓抑的情緒,先是憤怒,再是心灰的領(lǐng)悟,最后是什么也沒有的漠然。 就只是這樣而已,對于慕凡希來說,無論是三年前,還是月前那一晚荒謬,都只是這樣的關(guān)係。 是啊,只是睡過而已,她們兩個誰也沒拿這當件事。 先記在心上的人,就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