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二十六、中箭
一直到天色漸晚,營帳外開始飄起細雪,張起靈仍舊沒有回來。 吳邪在營帳里踱過來又踱過去,指甲都快被他啃得光禿禿的了……直到夜色深沉,營帳簾幕才終于被掀開,但進來的卻不是張起靈— 五名一身鎧甲,頭戴紅纓頭盔的彪形大漢神色凝重,扛著一個同樣是一身戎裝的男子進了營帳,伴隨著的還有濃重刺鼻的血腥氣……那被扛著的男子似乎傷得非常重,整個營帳地毯上全沾滿了他滴落的大片血跡。 吳邪身子晃了晃,驀地癱軟在地,面無血色— 因為那群將領(lǐng)將那男子放在了炕上……屬于將軍的炕上;因為男子胸口插著一把斷箭,鮮血不斷涌出;因為那群將領(lǐng)退開了身子,露出男子的容貌…… 竟是張起靈。 不會的、不會的……將軍怎么會……??!不可能的……那不是他!!也許……是其他長相相似的人…… 吳邪瑟瑟發(fā)抖,淚眼矇矓中,他努力想看清楚炕上男人的臉,眼前的淚卻是越抹越多。 其中一名將領(lǐng)目光一橫,發(fā)現(xiàn)了他,面容一擰,大跨步地朝他走來,一把抽出腰間長劍,朝他面門砍下— 劍身挾帶著勁風(fēng),吳邪目光不離床上的男子,完全感受不到周遭的其他……待他發(fā)現(xiàn)時,那劍尖只離他不及盈吋。 吳邪還怔愣著,一陣清脆的鈴鐺聲便響起,然后那劍尖便硬生生停了下來。 兩根手指,輕輕松松地,夾住了劍身,彷彿捏著什么輕巧的物事一般。 「軍師……」 那出劍的將領(lǐng)似有所顧忌地退了一步,想要收回劍,那劍身卻像黏在了手指上,紋風(fēng)不動。 一身黑色狐裘,胸前別著一對玉玲鐺,戴著深色墨鏡的男子,臉上笑意不見。只見他手腕一個翻轉(zhuǎn),那長劍竟硬生生被他折成了兩截。 「我是讓你把將軍抬進來,誰準(zhǔn)你在將軍的營帳內(nèi)鬧事?不要命了嗎?」 男子的嗓音很輕,與他對眼的將領(lǐng)卻是渾身發(fā)抖,竟似要腿軟了。即便如此,他仍然強撐起一股氣,瞪大赤紅的銅鈴眼,不服地嚷道:「軍師,我是個粗人,做事衝動了些,但是你說說,今兒個咱們將軍會成這個樣,不就是這個東璃的賤人害的嗎?」他手指一比,直指向吳邪。 「我一直以來,都是死心塌地地跟著將軍,將軍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絕無二話???,我從來沒聽過像今日一樣古怪的軍令!要我們只防守,不準(zhǔn)傷了對方?!這是什么話!兩軍交戰(zhàn),最忌心慈手軟!將軍不可能這么做的!」他說到后來,虎目含淚,用盡力氣大吼:「必定有人影響了他!必定是這個卑鄙的omega,影響了他??!」 他恨恨地別過臉,瞪著吳邪,咬牙切齒地道:「這下你開心了?!那群東璃人毫發(fā)無傷,卻在被我們逼退之際來個回馬槍,偷襲將軍......你是不是在心里竊喜著自己達到了目的,啊?!回答??!」他目眥俱裂地朝著吳邪大吼,而吳邪卻是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是他......是他在將軍要走出營帳前,懇求了他......可是......他沒料到是這樣的......他沒想過讓將軍受傷的,真的......沒想過呀...... 可是,現(xiàn)在......有誰會相信他? 眼淚像是不會乾涸似地不斷墜落,但是再多的淚水,再多的懊悔,也沒辦法讓時光倒流回對方還未踏出營帳那時了...... 墨鏡男子沉著臉,大喝:「軍醫(yī)!」 在一堆體型壯碩的將領(lǐng)中,鑽出了一名瘦小的八字鬍男子,他身上沾滿了張起靈的血,一臉惶恐地應(yīng)答:「在?!?/br> 「你在蘑菇什么?!將軍怎么樣了?!」 瘦小男子支支吾吾地道:「啟、啟稟軍師.....那個.....箭矢直接貫穿心脈......恐怕、恐怕......這個......」 任何人一見都知曉此等傷勢非常不樂觀,現(xiàn)在只是看誰有膽量捅破那層窗戶紙,說出真相罷了。 墨鏡男子勾起一抹冷笑,接續(xù)了他未竟的話:「兇多吉少是嗎?」 軍醫(yī)冒了一身的冷汗,不斷搓著手,惴惴難安地道:「呃......ㄕ是的......」 墨鏡男子嗤哼了聲:「既然兇多吉少,請問你打算做什么樣的努力來挽救將軍的性命?」 軍醫(yī)茫然地抬頭,雙唇闔了又張,擠不出一個回答。 什么樣的努力?一箭穿心,就算大羅神仙也難救??!他只是一個區(qū)區(qū)的凡人,就算怎么努力也...... 墨鏡男子冷道:「什么努力也不做,便告訴我兇多吉少。若是將軍有個萬一,你便準(zhǔn)備替將軍陪葬吧!」 軍醫(yī)臉色一白,腿軟跪倒在地。男子再喝道:「除了軍醫(yī)之外,其他人都回自己營帳吧!杵在這里礙什么事!」 彪形大漢們聞言,個個魚貫移動著,臨走之前,每個人看向吳邪的眼光都充滿了怨毒與不諒解......而吳邪只是靜靜垂著頭,任憑那些扎人的視線刺進心口。 擁擠的帳內(nèi)如今又恢復(fù)成原本的空曠,深色墨鏡男子瞥了吳邪一眼,再看看炕上那已明顯昏迷不醒的男人,嘆了一口氣,拂袖而去。 軍醫(yī)在營帳內(nèi)焦急地來回踱步,不斷喃喃自語:「這是開玩笑......絕不可能活的呀......怎能硬要我陪葬?!關(guān)我什么事!......不成!我得逃走......對!就趁現(xiàn)在......」 他彷彿當(dāng)吳邪是空氣一樣,搖頭晃腦了好半晌,隨即躡手躡腳、探頭探腦地離開了營帳。 突然安靜下來的營帳內(nèi),只馀吳邪和張起靈兩人。正確地說來,有一人已經(jīng)氣若游絲,一腳踏進了棺材里。 一直垂著頭的吳邪動了動,站起身,拖著腳步,往張起靈走去。 他越是走近,血腥味越是刺鼻,血腥味越是刺鼻,他的淚便落得越兇......他來到炕邊,垂眼望著炕上如紙般蒼白,一動也不動的男人......他再也不會,對他皺眉,調(diào)侃他,對他發(fā)怒,甚至,對他笑了...... 如果他沒有哀求他就好了,如果他沒有說那句話就好了,這樣他也許就會跟往常一樣,掀起營帳簾幕,對他說話..... 「對不起.....」細瘦的肩膀劇烈抖動,豆大的淚珠一顆顆,落在無意識的男人臉上、胸口上,然后破碎...... 是他害的......他得......想辦法補救...... 吳邪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目光逡巡著,最終落在張起靈腰間的匕首—他們初見那時,在地牢中,他拋給他防身的那把。 他抽出那把匕首,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往自己手腕一劃— 頗深的一道傷痕,鮮血立刻涌現(xiàn)......吳邪將手腕轉(zhuǎn)朝下,讓那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張起靈胸口。 神哪…...求求你!我非救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