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星云說不出話來了。

    就知道他會這樣。莫烏莉說：“你連門都不敢踏進去吧?！?/br>
    莫星云沉默了。

    她把電話掛斷。

    莫烏莉側(cè)過頭，從車窗里往外看。隔著灰蒙蒙的玻璃，外面星辰璀璨。是在山上的緣故嗎？是因為地勢高，離天空更近嗎？星星那么清晰，密密麻麻，凝結(jié)成了閃閃發(fā)亮的鏈條?？墒?，又很孤獨。

    凌晨時分，電視臺的車子才停到路邊。好心的工作人員替他們打開門。易思違和莫烏莉個子都高，硬生生蜷成一團，在狹窄的座位上擠了這么久。他們跳出來，終于舒展身體。主持人和攝影師們跟他們揮手道別，兩個人都道了謝。

    車子揚長而去。

    易思違抱緊手臂，低著頭，不是裝酷，而是抵御寒冷。他把手伸進口袋，不掏車鑰匙出來，就這么開了鎖。

    他走向路邊的車，打開車門坐上去。

    這不是上次討好她時的那臺車。莫烏莉緩沖了一下，然后才坐上副駕駛座。

    她以為他會開車走，沒有想到，一上車，易思違坐的第一件事是放平座椅，然后立刻睡覺。他朝車門那邊側(cè)躺，因此看不到臉。

    莫烏莉問：“你干嘛？不走嗎？”

    “嗯？”易思違連眼睛都睜不開，艱難地回頭。

    她本來有些氣勢洶洶，看到他的臉，不自覺放緩了語氣：“我們下山來不是要回去嗎？”

    “哦……你開嗎？”

    “我沒有考駕照。你怎么了？”

    “我頭有點暈，好像有點低燒。”他抬起手，交替用手心和手背貼臉頰，感受著溫度的差別。

    易思違看起來是不太對勁，剛才肯定著了涼。

    莫烏莉說：“……很難受嗎？”

    他搖頭，還是不睜眼，但轉(zhuǎn)而平躺：“沒事，睡一覺就好了?！?/br>
    莫烏莉看向車窗外。公路上，繁忙而冷漠的車輛飛馳而過，山下的星空沒有山上刺眼，但是，也不再那樣璀璨了。

    她無可奈何，長舒一口氣。

    黑暗里，易思違聽到她的嘆息。他忽然說：“有什么地方要去嗎？”

    有什么地方要去嗎？

    莫烏莉倉促地回頭，來不及細想：“沒……”

    沒有什么地方一定要去，也沒有什么事非做不可。沒有人在召喚她。

    那有什么必要焦灼不安？

    她鎖上車門，試著按了暖氣，最后摸索著放平座椅。座椅有點硬，但車里比外面暖和多了，還是很舒服。經(jīng)受過強烈的折磨，現(xiàn)狀稍微舒服一點，都夠她愜意很久。

    車窗外的星星變得像灰塵一樣，不仔細看，幾乎分辨不出來。莫烏莉閉上眼。

    旁邊傳來細微的嘟囔聲，叫人想起打盹時說夢話的貓。她支撐著起來。易思違一點也沒察覺，只是緊緊皺著眉。

    “易思違，易思違。”她推了推他。

    易思違睜開眼，不分明地望著她：“嗯？”

    她說：“很不舒服？”莫烏莉可不想一覺醒來和尸體在一起。

    “沒有?！辈皇娣臅r候，人吐字容易粘粘乎乎，他安靜了一會兒，跟她說，“我感覺世界在轉(zhuǎn)?！?/br>
    她告訴他：“沒有在轉(zhuǎn)?！?/br>
    “我的在轉(zhuǎn)，還有人在我耳邊說話……應(yīng)該是動脈供血不足。睡著好難受。”

    還能說教科書上的內(nèi)容，倒也不像那么嚴重。莫烏莉看著他，猶豫片刻，把手放到他額頭上。

    易思違感覺到鈍鈍的疼痛。疼痛從昏沉外刺來，拖泥帶水，遲鈍而模糊。她的手放上來，仿佛暴曬的島嶼覆上一片陰霾。扭曲的夢被按穩(wěn)了，壓制住了。

    她換了一個姿勢，躺下去，手仍搭在他額頭上。莫烏莉的聲音非常輕微，低得幾乎消失：“世界沒有在轉(zhuǎn)?！?/br>
    他的呼吸似乎變慢了。

    她說：“這里只有你，我，易思違，和莫烏莉。只有我們兩個人?！?/br>
    有車從旁邊的公路上經(jīng)過，轉(zhuǎn)瞬即逝的一點響聲都能驚擾他們，讓人心驚rou跳。所以，她沒有抽開手，而是繼續(xù)放在他額頭上。

    莫烏莉聽著他的呼吸，用目光描摹他的側(cè)臉。一直保持這個姿勢，血液會循環(huán)不暢的。她心里想著，卻還是難以自持地入睡。

    她做夢了。

    是和過去有關(guān)的夢。

    易思違那輛車的引擎異常聒噪，也不是吵，只是和別的車不大一樣，所以刺耳。莫烏莉恍恍惚惚醒來，手已經(jīng)放在身畔。起初她嚇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時候，安全帶被系上了。她以為自己被捆起來了，坐起身才發(fā)現(xiàn)虛驚一場。

    易思違在開車，不再像前一天晚上一樣沒精打采，但還是在犯困：“馬上就到學(xué)校了?！?/br>
    “哦?！彼潘啥嗔?。

    大學(xué)不允許學(xué)生開車進入，他把車停在校門口外的人行道上。莫烏莉下了車，運動過量，渾身都在痛，像是要散架了。太陽光有點強烈。難以置信，竟然已經(jīng)這個點了。

    易思違把車窗降下來：“班長?！?/br>
    她回頭，瞇著眼躲避日光。

    他要說什么，但被打斷了。

    “喂！”聞京好大的嗓門，一邊奔來一邊怒吼。

    別說易思違，連莫烏莉都很意外。聞京沖過來，沒理睬莫烏莉，直奔易思違而去。假如說之前他還在一直聽從本能，在易思違面前裝友好，那現(xiàn)在則是怒火燒上頭，顧及不了了。

    他說：“你是跟我前女友過夜去了嗎？”

    易思違滿臉寫著厭煩，明顯現(xiàn)在不想和他聊這個。

    “你在外面亂玩誰我都無所謂。但是，你有沒有在乎過我的面子？！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聞京的確忍很久了，突然一口氣，全都爆發(fā)出來，也不管事后會不會后悔，“你這種人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這里的，我是一點都不想看到你在我眼前晃——”

    “好的，那我這就消失?！币姿歼`打斷他的發(fā)泄，輕飄飄說完，馬上駕車離去。

    直到最后，莫烏莉也不知道他當時究竟想說什么。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補了一些內(nèi)容請查收

    第11章 春季（11）

    聞京尾隨在莫烏莉身后，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語序混亂，很難總結(jié)中心思想。莫烏莉沒動腦筋，只是沒捂住耳朵，話語就飄進來。她還是得出了三個，一是她昨晚和易思違是不是在一起，二是他們怎么就分手了，三是他為了她頂撞了易思違，她不能不識好歹。

    最后一條不一定客觀，但很貼切，是她依靠她對聞京這個人的了解，帶了一些感情色彩翻譯的。

    莫烏莉默不作聲，但聞京似乎很想和她吵架。

    他拽住她，把她的肩膀掰過去。莫烏莉蹙眉，總算有了反應(yīng)，她不喜歡別人這么用力碰自己。

    她推開他。聞京踉蹌了兩下。

    他堅持說：“我真的錯了，我不該亂懷疑你?！?/br>
    莫烏莉抬起手，把散落的長發(fā)掠到腦后。她用單音節(jié)示意他說下去：“嗯？”

    “你……你不覺得我們分手很可惜嗎？你提分手以后，我一個人喝了一晚上酒呢?！?/br>
    怎么沒喝死啊。

    莫烏莉繼續(xù)說：“嗯？”

    聞京也詞窮了：“……我們各退一步吧?！?/br>
    莫烏莉：“你跟別人說是我開房放不開了吧？”

    說實話，聞京真沒有，主要他心虛，加上還在找兼職，最近太忙了，沒什么空跟人侃大山：“?。俊?/br>
    在莫烏莉的認知里，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男生都會惡人先告狀的。不過，他沒這樣也只是湊巧，沒準過一陣就該說了。她說：“那你肯定有說是我的錯吧？”

    聞京說：“我沒有！”

    回答得這么快反而很假。

    莫烏莉說：“你這么想就行了?！?/br>
    “別啊，”聞京說，“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以前那樣喜歡過，你怎么能這么無情?。俊?/br>
    莫烏莉抽出一點時間，認認真真地對他說：“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br>
    這句話恐怕是正確答案。

    說出來后，聞京的反應(yīng)明顯發(fā)生了改變。莫烏莉乘勝追擊：“我不可能喜歡你的。但我和誰都能談戀愛，所以，你可以不要總談感情嗎？聽起來很尷尬?！?/br>
    聞京說不出話來，手插進口袋，握住藏在口袋里的折疊水果刀。他用力按住刀柄，渾身都在發(fā)抖。

    她不再多說，轉(zhuǎn)頭進了女生宿舍。

    還在路上，她就聯(lián)系了潘朵然，想要換件衣服。能洗個澡就更好了。

    潘朵然住的是三人間，有一個室友參軍去了，現(xiàn)在只有兩個人住。她也不問另一個室友的意思，當著人家面直接說：“以后你不想回家就住過來嘛，我很無聊的?！?/br>
    莫烏莉在她的衣柜外站著，手伸進去，一件一件掀開看，表情管理做得不太好。

    第一件是彩虹兔耳帽的毛絨大衣。

    潘朵然說：“就穿這個吧！你穿肯定很可愛！不過你是兔兔嗎？會不會貓貓更好捏？”

    莫烏莉面無表情，也不回頭，果斷地說：“不要捏?！?/br>
    第二件是鑲嵌著粉色亮片、橄欖綠流蘇的紫色皮衣。

    潘朵然說：“這個酷酷的！跟你風(fēng)格一樣！”

    莫烏莉說：“算了吧，我怕走在路上被警察抓去藥檢。”

    第三件是碎花的全身套裝，衣服和褲子都緊身，褲子還是七分褲。

    莫烏莉回頭看潘朵然，潘朵然托著下巴深思。潘朵然說：“這個有點土吧?！?/br>
    “很土?！蹦獮趵蚧卮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