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嶼 第2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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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憑劍術(shù),易懸避無可避,但他竟依靠強(qiáng)大的算力預(yù)知了尺素的位置, 先一步金蟬脫殼, 自大陣與神樹相連之處鉆了進(jìn)去。 大陸之間有地脈相連。傳說能只有妖和地鬼能在地脈中暢通無阻, 沒有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模樣。 許多把劍與法器都向那處攻去, 但入口已經(jīng)閉合。殘存表面的靈氣漩渦就像漏斗里的水向下漏。 易長老想將大陣之力一并帶走。 天際傳來鳳鳴,撕開空氣。 術(shù)法宮之外精密復(fù)雜的法陣, 像倒扣在外面的巨鐘,在鳴聲與兵器的攻擊中片片破碎于虛空,連術(shù)法宮的外殼都一起掀開了。徐千嶼看見頭頂徐見素?cái)Q眉御劍,黑袍在身后飄起。 然而鳳鳴還在更高的地方。華光中一個身著鮫紗衣裙, 頭生晶瑩兩角的女子手持長卷, 御鳳自空中威風(fēng)凜凜地俯沖下來, 身后有無數(shù)妖異的華光。 徐見素神色一松, 忙沖她招手, 請這自天而降的龍女和他一并作戰(zhàn), 結(jié)果鳳凰徑自越過他飛了過去。 徐見素猛低了一下頭, 才沒被凰火燒到頭發(fā),罵了一句,見鬼一般地瞪向術(shù)法宮的方向。 這女的奔著誰去呢? 鳳雛為坐騎,百妖護(hù)送身后,弟子們很少見這般陣仗,都恭敬地讓至兩側(cè)。 虞楚卻認(rèn)出來人,同阮竹清附耳:“是花長老的師姐,花涼雨,是現(xiàn)在的妖域主人。” “哦,好漂亮的jiejie?!比钪袂迥坎晦D(zhuǎn)睛道。 花涼雨輕盈落下,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了他,到了徐千嶼面前,忽而綻出一個小女孩一般的笑容,“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徐千嶼的手被她抓在手中,當(dāng)著這么多同門,不免有些局促,看向她旁邊,那只散發(fā)金輝的鳳雛不再是純黑的瞳孔,而是火紅的一雙眼,“孚菱紗?” 孚菱紗抖抖羽毛,發(fā)出孚菱紗驕傲的聲音:“看本小姐什么,我如今已經(jīng)金丹,眼睛早長出來啦。” 徐千嶼面無表情地打量她兩眼:“你好似長胖了?!?/br> 孚菱紗大怒,頭頂?shù)幕痨`都竄高不少。 “你這一點(diǎn)火,也好意思說是凰火?!彼猿岚蚣恻c(diǎn)了點(diǎn),徐千嶼手上奪魂鞭內(nèi)的神火便亮起來。隨后孚菱紗猛地一撲翅膀,徐千嶼感覺炙熱的火球撲面而來,只是動了下眼睫,沈溯微的劍氣早已將其逼退。 徐千嶼睜開眼,發(fā)現(xiàn)加入孚菱紗凰火的神火變得愈加豐盈明亮,耳畔是孚菱紗得意的笑聲。 花涼雨忍不住在鳥頭上輕拍了下。小鳳凰發(fā)出一聲清鳴,順著地脈鉆進(jìn)去,整個大地都抖了抖。隨后地上印出了燒紅的地脈的絡(luò)紋。 花涼雨道:“這孩子被他爹爹寵壞了,你們別見怪?!?/br> “哪里?!鄙蛩菸⒌?,“小龍還好嗎?” “小龍?jiān)诩依锿懫??!被鲇晏岬胶⒆?,面上展露出柔和的笑意,“等蛻過這次,小龍也該筑基了?!?/br> “他靈氣純沛,心思簡單,容易受外界影響,什么人帶著他,他就會變成什么樣子。多虧你們將他從伏龍中放出來,不然他一輩子便只能做劍靈了?!?/br> 這時(shí)孚菱紗仿佛叼住了什么人,在地下纏斗起來。 花涼雨聽見動靜,眸光變得冷然銳利,迅速展開手上的畫卷,只見無數(shù)粘連在一處的紙人盡數(shù)立起,無形的妖鬼在空中發(fā)出光怪陸離的笑,排著隊(duì)跳入大陣中。 徐千嶼有些躊躇,花涼雨安撫道:“當(dāng)日是他們四人逼孚紹于絕境,此仇我必然要報(bào),就算只剩下易懸一個,有一個算一個,我不會放過他。這是私仇,你們不必管?!?/br> 說罷一聲兇猛的吟嘯,她亦化為銀龍,如璀璨流光鉆了進(jìn)去。不出片刻,大量的靈氣重新涌回大陣,形成靈氣漩渦。 靈氣漩渦的力量開始推著眾人緩緩上升,見得山川樹木,外面天陰得厲害,墜著雨絲。 花青傘撐傘站在霧中,陰沉沉道:“叫她去吧。我這里守著,其他人無事可以回去了。受傷的,去領(lǐng)傷藥——真是沒想到啊,你們還挺團(tuán)結(jié)。” 弟子們這才相互扶持著向外走,雖偶爾痛得齜牙咧嘴,但十分快樂,皆因這次撿了不少好東西。 “我雖折了一把劍,但是撿了一把上等法器?!?/br> “我也是,十年不出的稀有款玄冰劍,這一爐給我撿到了@內(nèi)門虞楚師妹真乃錦鯉也!” “還是得感謝徐師妹的神火吧。希望徐師妹和虞楚常常合作?!?/br> “換不換?” “去去去,我才不換。” “……” 阮竹清背著葉靈,徐千嶼在來往的人群中找到了運(yùn)出,云初一把將拂塵放在身后,有些赧然:“折斷了?!?/br> 云嵐調(diào)笑道:“回頭叫虞師妹給你重新煉一把?!?/br> 云初不禁蹙眉旁瞥向云嵐,他覺得云嵐這樣玩笑,有些過了。虞楚卻認(rèn)真地背起煉器爐道:“沒問題,包我身上。以后你們也是自己人了,打折。” 徐千嶼回頭瞧沈溯微一眼,眼珠坦然明凈,彌漫著笑意。 徐千嶼只有在沈師兄面前是幸福的,可以肆無忌憚,可以做她自己。 云初心中漫過失落,但終究還是淺淺地笑了笑。 他不算一無所得。 日后,他也終于可以為自己活了。 * 徐見素打量了徐千嶼兩眼,越過她,徑自走到沈溯微身邊,似在感受他的氣息:“你還敢回來啊?” 沈溯微沒有說話。 這個徐見素半生的宿敵白衣如雪,沉靜雋秀,但就有一種哪都不對勁的感覺。 徐見素對魔氣分外敏感。當(dāng)初沈溯微是掙脫滯靈鎖跑的,他不可能沒入魘。 徐千嶼道:“三師兄是師尊的徒弟,師尊沒趕他,這里就是他的師門,為什么不能回來?” 徐見素表情極其復(fù)雜。當(dāng)時(shí)徐抱樸說這倆人有一腿,他說什么都不信,卻是自己打臉:“呵,你們兩個……” 沈溯微當(dāng)著他的面,牽住了徐千嶼的手。這兩個人如今肩并肩立著,竟有幾分相稱的味道。 “不是,沈溯微我真的很好奇啊,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她那么矮……” 徐見素的神色自好笑到陰狠只用了一瞬,因?yàn)橛惺膛畞韴?bào),說:“芊芊小姐又不肯服藥了?!?/br> 徐見素?cái)苛诵θ荩骸澳阆然亻w子吧,帳我們回頭再算?!?/br> “你跟來干什么?”他煩躁地問跟上來的徐千嶼。 徐千嶼道:“徐芊芊也是我的師妹,為何不能去看她?!?/br> 徐見素沉下臉:“我警告你,別再刺激她?!?/br> 徐千嶼還要再往前,沈溯微扶住了她的肩膀,阻住她。 二人立在外面,看著窗內(nèi)給徐芊芊喂藥的徐見素的影子。 “我攔你,不高興?”沈溯微幫她把亂了的發(fā)髻重新綁好。 徐千嶼有些復(fù)雜道:“徐芊芊快死了?!?/br> 元嬰修士,能感覺到生命的流逝。她不喜歡徐芊芊,但也不想看著她死。 “她是心病?!鄙蛩菸⑾肓讼?,道,“我有個法子,你來,我跟你說?!?/br> 屋內(nèi),徐芊芊斜躺在床上,像一只冬日的云雀,面上蘊(yùn)著一層灰氣:“外祖父,死了嗎?!?/br> “死了?!毙煲娝匮院喴赓W道,“被你的好師兄,沈溯微,一劍給殺了?!?/br> 徐芊芊眼中涌出淚水,吐出一口血,嚇得徐見素忙幫她擦嘴:“二哥不好,不該跟你說這些。” 徐芊芊麻木地看著窗外。 連累父親,已令她心力交瘁。 如今,她又失去了一個親人。那些愛與恨都離她遠(yuǎn)去了。 等徐見素走了,徐芊芊攥緊床單。她看見徐千嶼出現(xiàn)在室內(nèi),這是一個她不想見到的人,尤其不想以這幅病體被看見。 徐千嶼接過藥碗,坐在床邊。徐芊芊不張口。 “不想喝,這么想死?” 徐芊芊將頭扭到一邊,徐千嶼在她眼里看見了抵觸,和一絲恨意。 徐千嶼笑了一下,道:“你不喜歡我,殊不知我也討厭你?!?/br> 少女的“討厭”,說得脆生生,如刀子插入人心。 徐芊芊聞言一怔,想不到有人如此直白地跟她說話,旋即情緒上涌,忍不住啟唇冷道:“我也討厭你。” 只是說完這句,徐芊芊眼淚淌了出來,“我討厭你娘,你娘欺負(fù)我,我恨死你們了?!?/br> 徐千嶼道:“我家好心收留你們父女,反而引來你們恩將仇報(bào),可見仙宗之人也不過如此?!?/br> 徐芊芊辯駁不過,淚流得更兇:“那你為什么還要來仙宗?” “那得問問你了。”徐千嶼冷道,“誰叫你不爭氣,而我有靈根,我不去仙宗去哪?” 徐芊芊聞言,胸脯起伏,直接從塌上坐了起來,慘笑道:“我也想問,為什么偏偏是我和旁人不同,憑什么我沒有靈根,偏又沒有死。我也想修煉,我也想和你們一樣啊,然而就連這幅身子都不能由我掌管?!?/br> “你說這些有什么用,蓬萊又不是濟(jì)善堂,我不會同情你?!毙烨Z道,“人往高處走,你不想讓我奪走你的一切,也得看你守不守得住?!?/br> 徐芊芊難以置信地側(cè)過頭,徐千嶼綺麗的一雙黑眸定定望著她,額心一個紅點(diǎn)兒,那副跋扈的樣子,要多可惡有多可惡。 “你如今有靈根,也修煉了,可不是什么都沒有。”徐千嶼將手中劍推過來,“你若是討厭我,就來砍我啊,若能光明正大地和我比一場,我還算看得起你。來?。 ?/br> 徐芊芊一把摸起劍,感覺胸口壓抑已久的郁氣噴薄而出,發(fā)泄成亂涌的劍氣,“當(dāng)”地?fù)粼谛烨Z的劍上。她憤然一擊,又被徐千嶼架住。 十七劍,劍劍兵刃相交。徐芊芊的面色越來越紅,精疲力竭,哇地吐出一口血,當(dāng)初服下的靈根混在其中,徹底昏死過去。 徐千嶼一把扶住她,將她攤平,沈溯微替她切了脈,道:“沒事了。洛水的藥本就容易引人入魘,此后就和當(dāng)初一樣沒有靈根?!?/br> 躺在床上,徐芊芊的指尖無意識地動了動。 還回了不屬于她的東西,她許久沒有睡得如此踏實(shí),如此舒心,仿佛淤積已久的情緒全部排遣出來,只剩nongnong的疲倦。 夢中她的閣子外大雪紛飛,夜中她披衣而起,從她這里。可以看見外門弟子住的松濤毓雪苑。有一盞小屋的燈總是亮著,照著里面五顏六色的掛簾。 他們說,這個睡得最晚的徐師妹在“明棠閣”里面賣衣服、簪子,各種漂亮的首飾,換靈石煉法器。 她很缺靈石吧。 徐芊芊遂令侍女拿大量靈石去買東西,買來之物就分給其他女弟子。 睡不著的夜晚,徐芊芊很多次看見那個梳著雙螺髻的師妹,獨(dú)自點(diǎn)著燈背心法,與她遙遙地作伴。但她一次都沒敢跟她說過話。 …… 屋里彌漫著藥物沸騰的熱氣,還有些喧囂。是徐見素道:“徐千嶼,你下次要再這樣悄悄進(jìn)來,我把頭給你擰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