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嶼 第1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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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驚艷,忙去看沈溯微手上的,沈溯微以劍氣輕輕拂開她的手,淡道:“還沒做好?!?/br> 徐千嶼于是拉開圓凳坐在對面,趴在桌上看著他忙碌:“是昨天的花嗎?” 沈溯微“嗯”了一聲,手上展露“復(fù)蘇”的神通,一瓣一瓣殘瓣拼湊回去。他將花朵凍結(jié)之后,又將兩朵攢在一起,便成一只純潔繁麗的花墜。以劍氣纏繞,固定上銀勾。 徐千嶼已看出耳墜的形狀了,忍著心動,大言不慚地指指他手上的另一只道:“這邊想要三朵?!?/br> 沈溯微頓了頓,便又拿一朵簪上去。最后加工卻極為復(fù)雜,將銀絲細(xì)細(xì)削好旋入,調(diào)整好細(xì)節(jié),分明是耳夾。 徐千嶼呆?。骸澳氵€記得我只有一邊穿耳啊?!?/br> 沈溯微看著她道:“給你試試?!?/br> 徐千嶼跑去鏡前試耳墜了。 沈溯微將桌上花瓣收攏起來,才拿起梳子幫她梳頭:“頭發(fā)好像長了許多?!?/br> 徐千嶼初入門時(shí),頭發(fā)堪過兩肩,如今竟已經(jīng)快蜿蜒至脊背中間。鬢發(fā)向兩邊微微蜷曲,露出額心艷麗的朱砂,鮮花做耳墜,愈襯出一種端麗的氣質(zhì)。 徐千嶼看著鏡子,不知為何,沈溯微給她做的首飾、簪花,都有一種明麗純潔的味道,跟她素日風(fēng)格不同,有種既怦然心動又很圓滿的感覺,好像她的人生添了旁人的味道,別有一番美感。 沈溯微的手指擦過耳墜,引得花墜搖晃。他給她綰起頭發(fā),這樣可以遮住耳朵。徐千嶼耳尖動了動,道:“我好像已經(jīng)與妖力融合。這半步化神的修為平白浪費(fèi)也是可惜,還不如趁著能打,多殺些魔物?!?/br> 沈溯微道:“你想去哪里?” “我想回南陵看看。”徐千嶼早有所打算,既然離了蓬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破了仙門弟子不能回家的戒律,“之前水微微回去,連一封信也沒遞回來,都不知她到了沒有?!?/br> 南陵,是徐見素的地盤……沈溯微略一思忖,仍然道:“好。” 第154章 舊事(五) 徐千嶼系上自己從家?guī)淼鸟嗳埂_@還是她數(shù)年中第一次換下弟子服。當(dāng)年的溫軟真絲穿在身上反倒有些不適應(yīng), 穿了像沒穿似的。 她跳下床,從沈溯微手里抽出她的帷帽戴在頭上。 “真的不回蓬萊了?”沈溯微道,“銷毀傳訊木牌, 有違戒律。掌門若怪罪起來, 你要受罰?!?/br> 徐千嶼千辛萬苦才進(jìn)了內(nèi)門, 他都看在眼里。他這一生最怕連累他人,不可謂不心懷歉疚。 “不回,有什么好回。叫他怪罪去吧。”徐千嶼調(diào)整著帷帽。她以往在凡間從不遵循未婚少女戴帷帽的規(guī)矩,這會兒卻感激帷帽的薄紗將她的耳朵和尾巴遮住, 不至嚇到路人,“你知道么,當(dāng)初你去家里接我, 我根本不想修道。是你跟我說, 若無充足的靈氣, 我的蓮子連心蠱便會毒發(fā), 我怕死才被迫走的?!?/br> 沈溯微“嗯”了一聲,當(dāng)時(shí)他奉命行事, 事急從權(quán)。當(dāng)時(shí)徐千嶼對他來說,是樁任務(wù),現(xiàn)在想來,仍覺歉疚。 “那世上又不是只有蓬萊一個(gè)仙宗, 既然有靈氣便可以。我大可以去天山, 去靈越, 憑什么非得去蓬萊呢?”徐千嶼接著道, “是因?yàn)閬淼氖悄???丛谀愕拿孀由希?nbsp;我才跟你回去。我入內(nèi)門, 不是覺得內(nèi)門有多好, 是私心想做你的師妹而已,因?yàn)槲抑滥愫軈柡?,很會教人?!?/br> 徐千嶼抓住他的手背:“你明白嗎?” 不是仰慕蓬萊,就是仰慕你而已。 沒想到她這般說。沈溯微心中一動,竟半晌沒能接話。 徐千嶼隔著白紗,如隔薄薄的流動的水霧望著沈溯微的臉。他沉默,徐千嶼不由拷問道:“怎么不說話?你在想什么?” 沈溯微道:“我在想如今你魂魄俱全,以后不會再夜游,我便放心了?!?/br> 徐千嶼一怔,猛地將白紗掀起。他的語氣很平,表情亦很坦然,仿佛真的只是偶然想到此事,才說出來。不知為何,她卻聽得有些酸澀。 她這一掀,晴窗的日光照在朱砂上,整張面孔粲然生輝,沈溯微回想起狐仙廟里的第一次相見。當(dāng)時(shí)掀開他的帷帽、打斷他調(diào)息,冷不丁鉆進(jìn)來的便是這樣一張生動妖冶的面孔。 如一朵色彩斑斕的花苞撲通墜入無色的冰潭內(nèi),濺起的水花,許久才下落。 徐千嶼說第一次見面,便很仰慕他。 他追溯自己的心跡,初見時(shí)若不合眼緣,后來的許多事情,是無法發(fā)生的。 站在今日想過去種種,竟然能從尋常平淡中添出許多意味。 徐千嶼見沈溯微眸中忽而蘊(yùn)了一瞬笑意,有如流光閃過,不由睜大眼睛。 沈溯微沒打算解釋,只看著她道:“給你畫個(gè)花鈿,要么?” 徐千嶼從前見過他給女身上妝,和南陵的妝面不同,不知是哪里的風(fēng)格,很是淡雅矜貴,馬上自己擼起頭發(fā),抬起白皙的額頭:“要?!?/br> 沈溯微便拿過胭脂盤,拿筆蘸蘸,仔細(xì)與她描繪。 徐千嶼在鏡中一照,那是一朵淺紅色的菩提花,蓋住了額上朱砂。模樣熟悉,似乎在哪見過,但死活想不起來。沈溯微見她疑惑,想她是忘了,便沒有提醒。 出了門,徐千嶼還在思索。 直至走到街上,徐千嶼終于想起來。這菩提花,是她去野廟中當(dāng)代班廟娘娘那一日,狐貍給畫的。 沈溯微原本靜默地走在身邊,熙熙攘攘中,徐千嶼忽然牽住了他的手。 他垂頭,戴帷帽的少女仰頭看著他,不必看便知她在笑。 她知道他想說什么了。 徐千嶼翹起的嘴角慢慢放下,警惕地向他身后看:“師兄,你看那邊。” 兩人向遠(yuǎn)處看去。 街市兩旁酒旗與茶肆無數(shù),喧鬧聲與蟬鳴交織在一起,伙夫扯領(lǐng),婦人打扇。徐千嶼戴著帷帽,更感覺悶熱的空氣籠罩不去。道邊掛桿上垂下許多紅色長燈籠,風(fēng)將燈等籠輕輕搖晃,上面積雪抖落下來,下面的板車上的積雪早已堆成小山。 上面頂著一個(gè)雪球,被塑成一個(gè)沒有五官的雪人。雪人被烈日照著,竟然分毫不化,近乎發(fā)青,陰沉沉地藏匿在鬧市中。 這不就是花子媚費(fèi)盡心思想找的最后一只雪妖嗎? 那板車的主人從茶攤走出來,呆呆地看著眼前憑空出現(xiàn)的雪人,又看向燈籠上抖落的積雪,想不通是誰在捉弄他,伸手將雪人用力一推。 雪人應(yīng)聲而倒,那人來不及叫一聲,霜白自手上蔓延,被凍成冰雕。 徐千嶼身上金紅色的劍氣席卷擊出,離火瞬間將冰雪融化,伙夫身子軟倒,栽在板車上。雪人寸寸融入地下。以板車為中心,綻放出五道霜花,冰凌如倒刺般翻起。周圍的人嚇得粉碎茶盞,驚叫起來,四散逃竄,瞬間讓出一大片空地。 那些倒刺狀的冰凌紛紛搖晃斷裂,忽而化作漫天劍雨,將兩人包圍。 徐千嶼拔劍,閉目以“殺氣交感”的神通感知,叮叮擊碎冰凌。這些劍影快得驚人,尖而薄,尾拖水汽,發(fā)出尖銳的劍嘯,不像是魔物,倒像是頂級的修士。 幸而她劍帶離火,一觸及這些劍,便令它破碎蒸發(fā)。 她打完后方才留意,這些殺氣與她以往見過的玫紅殺氣不同,全是青焰,猶如滑過夜空的磷火。 青色的殺氣她見過,在沈溯微的劍上。據(jù)說那是水火靈根帶來的殺氣。 徐千嶼頗感不妙,已被沈溯微向后一拽。冰寒的殺氣拂面,剛才融化掉的劍陰魂不散,再度凝結(jié),就像蜂群一般從她面前飛過。 沈溯微凝空中水汽為巨劍,在空中嗡然化成千萬把小劍,與冰凌對擊。最高階的劍術(shù)是一種頃刻間的計(jì)算。空中的每條軌跡都確保一致,殺傷力最大,能正面將對方撞碎。 徐千嶼心想,師兄修水靈根冰雪道,雪妖在他面前無異于班門弄斧。若是尋常魔物,應(yīng)不堪一擊才是。 但兩相對擊,發(fā)出刺耳之聲。他的劍竟然轟然破碎。幸而徐千嶼持劍攔住了冰劍,將它們再度蒸發(fā)。 雪妖發(fā)出一陣嗡嗡的笑聲。 沈溯微神色一凝,他在這攻擊中找出一絲熟悉的味道,就好像當(dāng)時(shí)他將自己的劍招教給一個(gè)對戰(zhàn)傀儡,把它當(dāng)做陪練。這魔物會使劍,cao縱冰雪的能力竟與他相當(dāng)。 他攬住腰將徐千嶼抱開一些,冰雪之境自腳下蔓延。鉆進(jìn)地下的雪人化作不可名狀的影,如蝙蝠魚一樣迅速向遠(yuǎn)方游過去。 冰雪煞境如暗涌緩緩覆上,淹沒了它,雪妖扭動起來,發(fā)出瀕死的嘶鳴。 這嘶鳴似人惡毒的詛咒。沈溯微忽感不詳,煞境迅速收回,但四肢百骸忽而如同針扎一般疼痛,片刻后,噴出一口血。 “無妄崖的雪妖?”沈溯微慢慢看向手掌,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原來如此,是我造的因果。” 徐千嶼駭然抓住他的手:“什么因果?” 沈溯微抹了抹殷紅的唇,許久道:“我做了一件不好,但不得不做的事。師兄回頭同你解釋?!?/br> 當(dāng)年他令冰雪之境無限擴(kuò)張滅世,但恰在無妄崖的冤魂得不到天道眷顧,便未能順利復(fù)生。 這滅世復(fù)現(xiàn)并非偷天換日,總有一點(diǎn)遺漏。 如今在世人記憶中的印象,便是十余年前,無妄崖有一場雪災(zāi),旅人的怨念生成了雪妖。 …… 雪妖的力量,有一部分來自他的冰雪煞境,今日見他,自然要傷他損她。 徐千嶼還能說什么,她饒不過這魔物,一劍朝地下砍去,有一把黑紅相間的柳葉劍飛過來,橫在她頸前。 徐見素自空中現(xiàn)了身形。他打量一下這空蕩蕩的街面,滿地碎片和冰凌。他盯了這魔物已久,眼看有人截胡,自是不爽。 這女人帶著帷帽,身輕如燕,出手竟十分蠻橫,一擊便將他的凌波劍擊開。兩人交手,徐千嶼把他弄煩了,自身后砍他,徐見素冒出一身冷汗,轉(zhuǎn)過身肯定地指著她道:“徐——” 單憑他做徐千嶼八個(gè)月的陪練,挨了那么多打的經(jīng)驗(yàn),這家伙一定是徐千嶼。 他伸手想掀開的帷帽,教訓(xùn)她一下,沈溯微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師弟?”徐見素驚訝,表情亦是微妙,“你,你不是在雪崖洞閉關(guān)嗎?” 宿敵之間氣場最相熟。沈溯微今日說不清楚哪兒奇怪,他白袍飄動,蒼白手腕上帶著一抹紅色,面無表情道:“讓開,你打不過它。” 徐見素一笑:“你是不是在逗我?!?/br> 他的笑容慢慢凝固,終于發(fā)現(xiàn)那股怪異感的源頭:“半步化神……” 數(shù)日之前,宗門之內(nèi)出了一個(gè)驚天動地的半步化神,隱帶魔氣。雖消息封鎖,但他不是瞎子,能看見當(dāng)日震天動地的雷。 徐千嶼擋在沈溯微面前。徐見素仍然死死盯住沈溯微,對方身上的威壓邪氣到可怕:“你入魘了。” 徐千嶼感覺沈溯微將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同她傳音:‘去撿冰匙。’ 說著,他拇指鏘然推開劍鞘,尺素劍如流星,劍上燃著一簇青焰,似鬼火,斜扎地面,沿著地面蔓延。 不能為離火殺死的雪妖,卻被青焰焚燒殆盡,雪妖吐出最后一口寒氣便逸散了。徐千嶼在一片焦黑中,撿起一片晶亮,又看向劍拔弩張的兩人。 蔓延的青焰,倒映在徐見素微縮的瞳孔里。沈溯微身上魔氣深重得如同黑云壓城。徐見素頭一次感覺到懼怕,緩緩地將手按在劍柄上。 一道劍光自天而降,徐見素被迫退開兩步。睜眼時(shí)眼前站著一個(gè)著金袍的人,額帶劍印,霜白的頭發(fā)蜿蜒至腳下。 “師尊?”徐見素震悚,隨后指著沈溯微道,“師尊,他……” 一回頭,那兩人早就跑沒影了。 徐冰來衣衫簌簌,面帶倦色,竟有病骨支離之感。他沒接徐見素話茬,反而看他兩眼:“老二,你如今,差不多元嬰后境了吧?” 徐見素莫名。 “這塊冰匙給你拿著?!毙毂鶃碜詰阎腥〕鼋孀咏鹬?,一并交給他的,還有團(tuán)成一團(tuán)的半縷神魂。 難怪徐冰來唇色發(fā)白,原來他抽出自己一縷神魂。徐見素肅然:“師尊,出什么事了?” “還有半縷神魂,在你大哥那里,你們兩個(gè)每次去神樹存放冰匙,都要一起。”徐冰來道,“若是期間冰匙集齊了,你們就代替我和其他掌門一起,開神樹拼天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