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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千嶼在線閱讀 - 千嶼 第173節(jié)

千嶼 第173節(jié)

    她看著屋內(nèi)多出的眼熟的箱子。

    她打開箱子翻看,果然是她的東西。是她當(dāng)年從家?guī)恚髞碛謺捍嬖谏蛩菸ⅰ熬场敝械囊氯故罪椗c金銀。

    她的東西,他全還回來了。

    徐千嶼感到恐懼,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暴怒,一腳踢在箱角上。內(nèi)里的首飾相互碰撞,發(fā)出泠泠的聲響。

    這還不夠,她從柜中抱出沈溯微當(dāng)年借給她的書冊,把他的批注的紙條夾進(jìn)去,塞入箱奩,牽來靈鶴馱著,全部送還雪崖洞。

    雪崖洞外風(fēng)雪交集。

    靈鶴的喙叩了叩洞外的封印。箱奩不耐寒風(fēng),被吹得破碎開來。沈溯微出來時,靈鶴已耐不住飛上天際,徒留一聲長鳴。

    雪地中棄下兩摞書。因為堆得很高,上面的幾本應(yīng)聲歪倒。

    沈溯微將書冊挪回室內(nèi),放在案上。

    片刻后,他執(zhí)拗地一本一本地翻開,一頁一頁翻看,終于在中間的某一本中,看到他當(dāng)日夾著的信蝶。

    信蝶仍是空白,空無一字。

    他明白了。徐千嶼并沒有要遞話的意思。她甚至沒有翻開這些書本,只是單純地不要這些東西了,退還給他。

    沈溯微對書而坐。忽然想到,他這里還留著一封信蝶。

    他從袖中取出那枚信蝶。那時徐千嶼是外門弟子,不熟習(xí)以意識書寫,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反正我早晚會做你的師妹”。

    收到之后,他便一直留至現(xiàn)在。

    他看了片刻,將上面的字抖掉,令信蝶飛回。

    徐千嶼眼睜睜地信蝶翩飛而至,翅膀在夕照中閃動輝光。

    她接住,這是一封空白信蝶。

    當(dāng)日沈溯微試探她心意時,也發(fā)過數(shù)張空白信蝶。

    他好像很喜歡cao縱她,勾引她,若有若無地牽著她心神。就像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沈溯微到底是何含義。

    徐千嶼看著這張空白信蝶許久,手指微攏,將信蝶狠勁捏碎了。金粉自指間傾瀉而下。

    第138章 抉擇(十)

    “又畫錯了?!被ㄇ鄠阋恢割^戳在徐千嶼后腦勺。

    落筆瞬間, 符紙燃起炙熱的火舌。徐千嶼揚袖將其拍滅。

    花青傘看著一堆廢紙:“哎呦,沒有男人活不成了是嗎?”

    花青傘話中輕蔑,和她戳的那一指, 忽變得尖銳難忍。徐千嶼拍案而起?;ㄇ鄠阃肆税氩?, 聲氣弱了:“干嘛, 你還要打我不成。”

    徐千嶼抿著唇。

    沈溯微走后,她再沒有回過昭月殿。她梳回原來的雙螺髻,住在花青傘處。她不是恨花青傘。她生氣的是,這種煩躁給自己帶來的影響, 居然好多日都沒有消散。

    做什么都不順。

    符紙在指尖胡亂碾成灰燼。

    黑衣少年身形凝聚,插進(jìn)二人中間,將花青傘向后擠退半步, 涼涼道:“不會說話, 就別說?!?/br>
    花青傘冷哼了一聲。

    無真的眸光落在徐千嶼陰沉的臉上, 似在思考。徐千嶼抬頭, 無謂地看著他。忽見他背后一條三尾黑蛟的幻影自兩肩沖天而起,巨口大張, 咆哮震動,帶得揚塵落葉無數(shù)。引她反手摸劍,戰(zhàn)意激起。

    但無真如今是鬼,幻影很快如煙而逝。

    徐千嶼道:“什么東西?”

    無真道:“我的天道法相。所謂‘法相’, 是修士最根本的特征, 是你一路凝成的道心。我可以是人、是鬼、是妖, 變換不同的皮囊, 但我的法相既出, 其兇煞永恒不變?!?/br>
    無真:“你覺得怎樣?”

    徐千嶼不解其意:“感覺很厲害。”

    “修至半步化神, 便可喚出法相?!睙o真停頓一下, 道,“如何?覺得很厲害的話,今日開始練習(xí)‘從金丹到半步化神’?!?/br>
    聽到此處,徐千嶼眼里疑惑的光又寂滅了,推開門走了。

    無真:“……”

    花青傘:“……”

    半晌,花青傘噗嗤一聲,笑得渾身顫抖:“我以為你多厲害呢。”

    徐千嶼暫不想修煉。破天荒地,她去看了水微微。

    童子們一直不叫她見水微微。他們說,她的出現(xiàn)會刺激到水微微。自然,在家被水微微揪著打的窩囊日子她也過夠了,于是每每隔窗看一兩眼便作罷。

    童子稟報說,水微微狀況已經(jīng)大好。

    徐千嶼自窗外,能看到水微微同照顧她的侍女談笑如常。因在仙宗吃仙丹保養(yǎng),原本應(yīng)該年逾四十的水微微甚至比剛至蓬萊那年還年輕一些。

    她有一截瓷白修長的脖頸,背影顯得孤傲難以親近。原來不歪腦袋說話的水微微是這樣的,徐千嶼感到有些陌生。

    “把她送回去吧?!毙烨Z突然說。

    徐千嶼當(dāng)日發(fā)信蝶請示徐冰來:水微微已不瘋了,人間十年,念外祖父年事已高,懇請送水微微回家,令家人團(tuán)聚,也令外祖父能享天倫。

    徐冰來很快準(zhǔn)了,安排車舟,即日啟程。

    水微微聽聞能回家,驚喜感恩不已。

    徐冰來也展現(xiàn)出仙宗掌門的氣度。他雖不喜水微微,但來者是客,隨水微微一并送還的法器、丹藥足足裝了兩箱。

    童子們幫水微微打包行李,將許多白瓷瓶塞進(jìn)箱奩內(nèi)。

    徐千嶼覺得這三角狀的藥瓶很眼熟,她想起洛水給她送的丹藥也是同樣的瓶,忙扯住一個童子:“這是她平日常吃的丹藥?怎么是靈越仙宗的丹藥?”

    童子不以為意:“靈越仙宗本就是煉丹煉藥的大宗,四大仙門常備的仙丹,有一半都是出自靈越,沒有什么奇怪。這個皓土三角瓶是當(dāng)年洛水元君制作的,可保仙丹不化不腐,不碎,還可避水,所以貴重的仙丹,都用皓土三角瓶裝,不用普通的匣裝?!?/br>
    徐千嶼沒再說什么。

    等收拾得差不多,徐千嶼第一次走進(jìn)這個閣子,走到水微微面前。

    原本與侍女談笑的水微微抬起頭,目光滑過她的臉,沒有像以往一樣露出恨意,但卻疏離而客氣,就像望著一個陌生人。

    徐千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忍著情緒道:“我來送你出宗門?!?/br>
    水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徐千嶼一路送水微微到夢渡。

    大約是感到生疏,水微微沒有同她說一句話,反側(cè)頭和侍女說笑,說今日這天分外不錯,又說不知多年未歸,家中是什么光景。還想早日回家,看看父親。

    徐千嶼也沒有同水微微說話。她心想也是,這兩年中是侍女與她日日相伴,理應(yīng)更熟一些。

    直到水微微上船時,船隨踏行的動作一歪。

    徐千嶼扶了她一把,水微微立馬反握住她的手。徐千嶼聞到了她身上陌生的香氣,看到她的手指細(xì)瘦,冰涼,迅速從她手中脫出。水微微絞緊手絹,矜然一笑:“多謝。”

    徐千嶼把手收回,縮進(jìn)袖中:“何必客氣。”

    海中一帆遠(yuǎn)揚,漸漸渺小。

    徐千嶼說不清楚自己此時去找水微微,是在希冀些什么,又企望得到些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沒能得到。

    轟然悶雷動,海風(fēng)吹動衣衫,天上竟然簌簌飄起細(xì)雨。

    水微微的手指真涼啊,帶著陌生的驚悸。伴隨急于掙脫的動作,烙印在她手上。

    這便是她的母親。

    不遠(yuǎn)處,陸呦扶著徐芊芊,心內(nèi)暗罵這天氣,方才陽光燦爛,轉(zhuǎn)眼又陰云密布。

    更夸張的是徐芊芊。她夢中驚醒說自己透不過氣,非要出來散心??匆娏诵烨Z而已,突然便走不動道了。

    徐芊芊盯著夢渡邊上那女人,如晴天霹靂。水微微的樣貌她一生也不會忘記。真的是水微微,確切是水微微!

    徐千嶼大包小包地扶她上船,二人一觸即分,但可見親密。

    所以,那些夢是真的。

    不僅徐千嶼是爹爹和那個女人的女兒,爹爹還早就背著她將那個女人接回宗門內(nèi)將養(yǎng)。這些年,他們是不是一直在一起?那她算什么?她娘算什么?

    “小姐……”陸呦見徐芊芊眼里噙著淚,暗自驚奇,正想刺她兩句,徐芊芊卻扯著她轉(zhuǎn)身就走,無論怎么問,都不答她問題。

    徐芊芊平日就愛傷春悲秋,自己跟自己較勁。陸呦問不出來,心中郁悶?;仡^遠(yuǎn)望,徐千嶼獨自站在夢渡邊許久,好像心情不好。

    徐千嶼性格咄咄逼人,很招人恨??葱烨Z的驕傲一點一點被擊碎,那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曾是陸呦的一大樂趣。

    然而徐千嶼的背影,仍是十六歲少女的單薄窈窕,卻絲毫不復(fù)前世梗著脖子還裝作無事的失意,像顆一敲就碎的薄皮核桃。

    劍風(fēng)交織環(huán)繞,吹過她發(fā)上紅綾。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如今徐千嶼的修為高些。

    陸呦的止水咒沒點兒用,連同徐芊芊一起被淋濕,褲腳黏膩,走得極為狼狽。

    徐千嶼的脖頸大約是隨了水微微,發(fā)髻挽起時顯得修長孤傲,瓷白如雪。發(fā)根如墨,紅綾如梅,雨半點不沾她身。有種令人心驚的冷艷。

    *

    徐冰來原本以四根鎖鏈嵌入沈溯微腕骨,這鎖鏈感知他神魂力量的暴漲,變成八根,迅速縛緊,令他只能保持一個規(guī)矩的坐姿。

    稍有異動,便會即刻收緊,令劇痛深入骨髓。

    沈溯微便在那里坐了三日。

    若敢有片刻放松,便會陷入溫暖如舊的夢境,前一刻徐千嶼從后面抱著他,貼著他的背,撒嬌喊師兄。后一刻聲音驟然消逝,只有他一人,眼前是茫茫白雪。

    如果一直如此空寂,倒也不會怎樣。

    沈溯微直直看著雪地。

    偏要令雪脂滲入每個角落,再盡數(shù)剝奪,將他放歸什么都沒有的世界。他能受得了嗎?

    他受不了。

    前世他不就是受不了這種絕望,才不惜以己身修為豢養(yǎng)心魔。

    徐冰來的雪袍從面前逶迤而過。聲音自頭頂落下:“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