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嶼 第1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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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捏碎一顆取火珠,照亮前路。這甬道狹窄,起初直通向前, 隨后兩邊開始有了許多通道, 交錯相連, 像螞蟻巢xue一般。 徐千嶼走了一會兒, 意識到這樣的格局似曾相識,很像先前沈溯微與她待過很多次的地方:“這好像是個劍冢?!?/br> “不無可能?!痹瞥醯溃?nbsp;“上古靈氣聚集之地,常有劍之冢,無主的靈劍會棲息在此,休養(yǎng)生息。因為原本靈氣充盈, 就算孚紹將靈氣抽干了, 我是還能感覺到一點殘留的靈氣。” “不過這里, 一把劍都沒了?!痹瞥鯇⑷』鹬樽笥乙苿樱?nbsp;忽然向下一移, 被照亮的石壁上有許多涂鴉刻痕。 徐千嶼撫摸過這些刻痕, 這個高度, 像是小孩子畫的。她又拾起了一枚滾落在地的蛟珠,上面還打了孔,像是衣裙上的掛飾;還有些蒙塵的碎布料,下面是干涸的血跡。 虞楚聲線有些顫抖:“怎么還有血???里面真有人嗎?” 徐千嶼看到此景,心頭也是一顫,她也問孚菱紗:“你確定龍人在這里面?” 孚菱紗低著頭,只能看見發(fā)頂,有些瑟縮道:“如果你說的龍人是龍女,那么我看見爹爹將她帶入這里了,出來時只有他一人。我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情,他也從來不許我下來。就連開法陣的方法,也是我偷偷學(xué)的,我跟你們一樣,是頭一回下來?!?/br> 云初道:“那么孚紹此后還下來過嗎?” 若是人活著,孚紹總會來探望;若是沒有,龍女恐怕兇多吉少了。 孚菱紗低著頭小聲道:“好像沒有過了?!?/br> 這時,帶著腥臭的風(fēng)拂來。從旁邊的狹道中忽然涌出數(shù)只倀鬼,這些倀鬼同徐千嶼先前看到的略有不同,腦袋半折,涎水半淌,直撲人面。 虞楚雙目瞪得圓圓的,沒來得及尖叫,徐千嶼一劍擊出,將其斬為兩半。 泛黃的紙人、倀鬼的妖丹都被齊齊裁成兩半,落在腳下。 云初盯著著印在地上的一道深深的劍痕,轉(zhuǎn)頭看徐千嶼。 “看我干什么?”徐千嶼已將妖丹利落地拾進(jìn)芥子金珠內(nèi),想著可以尋個時機(jī)喂給花涼雨。 云初的眼神有些復(fù)雜,還是如實道:“我感覺你比內(nèi)門大比那時,厲害了很多?!?/br> 他這樣一說,徐千嶼也覺得自己用劍變得更得心應(yīng)手了。當(dāng)初殺蠱婆時幾番纏斗,但如今竟然只需一劍。但她心情緊繃,竟沒有了歡欣之感。 徐千嶼道:“這應(yīng)當(dāng)是原先守著劍冢的倀鬼,沒有靈氣支撐都不成氣候,也只剩下些殘渣?!?/br> 一轉(zhuǎn)頭,正撞上龍女笑吟吟的白皙面孔,她背上一寸寸起了雞皮疙瘩。 “別怕,留影珠而已。”云初尷尬地捏著一顆正在的發(fā)亮珠子,道,“我剛才發(fā)現(xiàn)石壁凹槽內(nèi)有一顆留影珠,就拿出來看看?!?/br> 徐千嶼伸手,輕易地穿過了龍女的身體。果然不是真的,而是留影珠內(nèi)留下的當(dāng)年影像。 影像之中,花涼雨的外貌與船上的龍女一樣,衣著飄逸華麗,頭生兩個小小的角。 只是她臉上未有風(fēng)霜痕跡,還帶著少女的神色。 花涼雨俯視畫外,好像在與旁人解釋什么:“……我是半龍,又有威脅族人的強(qiáng)大神通,自小遭到族人的冷眼。師父是唯一給了我溫暖的人,所以我才出海跟他走了。我撿小瓶、小碗,小傘還有你,便是因為我想建立一個自己的家,你們都是我選擇的家人。所以我說帶你回家,真不是在騙你,因我除了這里,的確沒有別的家了?!?/br> “你若是不生氣了,便把書撿起來,隨我去見師父吧?!?/br> 至此便結(jié)束了。 “沒頭沒尾?!痹瞥鯇⒘粲爸槭掌穑皯?yīng)該是藏在袖中偷錄的。” 他與花涼雨毫無瓜葛,所以語氣冷離平靜:“據(jù)說當(dāng)初萬符宗的掌門不過是個落魄符師,能開宗立派,全靠大徒弟花涼雨。她很會結(jié)交親故,弄得不少大能為她神魂顛倒,為討好她,往她的宗門送錢送法器者數(shù)不勝數(shù),如此萬符宗才聲名鵲起,但她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走得更近。故而修士之間,對花涼雨褒貶不一,有人說她天真無邪,有人說她是巧言令色,專用美色達(dá)成目的。” “你又知道了?”徐千嶼腦海中閃現(xiàn)出花涼雨虛弱的神情,見這少年神色冷傲中帶蔑然,便覺得他很不順眼,打斷他道,“你在哪兒找到留影珠的?” 云初欲言又止,權(quán)衡利弊,還是閉上嘴,以拂塵指向石壁上的凹槽。 徐千嶼看了看那面墻,面無表情,一劍劈在石壁上,故意將云初震得一抖。 她的劍意兇悍果決。墻壁片刻之下,竟轟然坍塌。 眾人在粉塵中咳嗆半晌,俱是震驚。 石壁之后是一小間,其中堆疊成山的,全是蒙塵的舊物。小至疊起的衣裙、首飾箱奩、燈籠、簪花,大至梨花木椅,還有一頂灰蒙蒙的花轎,全部堆在一處。 眾人的目光在這些毫無生氣的舊物中逡巡,這些顯然屬于女子的東西全被收斂一處,不見天日,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孚菱紗木然坐在一邊,小臉上沒有表情,身上散發(fā)著頹喪的氣息。 難道花涼雨真的死在妖域了嗎? 徐千嶼還是不信邪,以意識出竅,在這堆地方尋找另一人意識。果然見到雜物之中有一個閃亮的光點,便將其翻找出來。 但這是一張紅色的紙。 這張紙的左側(cè),有一團(tuán)閃亮的光點,正是它方才吸引了徐千嶼的目光。這是兩名修士留下的兩縷意識,彼此交纏,成同心扣的形狀,嵌在紙上。 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重約“神魂契”。兩名修士以意識為契,在此許下的諾言,會押上自身氣運乃至性命,不得有違。 再看上面的文字,徐千嶼微微一怔,這竟然是一張仿人間的婚書! “婚書:兩相傾慕,一堂締約?;ㄇ霸孪拢澜Y(jié)同心。侶而先誓,謹(jǐn)定此約?;鲇?,孚紹?!?/br> 徐千嶼心想,花涼雨說孩子的父親是孚紹,如今看來也許是真話。他們不知道的事,看來還有不少。 但僅有婚書,還是難以還原花涼雨是如何來到了妖域,又是否是自愿成婚。畢竟用神魂契這樣重的契約來寫婚書,實在反常。 徐千嶼如有所感,慢慢地將這張紙翻到背面。 背面仍然有字。和婚約同時建立,同樣以兩人交纏的意識為契,另有一誓: “我花涼雨自愿嫁與孚紹,從此性命自負(fù),與旁人無干?!?/br> “我孚紹迎娶花涼雨后,發(fā)誓終身不與蒼生為敵。我若有入魘之征兆,愿向花涼雨交出性命。妖界倀鬼大軍,除非龍鳳俱在,不得調(diào)遣。我死后,無主之倀鬼,十日內(nèi)自行潰散世間。” 徐千嶼久久望著這幾行字,心中受到一種撼動。 這算是找到了花涼雨的意識嗎?雖只有一縷,把它拆下來帶回去,也算不辱使命。可是這兩縷光輝瑩瑩的意識纏成一個太極的形狀,卻讓她猶豫了。她感覺自己不能輕易地把它們分開。 “這、這什么意思呢?”虞楚徹底糊涂了,“妖域主人發(fā)過重誓,他不欲與人間為敵,那么妖域應(yīng)該和仙門立場相同,而并不如裁決所說,俱是jian惡之徒。那又為何……叫我們來……” 殺他呢。 云初看著紙上文字,神情幾番變化,神色也很凝重。 “爹爹上面寫什么了?”孚菱紗湊過來,被徐千嶼制住。 ‘妖域主人說‘龍鳳俱在’,可以調(diào)遣那些倀鬼,否則必須等他死后十日。我們剩下的同門,現(xiàn)下都困在蜃景中,孚紹帶著倀鬼也在那處。’徐千嶼將婚書放進(jìn)芥子金珠中,傳音道,“現(xiàn)在想想辦法,說不定能在這里令倀鬼掉頭,幫那邊挾制孚紹。若能生擒他,便可以問清楚事實了。” 云初馬上道:“好?!?/br> “龍鳳俱在……”徐千嶼道,“鳳應(yīng)當(dāng)是指孚菱紗。那龍呢?” 是指花涼雨,還是……花涼雨獨自生下的那只小龍?徐千嶼想起劍冢石壁低矮處,有涂鴉刻痕,怎么看都難以排除這里存在一個小兒的可能。 他們轉(zhuǎn)向孚菱紗。 孚菱紗捏緊拳頭,恨道:“我哪里知道!你們已經(jīng)踏平了我家,不是還有最后一處沒有侵略嗎?再往里面走走就是了?!?/br> 再往里走去,便是甬道的盡頭了。 彎曲的通道,盡數(shù)匯聚在這處半圓形的腹地。此處頂上竟然有一個小洞,一縷光如圣潔的三瓣蓮花開在地上。 四面并無人跡。在石壁上,孤獨地插有一把劍,劍鞘被光照著,銀光璀璨。 徐千嶼一看這畫面,便是一怔。這跟前世她拿敗雪的場景尤為相似,這把劍也很像敗雪,長而狹,劍鞘是白色的,秀麗漂亮。 但前世被兇劍所傷,她不敢輕易舉動。 云初喃喃:“這劍冢,總算有劍了。”他說著便去拔劍。 但那劍竟紋絲不動。虞楚也試了試,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拔出:“不成,取不出?!?/br> 孚菱紗聞聲樂道:“我妖域的寶劍,豈是你們隨便能拿走的?常說劍認(rèn)主,興許你們都是無緣之人吧?!?/br> 徐千嶼走上前去,握住劍柄,觀察這把劍。 沉寂已久的系統(tǒng)忽然開口道:“你最好不要動它啊!這個敗雪,它跟你犯沖。你師尊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你只能用木劍?!?/br> 云初亦攔她道:“徐師妹你銳氣重,此劍未出鞘已感其鋒利,你最好還是避開一點。” 徐千嶼便走到一旁。云初以為她生氣了,便繼續(xù)拔劍。 徐千嶼背對他人,放走了靈蝶。 這一路上,回她信息的人速度很快,語言也極為簡潔,二人配合默契,幾乎沒有任何溝通障礙。但這兩次回復(fù)的速度卻明顯變慢了,她擔(dān)心那邊遇到了危險。 也許是因為那紙婚書上面的字觸動了她,令她想到了師兄。 她將婚書的事簡單告訴那邊,想了想,還加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想吃冰皮月餅?!?/br> 送出去后,她撐著墻,手指輕輕敲擊石壁,默然數(shù)著,一息,兩息…… 她懷著一絲僥幸,期望師兄也看到了這樣的信息。 第五息時,靈蝶飛回,上面只有一個字:“好?!?/br> 徐千嶼看到這個字,不論是誰回的,都有了勇氣。她必須盡力找到那只小龍,不論是為了花涼雨,還是為了師兄。 她幾步走過去握緊劍柄,鏘然一聲,將劍拔了出來! 云初和虞楚都愕然看著她,孚菱紗也屏住呼吸。 系統(tǒng)一陣亂叫,徐千嶼將劍正反看看,道:“沒事,這確實不是敗雪。” 她的佩劍用了多年,她還是熟識的。眼前這把劍與敗雪雖相似,卻比敗雪更寬,紋路也不盡相同。 沒記錯的話,這把劍她也見過。 這是伏龍。 在前世記憶中,徐冰來給陸呦單獨尋來一把佩劍,令當(dāng)時的她羨慕不已。 后來,還沒有靈根的陸呦將那把劍別在裙帶上。劍鞘是白色,狹長,叫做伏龍。 徐千嶼叫陸呦比試,就是為了試試這把劍,比試中,伏龍忽然出鞘,燒焦了她身上的蝴蝶領(lǐng)扣。 伏龍之內(nèi),有一個兇惡的劍靈。那個劍靈少年藍(lán)發(fā)金瞳,頭上有角。因為護(hù)主,他才攻擊她,但被師兄?jǐn)r下了。 …… 徐千嶼也沒有想到她會在此處見到伏龍,更沒有想到她能拔出這把伏龍劍。 那么,前世那只劍靈還在嗎?它會不會就是她想要找的小龍? 畢竟她身上帶著厲鬼花涼雨,此劍也許不是認(rèn)她為主,可能只是感受到了親人的氣息…… 她將劍平置眼前。云初和虞楚都圍上來看,眼睛睜大。 石窟頂?shù)墓庹赵陂W爍銀光的劍身上,幾乎將劍身照得如冰錐般透明。劍身之內(nèi),鑲嵌一條模糊的龍影。細(xì)小的龍影如琥珀一般,沉睡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