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嶼 第145節(jié)
“我跟你說,你不要再給我傳送靈蝶了……” 那個叫什么殊月的已經連影子都沒了。 * 第二日過得異常清凈,果然再無靈蝶打擾。 木秀笑道:“果然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得上你?!?/br> 游吟道:“你在說什么東西。發(fā)信的人發(fā)錯人了,我已經教訓過她?!?/br> 游吟想起那個奇怪的殊月,可能她確實只是憋了一腔話想找人傾訴,而并非對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不太高興地回到閣子內,與一個輕快跑過去的身影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桃花瓣如落雨,紛紛而下,仿若有一道淺紅的弧光,籠罩在那女修身上,將她從頭到腳照得分毫畢現(xiàn),他不禁扭過頭看她。 徐千嶼正要去找?guī)熜?,也奇怪地看著游吟,嫣紅的光將對方銀色的面具上紋路勾勒十分清晰,她心想,這人身上佩戴什么法器,步步落花,將自己襯托得仿佛塵世中心一般,好生自戀。 正想著,手臂被來人猛然一拉,拉近了,游吟道:“是你啊,可算讓我找到你了?!?/br> 徐千嶼聽得這口氣橫得熟悉,再順著對方目光看到她手臂上那枚心形印記,猛然想起來了: 這少年是她當日與阮竹清、虞楚初次去水月花境中吃飯時,遇到的那名給她留下印記的天山弟子。 “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先送上門來了?!毙烨Z剛罵了一句,注意到二人周遭變化,進入一個類似戰(zhàn)陣的空間內。只是四面一片嫣粉色望不到邊,團花似錦,簇擁著亭臺水榭,“這是什么地方?” 游吟尖刻地一聲冷笑:“這是我們天山標記道侶所用的‘桃花留痕’,此處應該就是傳說求愛之處,桃花塢吧?!?/br> 天山男修對于合籍之事頗為鄭重。若是合籍成功,一對眷侶會在桃花塢幻境內度過一段如膠似漆的日子,免除外物打擾。 “你有毛???”徐千嶼火冒三丈伸出手臂道,“快給我把這個印記弄掉。” 游吟暗自捻訣,見四周毫無反應,亦是崩潰。 他只知“桃花留痕”落在人身上,可在下次見面時與對方有所感應,不至使愛人失落于茫茫人海,卻不知道桃花塢也會隨之打開,亦不知道如何關閉。 但這一點他并不會告訴徐千嶼。 游吟:“……你先還錢?!?/br> 兩人話不投機,竟在原本用于求愛的地方動起手來。 徐千嶼出不去,先暴力地砍倒一棵樹,漫天花瓣紛紛如雨,又去狂砍另一棵。 游吟不知從何處攔起,雖然他并不在乎有無愛侶,但自身財產受到威脅,亦是火冒三丈:“我警告你,不要損毀我的求愛之地?!?/br> “那你倒是放我出去啊。”徐千嶼又一腳踹向亭子,廊柱折斷,撲通一聲,整個亭子傾塌入水中。 “你給我站住?!庇我靼蝿?,此劍漆黑,綿延如虹,抽出來時,三昧火擦亮,天地為之一暗。軟劍剛出鞘,便被一條透明的鞭子無聲纏緊,動彈不得。 游吟悚然一驚,眼警惕地抬起來。 徐千嶼扯著打神鞭,一雙寶珠般的眼睛無畏地注視著他,幾能映出他的倒影。她的實力與境界,與上次見面時不可同日而語。出手輕盈,卻含殺意,生生逼出了他的戰(zhàn)意。 二人一拉一絞之間,游吟覺察不對,只見透明的鞭身如飲血一般,慢慢地暈成紅色,徐千嶼亦不想傷人,迅速收了鞭。 奪神鞭落于徐千嶼手中,盤成寶瓶狀。徐千嶼驚異地看著紫色三昧火與原有的橙色凰火同時從瓶口升起,如并蒂之花。 徐千嶼心道,原來鞭上火種,還能增加的? 游吟亦是驚訝,這人,怎么打他一下,就卷走了他的三昧火? 二人神魂入幻境內,但在外人看來,身體仍然如兩尊雕塑,僵立在閣子前。 花涼雨睡醒了,感覺不到了徐千嶼的神魂,便從自靈池內探出頭尋她。 她頭發(fā)散亂披著,鼻尖貼著墻壁來回尋覓,忽而看見“楚臨風”的牌子就在眼前,若有所思,意識到這是昨日徐千嶼令她出來的地方。 她便學著徐千嶼的樣子,敲了敲閣子的門。 然后在里面的人打開門的瞬間,嫻熟地咧嘴微笑,七竅噴血。 “啊——” 桃花塢內的游吟聽到一聲大喊,隨后一只大掌伸進來,直接將幻境撕裂,二人神魂強行歸位。 游吟睜開眼,楚臨風的手如鐵箍一般抱著他,正閉著眼睛發(fā)出驚恐的慘叫,左鄰右舍的燈又全部亮起了。 “有完沒完啊?” “讓不讓人睡了?!?/br> “楚臨風天天做噩夢?” “他好像把蜃物抓住了?!?/br> 混亂中,游吟一邊拿劍鞘砸快要把他肋骨勒斷的楚臨風,一面艱難地扭過頭,一把抓住往外面跑的徐千嶼:“你別想跑。” 一道冰刃飛來,刺啦一聲割裂衣袖,游吟手上一松,徐千嶼頓時如離弦的箭一般沒了影子。 冰刃迅速凝聚實形,自底向上,現(xiàn)出一個玉冠云裳的身影。 沈溯微抬眼,這雙深秀的眼格外地亮:“桃花留痕是你們天山之人鄭重之物,還請你從我?guī)熋蒙砩鲜栈??!?/br> 作者有話說: “青為肝、赤為心、白為肺、黃為脾、黑為腎?!薄米浴饵S帝內經·靈樞·五色》 第115章 妖域奪魂(八) “沈溯微?!鄙洗紊蛩菸⑴c楚臨風交手, 游吟對他留有極深的印象, “她是你師妹——你們同門間如此友愛嗎?” “蓬萊內門之間,向來如此。” 游吟“哦”了一聲:“她欠了我的錢。” 沈溯微道:“欠了多少?” “不用你還, 她欠的錢要她還?!?/br> 沈溯微默了一下:“可以, 我將她叫來, 你現(xiàn)在收回。” 游吟感到極強的壓迫感,被觸發(fā)反叛之心,蹙了蹙眉,笑道:“若我就是不收呢?” 沈溯微道:“徐千嶼并非你心愛之人, 你將桃花留痕給她,若你日后有了愛人,豈不可惜?” 游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日后不會有愛人。我就喜歡一個人呆著。” “不過, ”他看向沈溯微, 語氣輕快道, “我跟你師妹, 男未婚女未嫁,大可以試試,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樂意?” 沈溯微瞧對方目光灼灼,心知肚明。這就是激他動手了。 按他平日習慣,不當理會。 但這次,他扯住游吟的衣領將其拉近, 游吟雙手迅速結印, 口中念訣, 額心徐徐浮現(xiàn)一個金色“窺”字。 但沈溯微周身靈氣流動的太快。靈氣如云煙一般飛速流轉, 包裹著他周身關節(jié)、血脈, 根本看不清晰, 且在游吟窺探時, 那股靈氣倏忽銳化,催成霜雪,竟然反沿窺字訣,沁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感到針扎般的劇痛。 原來元嬰的威壓到了這般程度。只一縷元神,就可以碾壓他,游吟額心冒汗……沈溯微在此時冷然向下一甩,轟然一聲巨響,游吟眼前一黑。 片刻后醒來,他平躺在四分五裂的冰殼上,渾身關節(jié)被震得發(fā)痛,摸到身邊擺著一瓶令靈府回暖的丹藥。 四大仙門無不慕強,但強者中,不恃強凌弱者卻很少。游吟摸索著丹藥,若有所思,他覺得沈溯微這人很有意思,可以結交,下次還要招惹他的師妹。 徐千嶼一路溜去了放置餐食的小艙內。 她對船上空間好奇已久,正好借機四處探索。這里確如尹湘君與洛水所說,人間常見的點心吃食都堆在盤內,上上下下闊氣地擺了三層,可以隨意取用。船上弟子,已將最好吃的幾樣拿出了凹陷。 徐千嶼感到身后寒氣傳來,一扭頭便看到沈溯微出現(xiàn)在眼前:“師兄,你打贏他了?” 沈溯微不語,輕輕掀起徐千嶼袖子,看著她手臂上那枚桃花留痕。 徐千嶼說她身上沒有一處傷痕,那么這枚桃花留痕,便成了別人留下的唯一的痕跡。他先前只是不喜歡天山隨意標記的方式,卻沒有今日這般強烈的,妒忌的情緒。 多少是他沒保護好的緣故。 他分明只是看著,但那目光卻似有溫度,令徐千嶼覺得手臂仿佛被灼燒一般微微發(fā)癢。她手的手指動了動,反身抱住了師兄,依偎著他。 沈溯微拉著她坐下來,二人眼前是垂下的繡草桌巾和流蘇。沈溯微貼近了,耳鬢廝磨間,他似在她臉上不著痕跡地嗅聞。 徐千嶼身上,全是陌生靡艷的桃花香氣。 徐千嶼忙道:“呃,剛才進了桃花塢。但也沒發(fā)生什么,不過是打了一架。我砍了他的兩棵樹,還有一座亭子……” 她的話語陡然一停,脖頸微微仰起,繃緊如弦。因為沈溯微咬住她的頸側,令她血液霎時倒流,背后滲出細密的冷汗。 但說是咬并不準確。因為疼痛并不尖銳,更像是一種研磨,卻比直接咬破更讓她覺得危險。 徐千嶼瞳孔微縮,視野內,桌巾上的繡花仿佛模糊出了重影。她看到拍翅飛來的靈蝶,剎那被凍住,啪嗒一聲滾落在地。 “我現(xiàn)在管不了你?!鄙蛩菸⑵届o道,“但你留著它,我會傷心?!?/br> 徐千嶼一怔,她第一次聽沈溯微如此直白地剖白心跡。 但他的口吻這樣平淡,仿佛傷心就像打斗受傷一般尋常。若她真的不在乎,那也沒有什么了不起,他會如忍受傷口一般繼續(xù)忍受。 徐千嶼睫毛顫動,不知為何,胸口有種陌生的悶痛破土而出,很像是愧疚。 沈溯微緩緩起身與她對坐,一雙黑眸毫不退讓地凝望著她。 靈蝶拼命掙脫冰殼,從他背后飛出,氣急敗壞地當頭潑下一盆水。沈溯微閉上眼,安靜地領受。他沒有念止水咒,任憑水澆了一頭。 徐千嶼嚇了一跳,心里胡亂想著,看來師兄果然無法對抗天山的靈蝶。 她垂下眼,在水泊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陡然摸向脖頸,驚覺那里留下了一處暗紅的印記,衣領擋不住,還不如桃花留痕能讓衣袖遮住,便急了:“你快點幫我消掉?!?/br> 但她要求數次,沈溯微周身散發(fā)冷氣,不為所動。 水珠從沈溯微鬢發(fā)和睫毛上滴落,他的衣裳濕透,看上去并不頹喪,反倒顯出些平時罕見的脆弱,似花浸水,帶著靡艷的美感。他冷冷看著她,嘴唇輕輕一動:“親我?!?/br> 聲音輕而短促,徐千嶼懷疑自己聽錯了,著實呆愣在原地。 但她思維跳脫,又很快理解,只要令他滿意,就可以滿足她愿望。徐千嶼立刻捧住了他的臉,將嘴唇貼上去,來回磨蹭。 沈溯微如堅定閉合的蚌,她撬不開,剛在他的唇縫上舔了舔,便被靈蝶噴了一臉水。 徐千嶼閉眼抹水,忽而覺得這場面有些好笑,便捧著臉噗嗤笑出了聲。手指挪開時,她的眼睛如被洗過一般明亮,起了逆反之心,摟著他的脖子,再度吻上來。 叫它噴去吧。 她練劍時,從來不躲雨。 大約是水太冷,徐千嶼在唇齒相依中,漸漸感覺到了一種相依相存的溫暖,她又后知后覺地回想起師兄方才的話,便道:“我會叫他收回去的,原本也不想留著?!?/br>